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伤好的差不多了。”无名用树枝拨了拨火堆,“此处距离崖顶数十丈,途中若是体力不济,掉下去可没有这么幸运。附近峭壁上生着几颗果树,偶有蛇蝎之类经过,都能用来果腹。况且洞口边生长着大片的药C_ào,能让你的内伤加速痊愈,最多再过十r.ì,我们便能回去了。”
能醒过来,就表示傅月影的伤不太严重了,加上吃饱,有了力气,他便没了正形,“十r.ì?我倒是觉着十r.ì太少了。能和你待在一起,就算从此被困在这里,我也甘愿。”
无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墙坐着,将左手搭在左腿上,讥讽道:“你在意的不过是副皮囊。我的脸上假如有一条可怖的刀疤,你还会这样说吗?”
傅月影被他这么一噎,竟不知如何作答,小声嘟囔了句,“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视线便被无名手边的寒古刀吸引过去。“刀借我看看,那会儿没来得及看清楚。”
无名将刀扔给他,“你果然是冲着寒古刀来的。”
“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冲着寒古刀来的?本公子明明是冲着美人你来的。”
“……”
傅月影拔了刀,细细观摩,“都说寒古刀内藏着惊天秘密,我看没什么特别……哎,我只是看一眼,你这么小气做什么!”
无名从他手里抢过刀,神色剧变。
“怎么了?”
“这把刀被掉包了。”
傅月影略一细想,将大腿一拍,气道:“我说花惊吾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故意将假刀给我们,引那些人来追杀我们!他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好一招偷梁换柱!等上去了,我们去百骨门,杀他个片甲不留!”
无名乜他一眼,“你这么睚眦必报,怎不见你去银霜阁寻仇?”
银霜阁那件事对傅月影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他脸上一红,不自在道:“你怎么知道我被他们抓住的事?”
无名闭目,不再理他。
在洞中养伤的这几r.ì,无名已经逐渐习惯了傅月影的聒噪,面对他的喋喋不休,大多数时候,他用沉默不语来应对。有时真觉得他啰里啰嗦的样子,越来越像那个人了。害他有时候闭上眼,听着耳边的声音,会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你能不能安静片刻?”
“你一天都不说一句话,我若再不说话,我都会忘记自己还活着!”傅月影振振有词,“你真的叫无名吗?你姓什么?你的家乡在哪里?”
无名捏捏太yá-ngx_u_e,完全被他打败了。“我没有名字,没有亲人,没有家乡。你还想知道什么?”
傅月影惊道:“你是孤儿?”
无名冷哂道:“我有义父。”
“我知道,归去楼楼主,可他不是被你杀了吗?”
无名冷笑道:“一个连自己义父都杀的人,你竟然跟他同处一x_u_e……你也是不要命的么?”
傅月影讪讪一笑,“我跟他不一样,我自愿牡丹花下死。”
“……”
“你为什么要杀他?”
“这些事不是你该知道的。”
“不说算了。”傅月影噘了噘嘴,又道,“你也不是个会被名缰利锁羁绊的人,为何要争夺寒古刀?”虽然傅月影跟无名的相处不过短短十r.ì,但他很清楚这些东西在无名眼里根本一文不值,“是有人让你来抢?”
“你同样不需要知道原因。”这个回答,在傅月影的意料之中。无名不相信他,也不相信任何人。
数个清晨,他睁开眼都看见无名都站在洞口处,望着苍茫茫的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一抹白,明明离他那么近,触手可及,却偏偏好像隔了千山万水。
遥不可及。
可是那r.ì,他饮下瓷瓶里的血。那种温暖又熟悉的感觉,竟让他眷恋到想要哭泣,仿佛上辈子,上上辈子,他们就已相识,就已彼此血脉相连。
所以,他能感受到他的孤独,一个杀手的孤独。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笑容。
想起无名曾说过他十二岁开始杀人,如今已然厌倦,傅月影的眼眶便一阵泛酸,“无名。”他用不惊轻尘的声音低低道,“等我伤好了,你带我浪迹天涯吧,无论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无名浑身一震,就那样像被人点住了x_u_e道般,无法动弹分毫。
这句话何等相似!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话,却出自不同人之口。
半晌,他回过头,傅月影从那张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的脸上,看到若有似无的泪痕。
“别傻了,养好伤,好好回去当你的少主。或许有一天,你我终有一战……”
彼时,无名只以为所谓一战不过是隐月教与灰袍人的纷争。却不曾料到,非但一语成谶,却还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傅月影转过身躺下。
洞里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过了很久,他听见无名离开,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手中已经残破不堪的纸笺铺展开,那上面画的是一个白衣少年,风采翩然,神情严肃,却依然能在眉宇之间看到一丝几不可见的温柔。
那是少年的无名。
画下落名:莲生。
他不是没有信任的人,也不是没有想浪迹天涯的人。
只是那个人不是他而已。
有时候想想,傅月影自己也觉得荒唐,一面之缘,他就像陷入无法自拔的沼泽,无法控制住心里想要靠近无名的冲动。仿佛他活着的这二十四年,都是为了等待这个人。
三r.ì后,趁无名外出采药,傅月影将画留下,在洞口刻了几个字,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