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吴瑕却像没事人一样,手就那样任乔锐格握着,对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的乔锐格一遍遍地说:“没事的,没事的,不要怕。”
他看着乔锐格的目光满是温柔和疼惜,那目光让乔夫人看得心尖一颤,那一刻她似乎窥见了一个最甜蜜最致命的秘密。
如今,她从自己儿子的目光中,似乎也窥见了那个相似的秘密。
可是她回答不了他。
从那次被乔夫人撞见之后,吴瑕便光明正大地来照顾乔锐格。
乔夫人对他和乔锐格的关系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破,她并非是要利用吴瑕对自己宝贝儿子的感情让儿子得到更好照料,相反她总是心怀着歉意。
不管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爱与恨,先抽身而退要去结婚的人是乔锐格。
看着吴瑕对乔锐格的细心照料,她没办法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来为乔锐格辩解。
可她也不想阻止吴瑕。
一来,她不忍心连吴瑕见乔锐格的机会都剥夺,二来,她私心里隐约地感觉到,也许醒来后看到吴瑕,乔锐格会很高兴。
所以她对吴瑕的举动一直当作默认,偶尔遇上了还会就乔锐格的恢复情况聊上几句,或是她会给吴瑕多带一份汤。
但就在乔锐格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恢复得越来越好的时候,吴瑕向她提出一个请求。
那天乔夫人来时吴瑕刚替乔锐格做了按摩,见她来了,便打了个招呼然后出了病房。
乔夫人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见乔锐格睡得很沉,就想去医生办公室找医生问问下一阶段有什么要注意的,刚出病房门,就看见吴瑕在不远处的窗户边倚墙站着,见到她出去就站直了身体。
这让乔夫人意识到,吴瑕有话对她说。
她走过去,关心地问:“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吴瑕摇摇头:“我不累。”
他抬手挠了挠耳朵,乔夫人注意到他手上被乔锐格掐出来的伤还有些淡淡的印记。
吴瑕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对乔夫人说:“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他没说答应我“一件事”,而是“一个请求”,这显得郑重而严肃,乔夫人也不觉正色起来。
“什么?你说。”
吴瑕说:“我想请您,不要告诉他我来过,就,这段时间我在这里的事,请您不要让他知道。”
乔夫人一愣,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她是真的不解,吴瑕尽心尽力任劳任怨地做了那么多事,不说乔锐格,他们乔家就欠他一份情,而他不但不提报偿,反而让她保密,连乔锐格都不要告诉。
吴瑕的视线往病房转了转,又低着头说:“对不起,我有我的理由,他……”
他没有把话说完,他想说的是乔锐格五月就要做新郎了,又何必让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呢?
自己想要乔锐格感激吗?愧疚吗?
他都不要,他只要乔锐格能快点好起来,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他的欲言又止和凄然的神情让乔夫人没有再追问,她是个心软的女人,所以她虽然不清楚原因,却还是答应了他。
面对乔锐格的问题,乔夫人左右为难。
她郑重地答应过吴瑕,哪怕只看在他精心照料过乔锐格的份上,她也要遵守对他的承诺。
可同时,她又是一个心软的宠爱儿子的母亲,对儿子的请求她总是出于本能地就会答应,何况她心爱的儿子才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这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更让她想给他更多的宠爱,别说向她问个人,就是想要天上星星她都会给他摘。
一边是承诺,一边是母爱,乔夫人内心真是万分的纠结。
乔锐格紧紧地盯着她:“你知道的。”
又是一个肯定句。
乔夫人心里叹气,这个儿子太聪明了,瞒是瞒不过他的。到底是失信于吴瑕,还是让儿子失望?
内心激烈地挣扎了一番后,乔夫人选择了隐藏一部分真实,又透露了另一半。
她说:“我是在这里见过他,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好像还穿着医院的病人服。”
她想,这样的回答应该并没有违背对吴瑕的承诺。
“病人服?”乔锐格皱起眉头。
“是,”乔夫人说,“他外面罩着羽绒服,我记得里面是跟病人服一样的蓝白条纹的衣服……哦,对了,他手上还戴着住院病人的手环。”
她想,多加一条信息也还是没有违背承诺吧,至于更多的,儿子,看你自己了,加油。
很快地,乔锐格就召来了韩秘书和司机李叔,给他们分别派了任务。
他让韩秘书去查医院的纪录,看吴瑕是不是在这里住过院,住的哪一科,是什么病。
韩秘书得了指令马上就去办了,司机李叔站在病床尾,略有些紧张地等着少爷给他下指令,乔锐格指派给韩秘书的任务听上去就很麻烦,他不知道自己会摊上什么,难不难办,自己毕竟只是个司机。
乔锐格看了他一会儿,说:“李叔,你去趟绿湾花园。”
李叔愣了愣:“是。”
乔锐格的神色带了些肃然:“要是他人在,就直接接过来,人不在,就去锦泰找。”
他又把公寓的密码和吴瑕上班的店名告诉了李叔,李叔不敢耽搁,赶紧去了。
等人都走了,乔锐格靠在床头,眉头越皱越紧。
他内心很不安,乔夫人的回答让他更加笃定了吴瑕在照顾他这件事,可是他为什么又不来了?
