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好像在极力忍耐口中的味道,脸色越来越差。
方侵竹没了主意:“不会啊,我都吃了这么多,没毒啊。”
花满楼放下手中书卷,轻轻叹了口气:“不是有毒。”只要花满楼在的地方,好像都能随手拿到书卷。
“那是怎么了?”方侵竹稍稍放下心来,问。
花满楼拿起一粒葡萄干,对风说道:“这个味道,是甜。”他把葡萄干放进嘴里,对方侵竹说道:“西域的葡萄干尤其甜,我想他从来不知道‘甜’是一种什么味道,所以才以为自己中毒了。”
风听了花满楼的话,果然神色放松了些,他仔细品味着舌尖的味道,慢慢地道:“这就是……甜?”
方侵竹点了点头。
风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要杀了我。”
“明明刚刚还一点都不担心?”方侵竹无可奈何:“我要杀你,怎么会用葡萄干。”
风似乎是很不喜欢甜的味道,仍旧脸色难看地咽了下去:“师父说,甜是死的味道。所以,我从来没有尝过甜味。”他神色认真,好像在说,他从来没有失手过。
方侵竹道:“你师父……对杀手来说,‘甜’确实很危险。一个只知道苦的人如果突然尝到了甜,恐怕会喜欢上这种味道,从而舍不得这种味道,也就变得怕死。”
风道:“真的?”
风的眼神单纯无邪,方侵竹一通胡诌,他竟好像信了,倒让方侵竹有些不好意思,他假咳一声:“你的名字就叫风?”
“风未眠。”
“好名字。你要是喜欢吃,可以带一点走。”方侵竹指了指葡萄干。
风未眠看了眼葡萄干,又看向方侵竹:“走?”
自从第一眼见到风未眠,方侵竹就觉得他的眼神过分地清澈,就像玻璃一般,好像毫无防备,又好像什么也不关心。
“我又不杀你,当然放你走。”
风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不相信的神色:“可是我要杀你。”
“有本事再来。”
风道:“我杀不了你。”
方侵竹无奈地一笑:“所以才让你走。”
这次,风的眼神却让方侵竹有些读不懂了。他简直就像见到了一只被遗弃的小狗。风用那种读不懂的眼神看了会方侵竹,道:“我要跟着你。”
方侵竹正待说什么,却被花满楼握住了放在桌边的手:“不是要去看星星么?”
“可是……”方侵竹被拉得站了起来。他回头犹豫地看了眼风。花满楼却拉着他出了舱门,来到甲板上。
“花满楼,那个风未眠是什么意思?”方侵竹问。
刚刚下过一场雨,星空更加澄澈。虽然花满楼看不见,可是他仍仰着头。
“他不想离开,你为何一直催着他走?”
“当然得走,留一个杀手在船上干嘛?”
“你有没有想过,他除了杀手,还是你的手下?”
方侵竹一怔,他还真没想过。同时头疼地道:“我以为那什么风鸟花月星,打发走就可以了。”
花满楼摇了摇头。他知道风未眠这种杀手,向来只服从强者,况且方侵竹还是名义上的楼主。现在方侵竹已经收服了一个楼里的高手,可是却不自知,还觉得很麻烦。就像手里握着一颗珍珠,却把它扔在Cao丛里,还说:“我要它又没用。”
不过花满楼觉得,风未眠的心思未免太过单纯,小方和他谈得越久,他就会越依赖小方,就像小鸟睁开眼睛,便会紧紧跟着第一眼见到的。
他淡淡地想:刚刚不是还说一起看星星吗?
“花满楼!”方侵竹喊了声,才让花满楼回过神来。
“我们去高的地方看吧!”小方指着船顶。
他想起花满楼看不见,便虚搭着花满楼的手,笑着问:“花公子,敢不敢跟我走?”
花满楼嘴角一扬,他的眼睛黑如棋子,但却在星光、水光的掩映下,荡漾着一丝光芒:“有何不敢?”
小方搭着花满楼的手,凌空飞起。花满楼跟着他,两人脚踏虚空,来到船顶。
船顶是一个很平缓的弧形。两人落脚,站得极稳,方侵竹却趁势从背后搂住花满楼的腰。他一面唾弃自己不能正经三分钟,一面又舍不得松开手。
此时是夜晚,船早已停泊在岸。脚下的船微微晃着,满天的星星就在头顶。被他抱着的人明显有一副好身材,让方侵竹顿时生出“天下我有”的感觉。抱着这腰身的感觉实在太好,让他舍不得撒手。
花满楼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因小方久不说话,花满楼生怕这人又在背后默默睡着。
“小方?”
