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壮汉微一怔愣后,摇头苦笑,朝三人拱拱手,就要下场。
忽听台下一清高之声盖过嘈杂人语传来:“无端闲花落,清风送一程。云海九万里,同与鲲鹏行。”
壮汉两大步迈出,扫向下方乌压压人群,但见一身姿堂堂,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小心护着一位唇红齿白的圆脸少年,顿时眼放精光,纵身大笑道:“鱼鸟尚有涯,道法无极尽。宇宙皆可游,归来仍树心!”
说罢将身一纵,跃下方台,围看人群观其气势,纷纷让路,灯诗会主持眼露茫然,忽然回神,追上两步喊:“这位诗友,敢问你这可是弃权认输了?”
壮汉也不回头,随意一摆手道:“弃了弃了,这清风灯也不过飘上九重天,怕载不动爷爷的大名呐!”
主持脸色一沉,老大不痛快,但也不敢多说,轻哼一声,重新折回台前。
壮汉到了向天游面前,大咧咧道:“兄台忒不厚道,只在台下看戏,倒让我一人同那几个白面小生唱喏了半天。”
这话向天游怎么也不好接,池深仗着人小,才不与他客气,驳道:“哥哥看得通透,方能置身事外,你既瞧不起他们,又上赶子夹进去,让人看了笑话也是活该!”
“嘿,你这n_ai气未散的圆脸小子,没瞧出这么牙尖嘴利。”壮汉知道他是为了维护身边男子,并不真恼,抬手想去摸他头顶,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拦下。
壮汉心念一转,一股气从丹田流出,涌上右臂,微微下压,向天游只觉手背一沉,顺势运气格挡,电光火石间拼了一招,外人看来只是一刹,于二人来说则已探出双方六七分底细。
“有趣,有趣!”说罢一拍胸口,“吴云,叫我吴大哥也行,兄台如何称呼?”
向天游报了名字,又将池深介绍与他,池深光是听他二人方才对的诗,就知这人绝非等闲之辈,当时何守青凑上来,可没见向天游这般重视。
想到这池深心里长叹,若非任务级别难度如此高,那他也不用如此茫然,要是能辨别所遇之人和向天游的厉害关系,那他做起事便能如鱼得水。
“向老弟,热闹也该看够了,不如去宾至楼喝他两大坛酒痛快痛快!”
池深心内不喜,又不好拒绝,但眉头到底是皱起来了,向天游想了想,叹道:“喝酒倒是件快事,只是我带着幼弟,他是一滴也喝不得,冷板凳坐着看着,实在也太无聊了些,下次,下次再约罢。”
吴云深深瞧了眼转忧为喜的池深,挠头叹气:“好不容易遇见个投缘的老弟,万万料不到还跟了个精贵难伺候的小弟!罢了,爷爷一人独喝两坛去,只是荷包空空,还得问人借个一二两银子才好!”
向天游听了,但笑不语,池深抬起头左右看看,知道吴云这是故意在为难自个儿,便探手入怀,取出贴身存放的那一枚碎银举起,恼道:“拿去喝酒,别醉了坐地上流马尿才好!”
吴云笑嘻嘻伸手一拂,池深只觉眼前一花,指尖一热一凉,并无被人触碰之感,便手里空空,失了银子的踪影,心下骇然,觉眼前这人功夫深不可测。
“好你个小孩儿,敢对爷爷说这浑话,若不是瞧你肯掏银子,还算个大方之人,今日少说得打你三下屁股,哈哈!”吴云边笑边退,初时还在五步远,转眼竟溜入人群中,霎时便不见了踪迹。
池深打发了人,却并不高兴,一颗心又沉又闷,说不出的不痛快,跟着向天游离了清风庙,行至穿城而过的赤马小河边。
赤马县这条河,一边是诗会,另一边是烟花之地,于这晚同是人流攒动,这道河便从两闹中取了一个静字。
河上游不断有水灯漂下,虽然断续,倒也好看,总算不显得河面黑漆漆。
向天游拉着池深在河两边筑起的矮堤坐下,看出他心绪不高,但也不问,反而是池深默默坐了一会儿,越发觉得气氛古怪,忍不住说:“哥哥应该同吴大哥去喝酒。”
“我偏喜欢坐在这不说话。”
池深飞快抬眼又低头,赧然道:“哥哥怪我使小脾气了。”
“我推拒吴云相邀,一来是照顾到你心思,二来也确实不乐意同他去,偏你自己要钻死胡同,闷声走路,半点不理睬人。”
“我是难过,可不仅仅是因为今日之事。”池深想到二人在天高皇帝远的边村时,谁也打搅不到,六年都是这样过来,他早习惯了那样的时光,直到这两日才渐渐反应过来,向天游不仅是个出色男儿,更是世界主角,往后要想同从前那样安安稳稳度日,绝无可能。
如今池深对向天游心思也复杂了许多,他若过来便是个堂堂男子汉,那么想法子接近向天游,当个至交好友也就罢了,偏偏六年里生出许多情谊来,同一般家庭兄弟无二,甚至受向天游关心照顾颇多,交流比之李金花王铁柱更多。
一想到向天游要广交好友,甚至结识他口中将来为其孕育子女的的人,组成他们骨r_ou_至亲的家庭,那他这个毫无血缘的乡下弟弟,说不得也只能靠后站了,心中总觉不是滋味,愁绪杂念解也解不开。
“哥哥,你同我说实话,何姑娘,你觉得她如何?”
