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程虞的房间里出来,原本是想离开的,不过最后那一秒,还是没忍住回了头。
Zark跪在程虞面前,紧紧地抱住他,就像回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让他安心的地方,那一幕,或许从我在天主教堂遇见他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期待着。他们之间的牵扯早就深到连上帝也无可奈何,Zark在天主教堂呆的那些日子,反倒是对上帝深深的嘲讽。所以只有像我这样连臣服的意义都不明白的人,才会一开始就沦落为上帝游戏的棋子。这样的认识让我有点鼻酸。一点点不甘心竟然有冒头的迹象。不过有谁能让我有勇气去参悟这个世界的奥义呢。或许这才是最可悲的吧。
屋内安安静静,我也跌坐在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了程虞的声音:“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我考虑清楚了,程虞,这次我不会犹豫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Zark话还没说完,“那是不可能的。”
程虞说出这句话的决绝让我都吃了一惊。为什么?
Zark也问了和我同样的话。
“从我的记忆一点点剥落开始,从我在日记本上写出我是程虞这几个字开始,我就已经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程虞了。你追求的东西一定是没有意义的。”
“你的记忆,我可以让阿野帮你,就像现在一样……”
这一次,Zark自己失了声。
我心里一凉,程虞无助地一次次撞向墙面的画面历历在目。程虞的意思,其实我们谁都明白。曾经我不是也有过同样的想法吗,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了解到,程虞不可能回来了。
一次又一次的脱胎换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折磨,即便他对Zark的感情深入骨髓,即便他的记忆能够被重新植入,但每一次历经蜕变后的程虞,还可能是从前的那个程虞吗?如果从来就没有法海,白素贞可以守候许仙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转世,那么他们又真的可以一世又一世地厮守吗?
程虞不过是自己充当了法海,试图守护他们不容于世的爱情罢了。
我绝望地认识到这一点,恨透也爱透了程虞的清醒。也正是这样的绝望,让我义无反顾地离开那座城市。
后来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们到底会怎样,程虞或许重开了他的书店,依然每日造访他的异月之湾。Zark没有再出新专,从大众的眼前销声匿迹。但我知道,虽然他们两人之间隔了一座雷峰塔,但他们的牵连永远都割舍不断。
“喂,你怎么走神啊。”玉石白净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浑身一颤,差点惊得从椅子上跌下去。他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还真是,跟丧尸有一样反射弧的生物。”
我被他噎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挠了挠后脑勺。
不过,我很高兴有他从那座城市里来到我的新生活。
31(更掉了)
如愿以偿的疯狂,终于让我尝到了世上真正的禁果的滋味。
但是,如果真的要说我和程虞两个人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已经陷得太深了。即便我们处在完全相同的疯狂地步,我还是无法理解他的感受。他是真的已经把他的灵魂和上帝交易了。至于交换来的内容是什么,我完全不能理解。只是每天看着他无法抽离的眼神,我完全明白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当然,这并不影响我爱他,甚至他身上有我未知的谜团这一事情让我对他的爱更深了。
另一件让我无法接受的事情,是我所能预见的未来。我完全能看见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我完全知道接下来我们会遵循一条怎样的路继续往下走,未来对我而言,已经完全不是什么有意思的谜团。这种充满确定性的生活是我不能接受的。就像我从来没有对程虞提过John 5的曲虽然有意思但我永远不会像他一样循环好几个月。
他的疯狂虽然能量充足,但总有一天会让我感到厌倦,那种在道德边缘徘徊,侵犯伊甸园的神圣的刺激也再也不能重现。
我恐惧这样的生活。
一切被确定的东西都让我惶恐不安。
所以,他放我走的时候,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我爱他,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但我需要的某些东西恐怕也只有牺牲一些别的来和上帝交换。上帝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如果能有机会见识一次他的收藏馆,我简直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离开他的这些日子,我一个人去了C市,在我租住的房子旁边,有一座天主教堂。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那段时间我常常戴着口罩独自坐在教堂里,看着站在空中的圣母,她全身洁白,圣洁的光芒照亮了教堂有些破旧的墙壁。
日复一日,我看见悔恨的人们悲怆地跪在教堂里痛哭,平静或无知的人们粗着不同的口音齐唱着圣歌,幸福甜蜜的情侣带着期待小心翼翼地张望。
我趴在教堂长椅的椅背上,突然发现,无论我怎样去生活,我的生活都毫无例外地会回到那个人们熙来攘往的步行街环形入口。我躲在阶梯或椅背的阴影里,都一样,日复一日地观察着一些看似有趣却不断重复的东西。我的生活似乎只能够拥有这一种形态,无论我换了多少地方,换了多少身边的人。
我几乎要感到绝望了,对这种让人不知所措的毫无变化的生活。
也就是在这座天主教堂里,在我感受到真实的绝望的时候,我认识了那个时候还在念大学的丧尸。
他来C市旅游,在临近离开的时候,看到了这座天主教堂。
他拿着相机,有点疑惑地看着我,问我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这段时间以来,人人都在忙着处理自己的阴影或故意忽视别人的阴影,我还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人想要注意到一个躲在阴影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