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薛藏雪转头看他,认真回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润明亮,里面微微有种不满的情绪,他也会有情绪么?
他不曾开口,只是转身背对着阿玖,阿玖应该知道他的回答是“是”。
阿玖看着薛藏雪留给自己的背影,像遇到一个颇为不成器的孩子一样叹了口气:“郁彼星…”
这个名字就如同魔咒。
薛藏雪猛地回头,那双如死灰的眼中迸出了一丝炙热的愤怒火苗,“你、说、什、么!?”
“郁彼星。”
阿玖再次重复这个名字,吐字清晰。
“彼星如何了?”薛藏雪扯住阿玖的衣襟,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眼里的疼痛毫不掩饰地暴露了出来。
阿玖轻轻覆住薛藏雪的手,拉下来握在自己手中,摩挲他的皮肤,骨头有些硌手了啊。
“一年前,鸢行舟经郁彼星和陆飞星二人帮助逃出鸢长老掌控,并当场诛杀之。三月后,鸢行舟通过陆飞星争取到汐商联盟的助力,夺取了谷中全力,软禁沉九华和古衍波,驱使谷中高手重伤郁彼星,将她逐出迦楠谷。就在昨日,郁彼星宣布誓要夺回迦楠谷,清理门户。你还要死么?”
薛藏雪紧咬着嘴唇,这段本应该是秘闻的东西就这么鲜血淋漓地摊开铺在了自己面前,一点一点燃起了自己的愤怒,是的,愤怒。
这不同于阿玖把自己救活之后纯粹的愤怒,这是一种充满了震惊后悔,包裹了遗憾无奈,夹杂了伤心无力的愤怒。
是自己让陆飞星过去引发了这场灾变?
不,陆飞星只是一剂催化,加快了这场变化的来到而已。
是自己当年的让步,让鸢长老得逞教坏了鸢行舟么?
不,那也只是一场无可奈何的战斗,自己不让步,被软禁的可能还有自己。
阿玖怜惜地摸着薛藏雪的脸,用手指将他的嘴唇从牙齿下解救出来。
“不怪你,别这样,”阿玖的声音温柔沉静,给人一种安定感,“鸢行舟阵法卓绝,颇具经商头脑,也有野心,可惜医术粗略,迦楠谷谷主试炼第一关就过不了,自然会想办法争夺谷主之位,我想你如果稍微了解一下就应该清楚。而郁彼星大气沉稳,有仁者之心,医术上更是天赋异禀,是个天生的医者,在加上智慧计谋也不下其兄,必然会被视为眼中钉,也必然能够反攻,邪不胜正。
薛藏雪平静下来,略微思考也觉得阿玖说的是真的,身体也从僵直慢慢放软。
只可惜现在他心里只考虑到迦楠谷,根本没注意到阿玖从来没一次x_ing说过这么多话,又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想帮她?”阿玖问。
“我已经给了一个陆飞星,她如果把控不好,也掌握不了迦楠谷的未来。”薛藏雪叹气,话虽这么说,可是还是很担心啊。
“陆飞星联手郁彼星可以在才智上补足,可他俩年龄太小羽翼未丰,哪比得上收拢整个迦楠谷百年势力的鸢行舟?胜算不大。”阿玖淡淡说道。
鸢行舟收拢了整个迦楠谷势力,外公还真是宠他至极了。这么厉害的外孙,可惜走了条歪路,也不知道外公会不会后悔。
“帮么?”阿玖摸摸薛藏雪的头发,嗯,黑发变多了,是件好事。
“激将法?”薛藏雪抬头,嘴角勾出一个弧度,“好,我吃。”
此人很了解局势,只要自己还活着,那么就能听到更多的消息,甚至还能在自己无法动弹的时候请这人帮忙。虽然,自己真的很不想求他。
不过,薛藏雪很奇怪,不管他如何折腾,这人除了每个月会出去几天购置生活用品,几乎都没有离开过他。最开始还以为这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时时防备着,但这人就可以做到无视他的冷漠防备,坚持无条件传输内力和真气,除了叫他“阿雪”,行事一直很端正,这么久下来自己的防备也就淡了。
“不用了,其实我三日之前就已经不需要你输真气了,”他开口,拉下阿玖抵在自己背上又准备输真气的手,“我知道你内力深厚,但是这样对你自己不利。”
刚说完薛藏雪就后悔了,他明明想骂他连自己是冷的还是伤的都分不清楚,只知道输真气,真是笨的要死,可话到嘴边居然就转样子了。
“你不疼就好,”阿玖听薛藏雪能说话,皱着的眉头一下就松开了,舒了一口气之后微笑道,“我没关系的。”
“对了,今天我在神印峰东侧打到一只山j-i,烤来吃吧。”他一边说一边从门口提起冻住的j-i往外走,但明显输了真气之后他的步伐有些不稳。
“功力深厚了不起么?恢复快了不起么?白白浪费在我这种无底洞身上什么意义?”薛藏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出来的话如此y-in阳怪气,“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我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直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内力分明就是蠢。”
是的,他受够了这人伪善的微笑和不计回报地付出。这人把他当成小孩养着,自己怎么无理取闹怎么冷漠不言他都不在意,最后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过分了,他还是那个样子,啊,真是奇耻大辱!
