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游对此无甚意见,提起酒瓶往自己面前的白玉酒盏里倒了平平一杯酒水,再拿起酒盏给池深分了半杯。
两人举杯相碰,双双仰头喝下,酒入喉,誓即成,向天游放下酒盏一笑,却见池深忽然站起,面色严肃,将手中玉盏往地上一摔,脆响之后白玉化为无数碎片,轰然炸开。
“云深碎玉以为证,此情此意,与天地共存,从今往后,富贵愿以哥哥为先,苦难由弟独担,若有异心,有如此杯!”
向天游神色骤变,脑中瞬息间不断有陈年回忆来回闪现,猛站起身,平复片刻后忽又笑道:“云弟,这誓许错了,既然兄弟一心,便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关键之时,也只有哥哥护着弟弟的道理,否则我这大哥当之何用?这酒喝了也是无味!”
向天游失态只在片刻之间,池深却完全将他瞬息中无法隐藏的y-in翳戾气瞧得一清二楚,心内叹道,哥哥果然对当日之事无法释怀,此时争辩毫无意义,我便嘴上答应下来,往后遇了事,可不管什么誓言之约。
见池深点头,向天游心神稍松缓了些,忽又想到一事,问道:“你方才怎么叫我哥哥?不该是向大哥么?”
第37章 赌集
池深口舌干燥,心内狂跳,情急之下忽地想出个好借口来:“若说血缘至亲,云渺云流才是我大哥二哥,如此一来再叫你大哥也不是十分适合。二来么,我心里小器,不喜与多人结契,因而叫一声哥哥,意思是不想你再认其他兄弟。”
池深说完略感得意,心道这理由天衣无缝,却不知如此表达更惹人想入非非,这般独占之欲,非一不二,又岂是普通兄弟能言?
向天游受池深撩拨,已不是一次两次,若不是判其人并非故意而为,真当要好好“教训”一番,让他长个心眼了,不过眼下这件事么......“云弟多虑,我也是同样的意思,此生此世只结今日之契。”
池深得了保证,不免开怀,他自来这世界,总担忧身份能力匹配不上向天游的风华,如今心里有了底,又有了做药师的前途计划,整个人总算是从云雾里落到地上来。
其后两日,二人同起同卧,不时外出游览城内风景增进感情,倒也自在,只有一次凑巧在落水最大的宝器阁遇上了挑选储物灵玉的梅仙子,向天游便说进去凑个趣。
梅仙子面前放了两件好物,一个是寒山玉镯,另一个是抱翠水钗,个个都是精品。梅仙子左右挑选间难以抉择,见了向天游干脆问他道:“送我小师妹的,你说选哪个好?”
他二人说话之间口气十分熟稔,池深不由多看了梅仙子两眼,只是她以木面具遮脸,也瞧不出什么来,不免微微泄气。
向天游于鉴赏一道独具慧眼,评头论足说了一番,最终定下抱翠钗,梅仙子让人跟伙计前去结账,摇头叹道:“你倒是讲究的很,当初怎么就偏要舍近求远,费尽心机把那块品质低劣的下界璞石打通灵气制成储物灵玉呢,想来空间也不会很大。凭你元功进展之快,终究有一天是要嫌弃它不经用的。”
池深闻言,下意识抬手按在胸膛中间,眼神却收不住往向天游身上飘去,心道,梅仙子所说的下界璞石,难道就是当初和我这块独山芙蓉相配的千年璞么?若此事为真,那哥哥对我情谊,也算分明了。
池深站位落后向天游大半个身子,因而他举手投足间的变化,向天游未能及时察觉,梅仙子却看得清清楚楚。
向天游一笑道:“当初我就不该托你请地母出手帮我做这件事,以至于到了现在还要让你说嘴。”
梅仙子哼笑一声:“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家师元力精粹,木灵根更是五行三变之中生机最旺的属x_ing,换做旁人想要将灵气稀薄的璞石辟出空间,恐怕不仅办不到,还得生生毁了这块玉。”
向天游收起笑,露出一丝怅然神色:“你既然也说我是‘偏要’那样做,这自然就有我的道理了。偏偏二字,往往令人伤神。”
几句话间,另一边已钱货两清,向天游岔开话道:“你对那娇怯怯的小师妹,倒是好的很。”
梅仙子接过抱翠水钗,面罩下的眼眸似笑非笑光彩异常,满含深意道:“怕是比不上你对身边这位俊俏少年郎来的特别呢。”
三人边聊边往阁外走,此时就显出池深的不同来,跟随梅仙子的女婢保持落后三步的距离稳稳跟着,这是奴仆的基本规矩,池深从前也要遵守,如今却并肩与向天游同步而行,且未受半分训斥。
“你说云深?”向天游顺势道,“我本就打算和你说的,我与他已结兄弟之契,身份不再为主仆关系,你心里知道就好。”
梅仙子点头以表明白,看向池深道:“能得向兄青眼,你必定是个好的,且他这人向来只绊别人摔跤,不会叫自己吃亏。你同他交好只需记得我这一句,有便宜不占不是王八就是蠢蛋。”
向天游啧了一声,佯怒道:“亏大家还尊称你一声仙子,说话竟比市井之徒还粗俗,没有半点见面礼给我云弟也就罢了,居然还当面编排是非。”
梅仙子摆手说道:“就看不惯你惺惺作态的假斯文样,那些仰慕你的女子心里眼里瞎也就罢了,万不能让云小友也被蒙了过去。”
池深勉强提起一个笑,c-h-a嘴道:“梅仙子与哥哥关系好的很呢,我与哥哥相交尚浅,许多事都不曾听过,怎么他很招人喜欢么?”
