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冻舱用于医疗,当前科技无法治愈的患者,会被送进冷冻舱里,等待着足以治愈的时代。但是NI-300型号的冷冻舱,是将近两百年前就被禁止使用的那一批。
祝嘉宁说:“我记得有个学术研究曾经分析过,这个型号的冷冻舱在使用的过程中,有严重的缺点,被放入冷冻舱的人在沉睡期间,留有些微的意识,他们会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地方很多年,意识保持着仅剩的清醒,身体却无法移动,这是一种很痛苦的体验,因此大部分人在醒来之后,都会忘记从前的很多事情,或者j.īng_神上人格上存在缺陷,恢复起来非常困难。很快,新型的效果优良的冷冻舱投入医疗使用,这一批产品也就被禁用了。”
“是这样的。”薛琪点头对祝嘉宁的分析表示认可,继续对柯伊尔说,“所以我怀疑,你带回来的这个孩子,很可能没有5岁以前的全部记忆,而且他很可能会恐惧幽闭黑暗的环境,也很有可能会害怕大海。”
柯伊尔恍然,过往的场景纷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方聆期在封闭的审讯室里焦躁不安,在琉璃号上时身上带着莫名的撞伤与擦伤。
乘坐高速浮空车的少年,不顾高空的狂风,也要将窗户大开。
方聆期在太空城上,落入安吉丽娜湖中因为恐惧忘记了呼吸,任自己和怪物一起沉入湖底。
以及在荒星上,方聆期对大海表现出极大恐惧,不论如何也不愿意与他们一同潜入海下。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事件,汇聚于一点,指向了薛琪所说的事实。待在无声无光的海底将近百年,除了亲身经历者,无人能体会身在其中的痛苦与绝望,而人类的大脑会因自我保护而选择x_ing地遗忘一些痛苦的事情。
薛琪切断了通讯,手术室的工作灯依旧亮着,薛琪的工作还在继续,得知方聆期脱离生命危险的柯伊尔明显放松了一些。
坐在手术室门前的几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柯伊尔向后靠在椅背上,手中的记事本滑落在地上,他低头捡起来,却无意瞥见了记事本内自己的名字。
整整一个本子的记录,字迹从生涩到工整,是方聆期从童年一路走向少年的字迹。
记事本翻开的那一页,方聆期用歪歪斜斜的字迹写着:
“军部的盖洛偷偷嘲笑我……作为报复,我在训练的间隙,把他揍了一顿……”
“戴维踢了小七一脚,被我看见了……作为报复,我用j.īng_神力控制了他新买的太空梭,扔进了垃圾场,刚好星际垃圾车经过,他以后没有太空梭了。”
柯伊尔:“……”
“西耶娜失手把我锁在训练场里两小时……作为报复,我改了她星舰的星图导航系统,她从二等星区回达尔西星时,被导航带到了矿星附近。”
“方远弘克扣光痕的能源,还让我参加长时间训练……作为报复,我把omega抑制剂倒进了他的午饭里。”
柯伊尔:“……”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这是什么?”谢文卿觉得自己突然有点脑阔疼,看着本子上歪歪斜斜的字迹,眼角微微抽搐,“记仇?”
柯伊尔和祝嘉宁陷入沉默,显然,这是方聆期的记仇小本子。
柯伊尔最初见到方聆期时对他的印象就是超记仇,小心眼,坏脾气,因为被他们抓起来审讯,走的时候带走了两架小型星舰,开一架丢一架,像个坏脾气的孩子。而现在,看到对方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和整个记事本的记录,柯伊尔竟然觉得对方有些可爱。
翻阅这本记事本,就仿佛看到了方聆期在帝国基地长大的整个过程,在记事本的最后一页,方聆期的字迹早已由幼稚生涩变为工整,似乎是近期的记录,他在记事本上认认真真地写着——
“斯林安·柯伊尔唤醒了我曾经一度以为失去的感情,原本无知无觉的内心,彻底乱了……作为报复,我能……偷偷喜欢他吗……。”
谢文卿面带着惊色,看向自己的好友。
柯伊尔却一言不发,他捧着方聆期有些破旧的记事本,缓缓将它贴近自己心口的位置,仿佛那就是无价的珍宝。
“能让我看看这个吗。”沉默了许久,坐在谢文卿身边的祝嘉宁突然说话了,他站起身来,走到柯伊尔的面前,指着柯伊尔一直待在身边的圆形半透明小盒子,盒子在柯伊尔的手中正闪烁着微光。
在得到柯伊尔的同意之后,祝嘉宁小心地端详着那只盒子,透过半透明的外表,可以看到盒子的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球形物体,良久,他的目光中露出思索:“你打开过它吗?”
