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鲤受宠若惊,忙道:“重要的是夫人一片心意,沈鲤感激都来不及,怎有怨言一说。”
田夫人闻言,才松一口气似的,将包裹裹好交给沈鲤。沈鲤接过,沈越又在上面放上三锭银子,平淡道:“出门在外,有备无患。”
沈鲤谢过收下,随即告退。走的时候,只听身后田夫人道:“方才逐鹿来不是说官府里还有什么事吗,甘霖陪着,我不要紧,你快些去吧别耽误了事。”
沈鲤突然明白,沈越为了田夫人布置这一整个院子的心意。有些人,哪怕不爱,也值得尊重、值得厚待。
单枪匹马,快。
到达扬州,还只是下午时分。街上行人稀少,沈鲤纵马飞奔,不多时就到达宁献王府门前。门前小厮入内通报,沈鲤下马等候。远远见着二人,一人骑牛,一人行走。骑牛那人姿态还甚是滑稽,只见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Cao、翘着一只腿坐在牛背,也不扶着牛以防摔下,而是一手搭在旁边的缁衣青年身上,那青年沉默着在旁牵绳,面容冷峻。
不是子翀还能有谁。
这几年真的见识遍了子翀的物尽其用之道,只要是脊背朝天的,除了家鹅鸭子这类两足动物,沈鲤都见证子翀尝试或者上路骑坐。眼下骑牛已经算是常规了,如果要说当下还能让沈鲤吃惊的,估计就只有子翀把叮当也给骑了吧。
子翀靠近了见着侄子(?),立马喜笑颜开,为了装出点长辈的样子把Cao吐了把腿也放下了,拍打牛背欢喜道:“小鲤子,总算记得来找你叔叔了。”
沈鲤正待回话,不巧,通报小厮正好跑出,道:“沈公子,王爷有请。”
子翀看看小厮,又看看沈鲤,果然跳下牛冲过来就揪了沈鲤耳朵:“好啊你小子,什么时候开始的,直接找献王不找我了。”
沈鲤按住才按住子翀的手不料人家又出脚了,两相厮打,叮当似早已习惯,顺手牵了沈鲤的马,目不斜视,默默步上台阶进入王府。
好容易牵制住手脚,沈鲤才看清子翀面容,不同于往日的丰润光滑,子翀整个人都明显干瘪,黑了一圈,看着就像自家一头肥猪在太阳底下晒脱了一层油,沈鲤不禁心疼 :“上次找你却说你不在,跑哪儿耍去了,回来变成这副摸样。”
沈鲤似乎捕捉到子翀脸上瞬间的神色明灭,可立马又恢复常态,只听他道:“王府呆得闷了,出去逛一圈。”沈鲤直觉这回答敷衍,但好像没什么立场质疑,便把疑惑咽了回去。二人步行到达‘坐看云起’,这是献王冬季赏景之处,园内以腊梅为主景。?暗淡轻黄体x_ing柔,腊梅淡雅,隐约的芬芳和着冰冷的空气,沁入心脾也不觉沉醉,反倒令人清醒,一种拒人千里的美。
献王的娱乐方式,除了戏曲、茶道,就是打坐了。而当下献王虽在理茶,可一旁的蒲团深陷,想必是听闻有人来访才起身的。闻人入室,也不回身,只问道:“回来了。”
显然不是问沈鲤,子翀难得正经:“是。”沈鲤只觉氛围不似往日活泼,便小心起来,一举一动随着子翀,默默在蒲团坐下。献王斟好茶,放置二人身前,看向沈鲤,道:“可是想通了。”
沈鲤点头。室内没生炭火,静坐不动,沈鲤只觉得冷意很快蔓延至手脚,只得不露痕迹捧着茶盏取暖。
“子翀揽了这事,改由他带你去吧。”
沈鲤有些错愕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直到上了街,才问道:“关于我的事,献王好像什么都告诉你了?”
“有什么好瞒,怎么样我也算是你家长。”
沈鲤:“……”
子翀难得没骑牛也没带叮当,负手走着,虽然黑瘦了些,但小肚子仍旧鼓鼓,见了路边卖烤馍的,不忘跑过去,沈鲤见他比了个‘二’,忙喊道:“我不饿,不用买我的。”
子翀似被噎住,回头道:“我意思是一个馍馍放两份r_ou_。”见侄子一副受伤的眼神,才勉强补道:“你真不要?”
待走出一段距离,沈鲤才道:“油腻腻的,我不爱。”
“抱着跟抱骨头没啥两样,硌人。真替你家主子可怜。”子翀嘴里满当也不忘反唇相讥。
沈鲤瞧着快要走到闹市了,便问:“上回那些商人,铺子都开在市区?”
“不全是,待会去的是你的铺子。”
“我的?”沈鲤不可思议,又问,“献王……”突然想起子翀曾提醒,出门在外不提献王名号而改叫‘齐公’,便改口道,“齐公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会来?”