梅仙子轻笑出声,清了清嗓子开口说:“我向来实话实说,别的地方不得而知,但他来了两次神女峰,可是带走了许多少女心呢。”
闻言池深嘴角顿时一垮,干笑两声:“哥哥天人之姿,受人喜爱也是情理之中......”
梅仙子却嘲道:“漂亮皮囊,黑心肚肠。”
池深不欲与其争辩,一笑置之,话题很快便转向对赌大集,梅仙子邀请二人说:“大集传统已延续千年,如今来玩的,愣头青少,老狐狸却多,不如接下去三日我们三人结队参赌,向兄若瞧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怎么也要暗地里提点我一番。”
向天游自然答应,嘴上却偏说:“你自己的赌,我如何能提点?被人发现,那可是要按坏规矩处置的。”
“少说屁话,你若有心暗示,有千百种方法,若是我遭暗算而输,必要叫你替我吐一半损失出来。”
二人说说笑笑,池深鲜少c-h-a得进嘴,故而兴致一路走低,索x_ing这一日也已逛得差不离,不多时便一道回了客栈早早歇下,养足精神面对接下来三日的赌集。听说那三日间,落水城不夜街日夜都有人来往不绝,便是三天三夜不睡的都大有人在。
进了房关起门,向天游仍不放心,把能想到的事无巨细说给池深听:“不夜街平日里便是条花街,青楼酒坊赌场遍地都是,灯火彻夜不熄。常年待在那儿的人个个都是老j-ian巨猾、鬼话连篇。再多的就算交代给你怕你也总有难以防范的时候,故而接下去这三日,你须得紧跟在我身边,半步也不可分开,稍一错眼,不定就会落入圈套。”
这个要求对池深来说可谓求之不得,听完后胡乱点了点头,抿了抿唇问:“哥哥,我瞧你与梅仙子相处,比跟峰内师弟妹在一起还自在得多,按理来说是不应该,想必有所渊源罢。”
向天游好笑不已,又有些无可奈何:“我叮嘱这许多,你却来问我这事?”见池深一脸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只好解释:“早年外出历练时,曾与她共同涉险,后携手脱困,便算是有了几分交情。再之后的事你今日也听过了,我为了将一块玉佩制成储物空间,想走她的门路求地母出手帮个小忙。”
池深微微点头道:“她助你达成所愿,确实可靠。”
“并非如此,”向天游却摇起头来,“我请她帮忙原本是许下了不少好处,然而事成后她却说我这样精明的人,也难得有糊涂的时候,愿无偿帮我一把,这才慢慢有了深交。”
池深悄悄握紧拳问:“那我就更好奇了,究竟那璞石稀奇在何处,值得哥哥如此大费周章?”
向天游眉心隆起一个疙瘩,沉吟片刻后呼出一口浊气,探手摸进衣领,捏住挂绳拎出一块青色玉佩:“我并非出身极元,而是从小世界经跃仙门破开壁垒而来,这块千年璞是当初在下界时和家弟一同买入,如今也唯有拿它来睹物念人,聊解相思之苦。”
池深看着千年璞上的青莲游鱧,险些控制不住将真实身份和盘托出,恨不能一诉衷肠,极力忍下后自觉良机不可失,追问道:“原来哥哥是有亲弟弟的,这有什么呢,左不过再等几年,待他也飞升上来,重逢之时便不遥远。”
向天游顿时露出痛苦神色,哑声道:“我跳入跃仙门之日,正是背负他尸身遭强敌追杀之时,待我身处极元后更是连他尸身也千寻不见......这么些年唯有一缕幽魂入我清梦之夜,方能说两句贴心话......你,你哭什么?”
池深慌忙擦去眼泪,不敢看人:“我只是猜想,哥哥与他感情一定极好,丧亲之痛可以想见,因此不知怎么的就......”
“是,我在下界唯他一个亲人,感情可见一斑,不曾想竟......”向天游闭了闭眼,灰心之下语气骤然变冷,“我不愿再多说下去,就连方才这些,也便只说给你一人听过,此事于我重如泰山,切忌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池深挺直背脊,语气十分坚定:“便是打死我,也不说!”
向天游见池深脸皮绷得死紧,不由又有些好笑,软下态度道:“日后......若有机会,我再多说些与你听罢。是时候该歇下了,打起精神应付眼前该做的事才是正经。”
池深点头应下,脑中念头却闪来闪去难以停歇,暗想道,只要哥哥心中不曾忘记我,将来找个恰当时机把话说明应当也不难让他接受,不如就等海庄贺完寿回峰之后,或是早些也无妨,只是先把对赌大集顺当完成后再说,以免扰了哥哥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