小方嗯了一声,却还是不想动。
“你不是要看星星么?”花满楼问。
“星星哪有你好看。”
花满楼轻笑了下,有些无奈:“我现在很相信,你上次说的,除了‘喜欢’,还有很多其他的。”
“那是当然,我又没有骗你。”
站得高,风自然大。花满楼握住方侵竹的手臂,不知怎地,方侵竹便一个转身,反倒扑在了花满楼的怀里。
不过小方对这个姿势也很满意。
“你和我说说,都是怎么学会的?”花满楼问。
“没吃过猪r_ou_,还没见过猪跑么?”小方抱着花满楼,在他怀里蹭了蹭:“你要是想听,我还会说很多。”
“有没有其他人听过?”
小方惊奇起来,立刻从怀里抬头看花满楼。花满楼微微笑着,并不见别的表情。
“当然没有!”小方恨不得指天发誓:“我就是看得比较多!”
花满楼不解,不过他并不打算深究。小方身上有很多秘密,这些秘密就像小方的血液,恐怕永远都不会有让人明白的一天。
“好吃么?”他问。
“什么?”正在小方迷怔的时候,花满楼微微侧头,吻上他的唇。
情人太像一个孩子,有时候会让你无可奈何。因为他的一些无心之言,实在太有杀伤力,可是说的人,却当玩笑话一般。
对小方的情话,花满楼不禁有些怀疑起来。他怕自己陷得太深,控制不住如猛兽般的情感,会让小方害怕、受伤。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需要压抑情绪的感觉了。
小方对花满楼的纠结毫不自知,他总觉得花满楼与他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这点距离吧,就让他心痒得更厉害,想抓住却又抓不住的感觉。
他只能用力地回吻,想要让花满楼感受到他如火的热情及不满。
不过没一会他就忘了自己的目的,他已经被KO,滴血不剩。
许久,小方才趴在花满楼的肩头,整个人虚弱地挂在花满楼身上,要不是腰被花满楼提着,他估计站都站不稳。
理论和实践差距如此巨大,让小方十分泄气。他以为自己从现代而来,还在系统空间修炼过,怎么也得比谨守礼仪的花公子强。事实证明,瞧不起古人是不对的!是要吃大亏的!
可是现在的小方,连嗷呜的力气都没有。花满楼就让他这样趴在自己身上,抱着他从屋顶跳了下去。
他轻轻落在地上,才扶着小方,让他站好。
然后牵着小方的手,走回了房间。
第44章 小楼春雨(七)
夜深了。
小方被花满楼拉进了房间, 心里顿时有一万种想法。但是最后他连自己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了。
花满楼坐在床头,手指按在小方左手脉门上,诊了会脉,方才松开。他把小方的手放进被子里掖好,来到桌边,拿出一张纸写了起来。
那纸已经积累了好几张,小方并没有注意到, 其实是花满楼每次替小方诊脉之后留下的记录。小方自从眼睛好了之后总是容易犯困,一睡过去便如昏迷一般。花满楼和谷神医讨论过好几次,可是都说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
河水轻轻拍着船舷。花满楼忽然停住笔, 他听到一只水鸟从船弦上振翅飞起,不知所终。
另一只小船泊在河中心。
船是江南常见的乌篷船,艄公却是个黄衣少女,正蹲在船头, 用扇子扇着火,煮着茶。她抬头, 见一只鸟从夜色中飞来,落在乌篷船的船顶。一只素白的手挑开船帘,那只鸟便飞了进去。
乌篷船内,或站或坐, 一共有四个人。
那只水鸟飞进去之后,落在一只雪白的手腕上。手腕的主人丝毫不介意它乌黑锐利的爪子,举到眼前。水鸟咕咕叫起来。
手腕的主人竟似能听懂,直到水鸟停下来, 不再出声,她才一震手腕,那水鸟便又飞出了船舱。
“我说大小姐,你到底探听到了什么消息?”一个声音柔媚的男子问。
船舱里摆着一副棋盘。“大小姐”并没有回答,而是落下手中的棋子。棋盘的对面坐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那年轻人面容冷峻如霜,背着一把古琴。他夹着一枚黑子,随即落下。问话的人正坐在这人左手边,一件绣着繁花的衣服随意地披在他身上,露出胸口一大/片雪白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