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吹飞了帽子的曹翡看着甄文君等人拼死往外抢,不免长叹——时也命也。今日燕行的天罗地网都无法将卫氏斩Cao除根,只差最后一点点,莫非她当真是天选之人?
井口就在眼前,甄文君推一把跑在最前方的李封,李封惨叫一声栽了下去,幸好井不算深还悬着一根粗绳让他拽了一把。
李封到了井底,立即转着身四处摸索,很快他便找到了熟悉的石板,大喜,用力将其推开,黑洞洞的通道展现在眼前。
“阿婆!爱卿!你们快点下来啊!有绳子!”李封大喊。
甄文君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精神高度集中的她根本就没发现自己哪儿又被开了一个口子。她将粗绳拽了上来绑在阿母的腰上,将她送了下去。
“解绳子!”甄文君将卫庭煦护在身后,一面刀花狂闪一面对井里大叫。
李封接到了阿穹,麻利地将绳子解开:“好了!”
此时卫家的护卫已经全数死光,只有甄文君一人在抵挡。
长刀被砍断了一截,刀刃上全是豁口,虎口的血顺着手背往下淌。有个士兵追着阿穹下井,一条腿都迈进去了被甄文君扯了回来,一脚踢飞。就在这时身后砍下来的刀已经避无可避,甄文君咬紧牙关打算生抗这一刀,那刀凌厉之势却在半途被瓦解,持刀的士兵大叫一声歪歪斜斜地倒在了一旁。
甄文君费劲地睁眼回看,见卫庭煦靠在她身后,衣衫被吹得如波浪翻滚,借着她的后背艰难地站立,双手紧握着鲜血淋漓刚刚穿过人心窝的刀。
方才便是她拦下了对方势在必得的袭击。
“这一招可有你的风范?”卫庭煦问道。
甄文君大笑,此时绳子已经解开,她再次将绳子拽了上来,捆在卫庭煦的腰际。
卫庭煦心潮澎湃,搂着她便是一吻。
甄文君实在没想到这么危机关头她还有心思亲吻,心下被卫庭煦这奇人抓得酥痒难耐。
曹翡再也忍不住,已然向井口跑来,边跑边吼道:“万万不可放虎归山!”
卫庭煦在下井之前最后一眼是看向曹翡的。
“曹子茂,这一记有多痛,日后我定会让你百倍体会。”说完卫庭煦的身影消失在井口,带着曹翡之心也一并从高空坠地。
甄文君伏在井口长腿横扫,将急迫逼近的士兵扫倒,就要下井之时后脖子忽然传来一阵凉意。她立即猛偏头,一支冷箭擦破了她的皮肤“嗖”地一声钉在了井边。
箭上有毒。
几乎在脖子的皮肤被擦破的同时,灼热感刺激得甄文君低喊了一声。她没时间去追究,捂着脖子立即跳入井中。
“放箭!”大风之中一底气十足的女声下令,匆匆赶来的弓箭手立即围到井口,连发数箭。
可惜他们还是晚来一步。
甄文君已经落到井下,卫庭煦和李封合力将石块抬起抵挡,即便发再多箭也都是枉然。
当曹翡打算再用火攻时,井内已经空无一人……
派人下井追捕,井内无数的箭矢和一块大石头挡住了他们追踪的步伐。甄文君等人将石块死死地卡住逃生的洞口,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石板卸下来,沿着洞口往里前行需要弯着腰爬行,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
先前放冷箭的女子走到井边,低低的帽檐和深蓝色的面罩之间,一双杏眼从井口扫过,很快下了命令:“不必追了。她们必定在那头做好了袭击的准备。一个个追去只是送死。”
这女子一开口正是清脆的南方口音,没有露出整张脸,结合声音和体态可以推断此人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曹翡道:“女郎,卫子卓这回是没有防备才会中计,今日之后她必定会加倍小心,想要再杀她只怕没这么简单了。”
猎猎狂风还在席卷大地,曹翡的眼睛、鼻孔和胡须内全都是沙土,心中还在为没能除去卫庭煦而万分惋惜。
那女子却很快放下了:“杀不了也只怨我们姚氏棋差一招,这是卫庭煦的命。他日若是被反扑,便是我们姚家的命,没什么好可惜的。卫子卓一旦成功脱险一定会再袭燕行,这是她一定会拿下的地方。到时候卫景安和长孙悟一块儿率主力攻打,只怕我们c-h-a翅难逃。现在离开此地是正事。”
曹翡点头道:“女郎说的是。”
“燕行困不住卫子卓却也不算亏。”那女子一边收弓一边往屋子里走,“起码杀了卫子卓的得力助手,算是折断她一臂。甄文君也中了箭,那箭上带毒够她受一顿。”
曹翡跟随在后,进了屋中,所有风沙被挡在门外。曹翡将砂子洗净,总算恢复了视力。
曹翡道:“还有一大收获。”
女子摘去了帽子和面罩露出真容。一双杏眼本该多情,此人却自带不易亲近的寒气。未施粉黛的素容因为常常风吹日晒皮肤有些粗糙,将弓放在桌上脱下手套,手指上布满常年拉弓留下的伤痕。
那女子明白曹翡说的另一大收获是什么。
