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存有万万灵,未知就意味着惊恐。世人都怕妖鬼怪,岂不知人心亦难测?我不知仙要如何求寻天道,顺应天道,但我已经悟出了自己的道。无关形式,只是灵识与灵识的碰撞,不管是爱还是恨,是羁绊还是过客。
我想,我是没办法按着师父的期望去出家求得天道了。果然我最后,还是辜负了他老人家。
我脑袋里一团乱麻,心里的情绪也是复杂得要命。就这么恍然出神间,看着那远处的初阳击退了一夜y-in霾,洒下第一道暖光,我知道,我该和她道别了。傻丫头,我又要食言了,并肩作战的约定,就等下次吧。
仔细想想,凡事遇到她,都会让我无法预测。不只是数次食言,还让我总是始料未及,或是做一些自己从不会做的事,说一些从不会说的话。在她面前,我总没法做回平常的我。
我甩了甩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把它们连带着嘴角的笑一起收回,整理了一下衣衫,迎着初阳,向那座笼罩在黑暗下的城池走去。
走在城中,满城的冤魂怨气围绕周围,纵使我心智坚定,也难抵这冲天的煞气。我只能将灵力包裹在身外,向城中走去。
那样巨大,一望无际的骨墙,还有满满一池,如海宽深的鲜血。我站在那骨墙上,等待着。
正午时分,它是无法修炼的,纵使今日是y-in年y-in月y-in日。
果不其然,随着太阳拉直,那平静的血池有了动静。
我是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个弑师的妖,巨大的身躯,强大的怨气。十年前它危害一方百姓,有师父在,十年后它比之前更甚,还有我这最后的风家人在。
我叫它黑蟒,这个一心想要化去蛇皮的妖孽果然动了气。它朝我攻来,略交手,我已知我不敌它的。血池带给它的力量不容置疑,但以它这样的实力,绝不该是十年前被炸毁了r_ou_身的模样。比起当年,它要更厉害,已接近成魔。
我狼狈地跳下骨墙,穿梭在平阳城荒凉的街道上,随意找了一处房屋休息。我不知道这中间哪里出了问题,如今我能做的,只有阻止它。它没有对我穷追不舍,是料定我无法离去,也不会离去的。我别无他法,当年师父自爆内丹都无法消灭他,十年后它实力更甚,我却不及师父,况且同样的招式,以它狡诈谨慎的x_ing格也不会再吃下了。只能,用些更厉害的了。
我又顺着城中的主干道,走回了血池处。看到它的得意狂傲,我心里其实不是要死的悲伤,而是要和它一起死的失落。不过,也值得了。
让它打伤我,趁机锁上了魂锁,然后……看着它惊慌失措的表情,呵呵,这下也算对师父有个交代了。不过,也没机会告诉他了。这么一想,又觉得有些可惜了。倒是夜乾的百姓,可以安心了。我脑中尽是离开前的胡思乱想,那妖孽气急败坏,想要甩我一鞭将那灵锁打掉,我本想笑着看它徒劳的挣扎,又转念一想,莫要临死被伤到了脸呢……只得扭头,咬牙等着那一鞭落下。
只是啊,未来总是是未知的,甚至瞬息万变。便是我知天干地支,y-in阳五行,奇门八卦,能掐会算,晓昨判明,遇到了那个我生命中的意外,便通通不能作数了。
那个本该在y-in暗处好好睡觉的人,此时除了样貌动作外,已经变成了一只真正的僵尸。突然地挡在了我的面前,让我没有来的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它强横敏捷,比我初发现时强了太多。黑蟒那裹着腐蚀之气的骨鞭竟被它徒手用蛮力扯断。甚至是一击将它缠着魂链的那只臂膀斩下。我只能停下了准备的爆炸,看着不远处激烈的战况。
单凭内力,不管是灵力还是怨气,僵尸都不是黑蟒的对手。但是僵尸仗着身体强度,迅捷的动作配上巨大的力气,把这差距不断地拉近。虽然看着那两个身影不相上下,但是僵尸出现劣势是迟早的事情。
让我又有些意外,从不曾注意到过,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有了这等实力。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能有这抗衡近魔的能力,虽然暂时失去了灵智,但是凭着本能的反应,紧凑贴身的战斗更加高明,黑蟒仓促间也无闲暇去施展更多术法和思考对策,就这么缠斗着,转眼天幕暗下。我本升起的一点点点点希望,也随着黑暗的笼罩重新盖上了心头。
听到了一声遁地的巨响,我撑着身子赶到,看到子洛已经处于下风了。不等我过多的哀叹和细想,黑蟒已经将目标锁向了我。我对它还有用,它现在虽不会对我下杀手,添些伤却是随意。我勉强撑开一张薄如蝉翼的屏障,准备迎下那攻击,却又被子洛拦下。战况已经清晰起来,越发狂暴的僵尸也不能再扰黑蟒分毫。夜越黑,黑蟒那双碧绿色的竖瞳就越闪亮,它半化了真身,将僵尸缠住,纵使那副铁骨铜皮的身子也被黑蟒巨大的尾巴勒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若是不再做点什么,僵尸必死无疑。即使毫无意义,也要做点什么。
我唤出了灵剑,拼尽了力气朝黑蟒后背刺去,以我现在的情况,也只是重新引起它对我的注意而已。黑蟒果然躲过了我的攻击,却没想到它会把尾巴甩来,抛开了僵尸又将尾巴砸下。
仓忙间我只能接住那只剩一口气的僵尸,将它护在身后,然后挡住接踵而至的巨尾。
风家的灵剑斩邪断恶,无坚不摧,但是能发挥出多大的威力,就要依人而言了。我现在的状态灵力所剩无几,只能是依仗剑本身的强硬,抗下那巨大的冲力。接下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浑身的骨骼都被这股大力碾压到粉碎,五脏六腑都要错位,喉头的腥甜直冲牙关,被我凭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压下。呵,原来我也是个喜欢逞强的人呐。我只觉得五官都淌着s-hi热,眼前也是一片血红,这下,怕是自爆魂魄都用不了了。
就在我还有闲暇思考接下来该如何的时候,身后的状况又一次让我始料未及。之前的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其实是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或许是有的,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把她护在身后。不管她是僵尸,还是夜子洛。
被人一爪穿胸,我已经撑不住了。可是,我放不下心呐……恍惚间,我听到了身后的惊喊,透过耳蜗中粘稠的液体,传到了我的脑海中。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傻姑娘,怕又要自责了。我昏了过去,明明是告诉自己要坚持住的,可是,我实在是太累了,把那么厉害的妖孽留给她一个人,我怎么能自己去休息呢……
我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人问我,我是谁?