他想不明白。
先报回消息的是韩秘书,能跟在乔锐格身边这么久,处理这些事情都是很有一套办法的。
她告诉乔锐格,吴瑕确实曾在这家医院住院,呼吸科,肺炎。
“肺炎?”乔锐格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想起他回公寓和吴瑕大吵一架的那次,还有在“锦泰”香水柜台的那一面,还有他最后给吴瑕打的那个电话。
想起这些,他仿佛又听到了吴瑕那断断续续又几乎要声嘶力竭的咳嗽声。
他说不出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时候他只觉得烦,也许有心疼,可更多的却像是气这人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一个咳嗽拖了这么久都不好,感冒而已哪那么娇气。
哪晓得是肺炎。
他还想起在公寓那个晚上,他跟吴瑕争吵,不许他搬走,吴瑕穿着单薄的睡衣,光脚踩在地上瑟瑟发抖。
是那样才生病的吗?
而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在发脾气,甚至那睡衣还被他扯坏了扣都扣不上。
乔锐格不禁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禽兽。
他冷眼看看韩秘书:“没了?”
韩秘书又接着说:“他只住了十天,就痊愈出院了。”
乔锐格心里算了算时间,那是很早之前了,不禁又觉得生气,还有些委屈,都出院了,不是更有时间来陪着我?陪都陪了,陪一半又跑算怎么回事?
他想,等李叔把人找来了,一定要狠狠地……
他看看自己还不能动的腿,感觉到胸骨隐约的酸痛,好像也并不能把吴瑕怎么样。
不管了,先抓住了再说。他愤愤然地想。
李叔去了很久,久到乔锐格已经想打电话催促,他重新出现在病房门口时,还是倒春寒的天气,额头上竟然就出了一层细汗,一脸的忐忑不安。
乔锐格心里蓦地一沉。
李叔说,他先去了绿湾花园,公寓里吴瑕的东西已经全都搬走了,只有衣柜里剩了一些看上去很新或是还没有拆去掉牌的衣服,他又去了“锦泰”,才知道过年前吴瑕就已经辞职了。
乔锐格没有说话,看上去木木的,整个人都像放空了。
他那聪明的脑子好像突然间生了锈,迟钝地想着,都搬走了,剩的那些,是后来自己硬拉着他买的吧,他都不要了?为什么不要?嫌脏吗?
一会儿又想,吴瑕怎么会辞职呢?他那么急着想赚了钱还债不是吗?为什么要辞职?过年前……哦,因为生病了要住院是吗?住院,哦对,住院,他住院有没有人照顾呢?有没有朋友来看他,一个人躺在病房里,会不会孤单……
恍恍惚惚地,乔锐格听到李叔在叫他,他抬眼木然地看向李叔。
李叔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来,递给他:“床头柜上还放着这个,我给带来了。”
乔锐格茫然地接过,定定看了一会儿,他认出来,这是吴瑕陪乔夫人逛街之后,乔夫人送给吴瑕的礼物。
他打开盒子,那只外形粗犷刚硬的运动腕表静静躺在盒子里。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真是跟他一点都不搭。”
他却不知道,在李叔眼里,他这笑,比哭还难看。
第82章 第 82 章
乔夫人进去时,乔锐格还在看着那只腕表出神。
乔夫人暗叹口气,走过去把表拿开,说:“你该休息了,有什么想要做的,都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她帮乔锐格把垫在身后的枕头挪了挪,想把床放平让他躺下,乔锐格转头看着她,乔夫人就停了下来,等他开口。
“妈,我想要支新手机。”乔锐格说。
乔夫人笑笑:“好,明天给你送来。”
乔锐格的手机在撞车那天就摔坏了,刚才还是乔夫人通知的韩秘书和李叔。这么久乔锐格都躺在病床上,谁也没想起来给他买支新手机,听到他这个要求,乔夫人好像又看到了小时候的乔锐格,眨着大眼睛跟她说,妈妈我想要个新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