子翀将吃完的牛皮纸对折,嘟囔道:“我替你弄的。”
沈鲤联系前因后果,问道:“这铺子可是以‘丘寻壑’的名义接手的?”
子翀笑笑,答道:“没错,是了。”
沈鲤顿住脚步,质问道:“齐公不方便以府里的名义大量收购绸缎,便拿我作个幌子。”傍晚行人渐多,沈鲤一不留神就让人撞了个趔趄,所幸子翀身手不慢,立马出手扶住,并凑近了低声道:“这里人多,我们到店里再说。”
直到走至繁华街道的尽头,一路商铺琳琅,只有末端一间铺子大门紧闭,也无牌坊,子翀停住脚步,道:“就是这间了。”
纸窗透出微弱灯火,沈鲤看向子翀,见他脸上写着‘你家店门你去推’的表情,便自行上前,推开门。一股长期禁锢于木箱的陈旧气息扑鼻而入,却不算难受。只见一众货架倚墙而置,因而店铺中央显得格外开阔。隐隐闻到一股水汽,抬头,阁楼传出轻微脚步声,一只靴子踩下楼梯。
竟是叮当。
只见他挽着袖子,手上搭着抹布,方才那股水汽是他清洁时所带出。
沈鲤回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吩咐他来这儿的?”
“王府门口,看见你的时时候。”
沈鲤想起方才没说出口的质问:“一切你们都安排好了,我不过是作颗棋子,这与我在沈府有何不同?”
子翀闻言,竟跑到沈鲤跟前,急急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你在扬州不熟,也不能在此久待,这些就由我替你安排;可至于布料,府里没人懂得,非你不可。”
沈鲤是头一回见子翀着急,愤愤消了大半,软下脾气,道:“那你可告诉我,齐公突然要这么多布料作甚。”
向来胡话随心编随口说的子翀,这一次却没能巧舌如簧,顿了片刻,才道:“齐公最近需要银子,只得转卖布匹。可你知道齐公身份多有不便,一次尚可,若长期下来,难免招人怀疑。这中间人,非得是自己人。”
听到‘自己人’,沈鲤神色稍缓,又想起子翀跟自己说起的往事,圣上曾下令削减王府一半俸禄。料理这偌大王府,若无丰厚收入,可谓举步维艰,再加子翀神色诚恳,沈鲤便不再他疑。
子翀见沈鲤神色恢复平静,才开口道:“你先从供应王府每个季度绸缎做起,熟手了,再开拓你自己的路子。”
沈鲤点头,自怀中掏出一个包裹,打开是一叠纸张,原来是上回收下的名片,道:“今儿天色晚了,明早我再一一拜访,挑选布料。”
子翀道:“也是,”突然想起什么,喜道:“对了,给铺子取个名吧,取个好兆头,得跟招财进宝有关,你看‘日进斗金’怎么样?不行,这个未免太直露了,要不‘来福’如何?”
沈鲤:“……你当给狗取名啊”思索片刻,沈鲤决定道:“就叫‘九畹’吧。”
第35章 第 35 章
自那次跟沈越吵架,沈摇情就安静了许多。沈鲤想,该是女孩子长大了,知道考虑未来去处了。
可沈摇情安静不要紧,要紧的是,遵循物质守恒原则,沈摇情的那份闹腾转移到沈疏桐身上去了。小姑娘见姑姑心情低落,不好烦扰,便改道去找别人麻烦。私塾带头捣蛋让塾师投诉已是小事,闹腾一点的,干过偷偷尾随亲爹上官府视察工作,曾躲在下人带酒出府的马车里,这倒霉熊孩子竟喝下小半坛甜酒,最后让人发现醉得不省人事送回来,人家养姑娘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沈越女儿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屡教屡犯的情况下,沈家人无奈,尤其是下人,只得从严于律己做起,小厮出门前检查马车有没有藏人,丫鬟出门前确认没有混入大小姐扮的假人。可还是防不胜防,这不,n_ai娘才替她收拾包袱上学堂,转身人就不见了。
沈鲤正在鹿柴接受沈越吩咐,就见n_ai娘气喘吁吁找来,道:“不好了,大小姐又不见了。”
“府里都找遍了?”两道男声,同一时间,异口同声,潜意识的默契让沈越沈鲤对视了一眼。
n_ai娘没心思注意这个,继续道:“这附近的院子刚刚都搜了一遍,还是不见人。”
正想着解决办法,突然听见甘霖叫道:“夫人!夫人!”两声,第二声尤为凄厉。沈越吓得立马冲出书房。
待沈鲤赶到暖阁,沈越已将抱起腹部高高隆起的田夫人,绕进屏风背后。沈鲤扫视房内一圈,只见妆台旁的椅子倒了,地上一滩呕吐物,旋即听甘霖交代道:“方才我收拾碗碟,再回来就见夫人倒在地上,吐了一地。”
沈越没做他评,只着急道:“请刘大夫快来。”
甘霖应了,急急跑出。
“哎呀,这真是……那大小姐那边可怎么办……”身后n_ai娘哀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