“我只是不想你疼,”他沉默了一下,看着薛藏雪的眼睛缓缓道,“提前进棺材是害怕自己病入膏肓没力气爬进去,吃了让自己休眠的药是怕疼,将自己绑在棺材里是因为怕万一休眠药失效会疼得弄出声响被人发现。我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忠犬上线!
阿玖:我不会让你死的。
薛藏雪:不是你说我九死一生么?现在装什么好人?滚!
第97章 守候之人
薛藏雪看着眼前的阿玖,他长了一张很正气的脸,棱角分明。
这样总会让他想起飞镰,飞镰当年也是一身正气。但飞镰声音明朗干净这人低沉温和,看着飞廉的眼睛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这个人眼神却很柔软,看着你的时候似乎在告诉你,别怕,我在。
此人也很怪异,有时候故意表现得很了解自己,那股子亲近感甚至让他异常熟悉,但薛藏雪有时也会发现他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仿佛不敢靠近自己。
“阿雪想去西洲么?”他没头没脑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不。不想。那里,有我不想见的人。”
阿玖看着薛藏雪的眼睛,那双褐色的眼睛失去了一贯咄咄逼人的气势,变得宁静却茫然,迷雾在他的眼中弥漫,聚拢散开,让人看不清楚真相。
过了很久,阿玖道:“你想知道他的消息么?”
那一刻,薛藏雪的身躯微微震动了一下,那双眼睛中所有暧昧情思霎时间如风吹浮云散去,他皱着眉虚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大,像是第一次遇见眼前的人一样,审视、防备,精光乍现,如同多年前采微阁那惊鸿一瞥。
他没有说话,但阿玖知道他在问他,也在等他回答。
“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有些渠道知晓一些你的过去,”他开口就是解释,自己很少对人解释什么,但对于薛藏雪,他想让他安心,“不过你可以放心,除了我没人知道,也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些事情。”
毕竟通过光明堂,公子无颜十七岁重伤失踪,十九岁灭尽光明执法者,光明执法者领头者飞镰失踪,在西洲有不想见的人,这些琐碎信息在一瞬间串成一条线,得出他曾经的爱人就是飞镰的结果,除了他这个薛藏雪头号狂热分子以外不会再有别人。
薛藏雪垂下眼,绷紧的身躯慢慢柔软下来,依然没有说话。
阿玖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心里突然有些忐忑。他其实很怕他的回答,无论是想,或是不想。他不得不承认,刚才把薛藏雪和那个人的存在联系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其实嫉妒得发狂。
如果薛藏雪回答想,表示他的爱憎情绪还很浓重,而回答不想,虽然可能是不在意,可也存在他在逃避过去的可能x_ing。薛藏雪的答案若是宣判,那等待他说出答案则是一种对自己的酷刑。
自己为何要挑起这个话题,阿玖有些懊恼。
“你的渠道可真是宽广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呢,”薛藏雪一步迈到了阿玖面前,伸出手抚着阿玖衣襟上的云纹,动作十分的温柔轻佻,“江湖上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传闻,姓薛的也不止我一个,你怎么就把光明执法者偶尔幽会的小丫头和薛藏雪联系到一起了呢?”
“我只是无意中发现的。”
阿玖苦笑,他真不好意思说自己就跟入了魔一样,那么多年只关注他一个人的消息,偶尔看看其他消息也是只是为了从中过滤出可能有关于他的,时间长了,消息多了,怎么也能推断出些东西啊。不过眼前这人明明失去了一身武功,也没有像当年那样瞪自己,甚至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只是这样温柔说着话,却有一种强者的威慑力传过来,这才是气势啊。难怪左免那家伙说自己论武功能排前五,论气势根本不入流。
“于是你觉得这个发现很有趣,就像亲眼见识一下主角是个什么样子,所以巴巴跑到神印峰把我挖出来?”薛藏雪语气冷淡,透着些嘲讽的意味,“你的爱好很是特别,生活更是十分悠闲啊。”
阿玖只觉得他手上的温度穿透衣物落到身上,仿佛烈火灼心。
他没有回答想或是不想,只是在质问他,为什么救自己。
阿玖突然想起从棺材里看到的薛藏雪,各种矛盾都汇聚在他的身上,脆弱而坚强,痛苦却解脱,他记得自己当时的手如何发抖着抬起薛藏雪的手腕试探他的脉搏,又是如何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将他轻轻抱起,如何喂他吃药为他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