我叫风寻羽,风是族姓,寻羽是双亲所取,我是修道士,我是师父的徒弟,我是双亲的孩子,我是子洛的朋友,我是百姓的期冀……我是,我是妖与人的后代,我是风家的传人。
我说了很多,那个声音告诉我,这些答案都是正确的。只有敢于去审视自己,正视自己,才能真正的认识自己,做回自己。可真正的自己,真实的自己到底,又是什么模样呢?
我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和子洛一起身处在一片血红中,被一道屏障包裹与那些污物隔绝。
我发现了自己不同,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玉坠传来的力量,甚至是,与那玉坠多了一种说不出的联系,或者说是,那就是我所化的。不止如此,我的外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的身体上多了双毛茸茸的耳朵,还有一对雪白的翅膀,蓬松洁白的尾巴,体内还有着充盈的灵力,那一身伤势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轻而易举地为自己换上一身新衣后,拉着子洛的双手,我要告诉她,要去正视自己,面对自己,认识自己,了解自己,做回自己。
这是一个漫长的追寻自我的过程,不管是我,还是子洛,我们都有着同样的迷失。但结局,总归都是好的。子洛睁开了眼睛,我明白,她做到了。
那依旧挂在她颈间的坠子随着我的召唤,虚空浮起到我们之间,好好感受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吧,我这么告诉她。
那漫无边际的血池和坚不可摧的骨墙只不过抬手间,就被破去。我们站在那些污秽的中间,看到黑蟒那双泛亮的瞳仁骤然放大。
它的挣扎不过是徒劳,我不过是动动手指,便能让它趴在地上如蝼蚁般残喘。可是它的态度和处境并不是那样简单的契合。它十分镇定,我并不相信这是因为它不惧生死而表现出的冷静,毕竟我要自爆魂魄时它的惊慌我可是亲眼所见。它所表现的有恃无恐,是因为它还有我们未知的资本。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虽然如此,当看到国君出现在那一片废墟中时,我还是难掩心中的震惊,我担忧子洛,却看到她只是神情微变,另带着的是坦然与释然。
我没有犹豫就将那沾满鲜血的妖孽在这天地间抹灭,国君只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善后工作没有花费太多的功夫,想来能随他去的人,也都是些心腹之士。
随着他一起回到皇宫,除去最初的惊讶和对子洛的担心外,冷静下来,我便想到了一种我不愿去想的可能。
国君似乎苍老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记忆中神采飞扬,风流倜傥的俊郎皇帝了。他说是十年前被黑蟒所骗,想要让它助自己使逝世了多年的皇后还阳。他想对我怎样,我可以不在乎。可若是师父遇难之事与他有关,我绝不能熟视无睹。幸而,我的猜测没有成真,这些,都是发生在师父与那妖孽拼杀之后。
这下,算是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它可以恢复地如此神速,甚至是占据一个城池,建起这么庞大漫无边际的血池。算着时间,子洛离去时该是他最忙碌之时,所以才没能及时追查到消息,遍寻不得人。焦头烂额地为一个恶魔,却连唯一的女儿都要失去。子洛一定,很伤心吧。
子洛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去意已绝。我想要留下他二人说些什么,却被子洛一步跟上,走得决绝。我回首看了那个站在夜乾顶端的男人一眼,除了可怜,再无其他的想法了。
僵尸,是没有眼泪的。站在剑上,我们紧贴在一起,我又想起我们前去平阳时,子洛在我怀中的无声抽泣。她很难过吧……却连哭的资格都没有。我将她抱在怀里,好像这样就能将我的力量传递给她一样。想要暖一暖这冰凉的身子,有些遗憾自己的臂膀纤细不能让她靠得更安心。想要就这么带着她去行万里,看千山,跃沧海,让她忘掉那些不愉快,告诉她我不是一个总是食言的人,对她说过的话,我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