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所以说,为什么?”
“主子,你昨日曾对我说,你是为复仇而活,如果没了仇恨,生命对你来说就是累赘,但是……每次当我将你从危险中救出来的时候,我都可以感受到生命的欣喜,那是独属于我对你的欣喜,我觉得自己是那般的贴近你,人之所以怀有希望,是因为他们不懂死亡,可是主子,你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怀念了,连死亡都不惧怕的你才会选择仇恨,如果……你有了留恋呢。”莲染唇边蔓延了一丝温柔的笑,弧光淡淡,像绽放之红莲,似梦若幻。
记忆似乎被拉回许久之前的时光。
屠村之后,他被莲染带到了山上的一个小木屋里,他的意识终日昏昏沉沉,是精神遭受到巨大打击之后,那断断续续的,撕裂着的,迷惘的空白。
好不容易醒过来,他看到了那张绝美的笑颜,那个人弯下腰,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声音温柔的想要将他融化,他说,“我唤莲染。”
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个眉心有着奇怪红莲的男子,然而想起来却是在许多天过后,他总是拥着那般温柔到魅惑的笑容对着自己,他很讨厌,讨厌到无以复加。
刚开始,他拒绝进食,莲染就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重复烧菜做饭,做了各种家务,很难想象那么孤洁的男子会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可是他并不领情,他总是发脾气将一桌的饭菜扫在地上,碗碟总是被摔得粉碎,渐渐地,他会吃一点,即便只是一点,莲染就十分开心,笑得愈加的温柔,温柔到足以将他溺死,有什么东西在那个时候就埋在了心里。
然而,时过一个月,他留了信后消失了,他好不容易安定的心终于又被动摇了,小木屋的梁柱被他一掌拍碎,走出木屋片刻,身后一声巨响,他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
小木屋,连同温暖的过去,都坍塌了。
“如果我有了留恋,可以将复仇的范围缩小许多……”尔岚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无奈,然后,他还未来得及抬头,鼻尖却被一股莲花的清香包围了。
尔岚愣怔了,“莲……莲染……”此刻,他被莲染抱在了怀中,他可以听到莲染强而有力的心跳,感受到那冰凉的体温,那个时候埋在心里的种子在这个时候挣破了泥土,萌了绿芽。
“岚,一直想这样叫你……”莲染闭着双眼,长而纤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他的手轻轻覆在尔岚如墨的黑发上,每一次摩挲都是那么轻柔,像是拥着挚爱的珍宝。
莲染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他的指腹摩磳着他的头皮,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清淡的香味融化了,然而,他很快的就回过神来,一把打开莲染的手,“你……你做什么?!”
莲染轻笑一声,看着尔岚泛红的脸道,“岚,你脸红了。”
尔岚一怒,随意捻起一颗棋子朝莲染甩去,莲染头一偏,食指与中指指尖钳住了白子,透亮的棋子泛过一丝白光,与那半透明的纤指争辉。
莲染的眸光暗了下来,轻声道,”岚,那现在你的决定是什么?”
“生不如养大,我既未见过自己的生生父母,并无什么感情,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利借你之手翻覆整个南酋,但他们至少给了我生命,让我有在这个世界活过的证据,所以,我必须把当初密谋覆灭了东望的另一个人抹杀,让他一起与宗玺做个伴.”
莲染轻轻挚起他的手,”岚,我感谢着你的父母,他们让世间有这么一个你,他们让你需要这么一个我,他们让这一世的你与我能再次相遇.“
“那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如何?”
“你说甚便是甚,”莲染说着把尔岚拥入怀中.尔岚不习惯的挣扎,却听得莲染如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没有想过,你会因为我改变主意.”
“我才不是因为你……”
“等这件事完了,我们隐居山野好不好?再到那个小木屋度过余生可好?”
那段时光真的很让人怀念,如果能再度活过,他想,他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好……”莲染,你的秘密,你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但是现在我唯一知道的是,对你来说我并不只是美味的鲜血,我在你眼中看到了眷恋,眷恋呵……
半月间莲染都往返于靖廷与京都,为一袭龙袍.
靖廷的苏家裁缝是南酋闻名的,尔岚不知莲染是用了何种方法,半月之后,他果真捧着一袭龙袍回来了,而苏家一门无恙,尔岚虽心忧苏家是否信得过,但见莲染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便没再多问.
“这是我伪造的陈秉与西凉的通敌罪证.”莲染从旁边的锦盒中取出一封密函,递给尔岚.
尔岚接过,拆开一看,皱了皱眉,正待说话,莲染已经猜出了他的疑虑,”不用担心,这上面的印章不假,是我盗了他的章印上去的.”
尔岚嘴角一勾,”有了这两样,我就不信这南酋皇帝不治他罪,近日我要求代谨替我把这南酋朝堂的政治分析了一番,大将军张德安,皇帝夜涵阑,以及宰相陈秉是三个最主要的势力,相互牵制,如果此次计划成功,那皇帝必定会趁机把陈秉拉下来,重掌大权,囊括他的势力.”
“所以现在我们缺的只是一个时机,一个可以将陈秉一举扳下来的时机.”
“不,也许时机我们也是不缺的.”尔岚眸中精光一闪.
“此话何意?”
“红莲实际上也与官府中的一些人有所牵连,其中包括张德安……”
话说到这里,莲染已经明白了,“所以,就正好借张德安之手清理掉陈秉,不过,张德安也是南酋老臣,虽长年征战沙场,但也不是一般的匹夫莽将,只怕不会那么轻易的与我们做交易。”
尔岚眸光一转“不,我们不与他做交易,而让他以为是自己取得了先机。”
莲染似乎还有些不明白,尔岚继续道,“早在一年前,他就让我的人注意陈秉的动静,但因为是朝堂之事,实际上我并未注意,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
“那今夜就让我前去罢。”莲染说着将龙袍与密函放进了一块黑布中,裹好。
“小心点。”尔岚下意识的说道。
莲染却是一惊,回过头看了看他,尔岚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
“岚,你在担心我……”
尔岚一撇嘴,“我为什么要担心你,我只是怕你打草惊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