向天游何等精明,岂会瞧不出他这点心思:“才见了几面,说不到三五十句话,从外貌个x_ing上来看么,她也算是个好的,再多的,我也说不出了。”
“好罢,我也不绕圈子,她分明对你有男女之意,那哥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什么喜欢不喜欢。”向天游皱起眉,“这些是你现在该想的吗?人小鬼大。”
“好,哥哥不喜欢何姑娘,那繁花百种,总有一样是你偏好的罢。”池深才不管这些,他是现世二十出头的健全男子,又不真的是r-u臭未干的毛孩,说说这些又怎么了,早点打听出向天游喜好,将来遇上也好有个准备安排。
第8章 王都
“世界之大,我才走了多少地方,怎么敢说自己喜欢哪种?总之到现在还未曾遇上合心意的,况且我也不信见了人一面,就非她莫属这种事,不论是谁,还得天长日久的相处过才好,若是还能经受住分离的考验,余生便可与之共度了。”
池深原以为他会回答活泼些或是温婉点,诸如此类的描述,不想向天游想的则是更深的一方面,这说了几乎与没说无异,但又令人若有所思,想了想,还是不再深究这一话题了。
“若哥哥得遇良人,我一定也敬她、护她。若是,若是这人不好,让我知道了,我也还是要提点你的......”
向天游忍俊不禁,笑摸池深发顶:“那我的眼光是有多差?”
“话不可这么说,难保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向天游见他今晚大有不折不挠之势,心想自己与个半大小子计较什么,出言安抚道:“你说的对,我把你当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娶妻这样的大事,自然也是要过问你的意见,你若觉得不好,那定是有她不好的地方,我都会慎重考虑的。”
这一番话总算将池深脸色说好了些,向天游借机提议道:“好了,黑灯瞎火地坐在这有什么趣味?不如我们沿河走上去,也买对河灯放一放。”
“不好罢!”池深连连摇头,“河灯多半是趁盛会难得出来相聚的小情人,或是新婚夫妇放来祈求两情缱绻的,我们俩凑上去,岂不是十分怪异。”
“没有这样的事,河灯是写上心语送与掌管水域的河神大人知晓,人家一家子也有在放,孤身一人凑热闹的也有的是,怎么就我们奇怪了?走罢。”向天游说到一半已先站起身,顺道将池深一并拉起。
两人顺手在中途买了一模一样的两只白莲河灯,灯芯底下有个空隙,可放入写好心语的卷纸,烛火燃尽时便能顺道将纸条烧毁,可惜两人毫无准备,只好对着灯各自许愿,再放到赤马河中。
池深先看了看身边人,见向天游已闭目敛神,一手托灯于胸前,赶紧双手捧起河灯在心中默念:“向天游所愿,即我所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念罢后撅着屁股抻着手,将承载了心语的莲花灯,轻放在幽深的河面上。
......
池深将亲笔纸笺卷好,塞入阿蓝脚上绑着的小竹筒中从窗外放飞,刚做完便听到敲门声。池深扭头一看,瞧见映在门上的人影,不自觉撇了下嘴。
“向大哥,你在里头吗?”
向天游过去开了门,不出意外何守青正站在外头,只是这次多了三男一女,靠着围栏在她身后零散排开。
何守青眼尖,看到桌上摆好的包袱,露出开心神色:“向大哥,你们也打算离开赤马县了吗?”
“灯诗会既已结束,当然也该走了。”
“昨晚我可看见了,你与那位不知名的仁兄对的词精彩绝伦,远超台上的酸臭文章,所有人都在议论呢!不过我与师兄姐此次出御剑宗,除了看灯会,更要紧是有事要上王都去,不知向大哥是何方人士,咱们是否有缘同行?”
“看来是不巧了,我与家弟溜出来玩耍,还得早早回家去。”
何守青看了眼埋头给行李整理边角的池深,仍不死心,咬牙问道:“王都的破玄令即将出世,向大哥志不在参与吗?”
向天游露出万分困惑的神情,好奇道:“那是什么?”
何守青神色一黯,一层水光覆上眼眸,颤声摇头道:“没,没什么......”
离她最近的抱胸男子拧眉催促道:“他既然不知道,与我们便不是同路人,师妹,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