“子茂叔叔这一招调虎离山的确精彩,甄文君率兵离开怀扬想要抢占汝宁,却没想到我们姚家早也盯上了她的老窝,趁她倾巢而出之时攻其后方。不过我料想甄文君肯定也有所防备,多少会留些兵在怀扬。而且子茂叔叔不要忘了,怀扬还有关训和姜妄坐镇,这二人都算是沙场老将,想要从这二人手中占到便宜也不是那么容易。”
曹翡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甄关一党扩张得如此之快,能从她口中抢得一点是一点。粮仓、冶铁坊还有兵器铺,能毁多少是多少。瓦解卫甄联盟,必须从根源斩割。”
那女子道:“怀扬那边我倒是不担心,担心的只是汝宁。一旦卫甄二人联手将李封送回京师重回禁苑,想要再撼动全新的中枢只怕是难上加难。李封由卫子卓辅佐登位,亲,则大大封赏卫子卓,到时候卫家便是权倾朝野;疏,卫庭煦亦能掌控李封命脉,在暗中cao控一个傀儡幼主又有何难?只要她们能够返回汝宁这江山怕是要改姓了。大聿二百年国祚是否会毁于一旦,只在汝宁一战!”
“此时正值群雄并起的大争之世,姚家不争便只有被鱼r_ou_的下场。而且咱们姚家也未必没有登顶的实力。”曹翡苦口婆心道,“女郎,不必只是着眼于聿室……”
那女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略略犹豫之后眼眸内的杀气很快升腾。
……
若不是天寒地冻,想要在黑暗的泥道之中顺利通行只怕不太可能。李封在冻得发硬的泥土洞里爬行,想到曾经偷了一斤的r_ou_揣在怀里美滋滋地从这儿回家的场景,比当倒霉的天子要快乐多了。
不过爱卿说了,当天子可以随时吃r_ou_,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没人敢管。
为了吃r_ou_,李封也要忍一忍。
“到了!”
李封将头顶的一个木盖子顶开,把阿穹拉了上来,上百两银子精心裁剪出来的衣衫已经全沾满了泥,浑身又酸又痛,倒在地上便不想起来。
卫庭煦已经没了力气,甄文君在她身后,好不容易把她托到了地面上,卫庭煦等着她上来时却发现她扒着出口想要爬上来却没有任何力气。
“文君!”卫庭煦焦急道,“你伤到了何处!”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花,脖子上的伤烫得像一团火,耳洞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甄文君刚想要开口,心口一痛,晕了过去。
第213章 诏武五年
燕行城外黑驹山。
李封和受了伤的卫庭煦好不容易将昏迷的甄文君从地道里拖出来时累得四肢脱离, 手也不是手腿也不是腿,李封躺在地上疯狂喘气,只想要一觉狠狠睡下去。
“陛下。”卫庭煦提醒他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咱们需快些离开此地, 以防追兵杀来。”
李封一骨碌爬起来,扶了扶歪到脑后的冠, 指着甄文君道:“她怎么办?我们怎么把她搬走?”
卫庭煦问他:“此地可是黑驹山?”
“对!以前我老是跑到这山里抓野j-i吃!”
“那阿燎她们应该是从这里来的, 算算时辰应该已经在这附近了。”卫庭煦双腿实在无法再动弹,她看了眼双目痴呆口中念念有词的阿穹, 唤了她的名字,又叫了声“阿来”, 均无反应,看来和她已是无法沟通。
“陛下,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山海都尉长孙燃正从黑驹山赶往燕行,走的就是这条路。如今臣等都受伤无法行动, 只好劳烦陛下去寻她来了。”
李封听到有援兵相当激动:“太好了!她从哪面过来?寡人如何识得她?”
“她应是自南面过来, 陛下向南行,见到一圆顶碧绿豪轩那便是长孙都尉了。”
碧绿豪轩?有多豪?
李封走在颠簸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思索着卫庭煦口中的豪轩应该是怎生模样。
虽说燕行突如其来的危机吓得他屁滚尿流,可现在度过危险重归山野,不必再学习什么礼仪读什么经学, 也不用骑马磨烂屁股, 更不用装腔作势地跪坐在案几之后直跪得双腿发麻。山野才是他的天地, 逍遥自在得很, 就算大风也舒服。
李封蹦跶着差点儿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直到他看见很远的地方有一颗绿莹莹的东西向他飘了过来。
深夜的山野间忽然看到这么个东西让李封立即停下了脚步。
什么玩意?!
绿莹莹的事物在狂风之中却是很稳,随着它越来越近,李封听到了轰隆隆的马蹄声,竟是辆极其庞大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