柯伊尔摇头,祝嘉宁向他投来请求允许的目光,在获得柯伊尔的同意后,祝嘉宁伸手小心旋转开了盒子,露出内里的东西。球形的物体正在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倒映在祝嘉宁的眼瞳中,他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怎么了?”柯伊尔问,谢文卿也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祝嘉宁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像是古籍中记载过的一种东西,风铃树的果实?”
“风铃树?”柯伊尔和谢文卿同时出声。
柯伊尔:“之前你提到过,那是流离者的母树,已经在星历757年被毁。”
这片已知宇宙中,有人类,有类人生物和非人生物,同样还存在着流离者。流离者与人的生命形式不同,他们是以光的形式存在的高智慧生物,从来不与人类为伍,传言流离者比人类生活在更高的维度,对他们来说,人类的生命不过是昙花一现。
“你怎么会知道?”谢文卿很惊讶。
“在历史资料中见过,而且风铃树的果实不难辨认,除了它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东西,会发出这样的光晕。”祝嘉宁说,“先前我们说过,流离者诞生于母树风铃树上,流离者的孩子,身上带有风铃树的金**腾,传说中流离者的孩子靠近母树的果实,果实会闪烁金色的光晕。”
“你的意思是。”谢文卿惊道,“方聆期是流离者的孩子?”
祝嘉宁摇头,也有些困惑:“时间对不上,流离者的孩子出生于星历750年,而如今整整过去了一百六十五年,方聆期的年龄不对。”
“难道说……”柯伊尔若有所思。
这时,紧闭了一夜的医疗舱门突然打开,薛琪带着倦容从屋内走了出来,几人将正在讨论的问题抛在身后,柯伊尔立刻站起身来,迎了上去,薛琪冲他点了点头,谢文卿发现自己一直紧绷着的好友似乎看到薛琪点头的那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医疗舱内的方聆期依旧紧闭着双眼,但显然已经脱离了危险。柯伊尔亲手从薛琪那里接过方聆期的医疗舱,推到了一间空出来的临时病房里。
“他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醒来,我用抑制剂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的信息素,但他的身体素质再好,也是omega,他先前使用的抑制剂,对他的身体伤害很大,后续……”薛琪给医疗舱设置好了数据,看着众人有些为难地说。
薛琪想说的是,方聆期omega的本能被抑制剂强行压制了很多年,如今突然解除禁忌,汹涌席卷而来的本能会让他十分痛苦,只能在方聆期身体恢复后尽快找一个alpha标记他,不然他将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啊,对了。”薛琪补充道,“他的后背上有一个金色树形的图腾,当信息素不受压抑或者情绪激烈的时候,就会显现出来。”
柯伊尔点头,原来他先前在方聆期身上见到过的金**腾,并非假象。
柯伊尔的目光一直没从少年的脸上移开,听到薛琪的话,他回头说:“好,我知道了,等他醒了,我会问他的意思,你快去休息吧。”
薛琪向他行了一个军礼,她的白衣还未脱下,衣袖上还沾着少年的血。
这是谢文卿第一次面对面见到柯伊尔一直念念不忘的少年,他不得不承认,躺在医疗舱里的瘦弱少年,的确如自己好友说的那样,是十分好看的,也大概能明白,为什么杀伐果断的柯伊尔在面对方聆期时一再优柔寡断。无菌的医疗舱里,少年睡的很沉,眼眸紧闭,温顺的黑发贴在他的额角,几缕发丝有些微凌乱地遮挡在他的额前,或许是先前失血的缘故,少年的肤色略显苍白,与星际新闻所拍照片里骄纵的模样不同,他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就像是个漂亮j.īng_致的娃娃。
柯伊尔在医疗舱边坐下,将圆形透明的小盒子,放在了方聆期的身边,他低头去看舱内昏睡的方聆期,像是想要去吻少年苍白的唇。
“快些醒来吧。”柯伊尔叹道。
少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呼吸清浅,眉心微蹙,似乎依旧在迷梦中寻不到出口。
谢文卿一把揽过祝嘉宁,在他的唇上亲了亲,让他快些回房间休息。祝嘉宁微红着脸离开,谢文卿目送着他的omega消失在通道的尽头,才关上了病房的门,此时,整个房间里,就剩下他和柯伊尔两人,还有一个沉睡的方聆期。
“我们去隔壁聊吧。”柯伊尔带着谢文卿来到隔壁房间,墙壁被调整成了透明的模式,在这里他随时都可以看到方聆期的情况,波风树叶泡出的提神饮料散发着清香,谢文卿定了定神,将自己从今天发生的一切中剥离出来,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角,将一本r.ì记放在了柯伊尔的面前。
“这是?”柯伊尔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在很久以前,人们就习惯了在电子设备上输入文字,纸这种东西,已经被人抛弃很久了,用纸来记r.ì记的人,如今的确找不到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