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不想和谈, 而门阀勋贵则非常想和大梁和谈。大梁军队围攻益州的那天,门阀中就有人向陛下上书, 说希望陛下能献城投降,不过陛下还未说话, 太后娘娘已经将那人杖杀在殿外,因此再无人提起和谈一事。”
“西蜀眼看要保不住了,你们大梁确实有些欺负人, 兵临城下了才想着和谈, 不就是告诉西蜀不和谈就要流血吗?这个节骨眼上,大家各怀鬼胎。”
“太后想要纠结城中军队突围出去, 往蜀西南逃去,那边有千里瘴林且是苗疆的势力范围,大梁不会贸然攻打,她想要先逃到那边, 再慢慢收拢西蜀力量以图东山再起。而门阀勋贵们则想投降梁国, 如今两派争斗不休。”
许霁川有些不解道:“现在是太后把持朝政, 若是太后根本没有和谈的意图,大可不必和谈,那为何还要答应我们和谈呢?”
金东道微笑道:“朝政虽由太后娘娘把持,可也不是她完全能做主的。如今在这个大难临头的节骨眼上,每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哪里会完全听从太后的意思?你们大梁刚开始喊话要和谈的时候,太后娘娘上朝的时候当即就否定掉了,但朝中门阀贵族激烈反对,后来不知谁将太后娘娘拒绝和谈之事散播到益州城里,百姓群情激愤,在皇宫外集会反对,和门阀来了个里应外合,不得已之下太后娘娘才同意和谈,而且……她也想减缓大梁的攻势,做好西逃的万全准备。”
许霁川听他说完,道:“那为什么冯锦舟能解此局呢?他如何解?”
金东道笑道:“这太后娘娘想要西逃,但是冯家未必就想跟着太后娘娘去诡谲的苗疆,他们也想和谈,因此现在和太后也是貌合神离。此次和谈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满足那个能稳定住局势的人地要求就好了,而冯锦舟便是这样的人。”
许霁川点点头道:“门阀之间利益错综复杂,各方利益难以均衡满足,若是和他们合难免出现意外;但若是和冯家合作,只需要满足冯家一家的利益就可以了。且现在益州的守备和朝政大权都在冯家手里,和他们合作能最快平定益州局势。”
金东道看着他,微笑着赞同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许霁川作揖道:“谢谢世伯夸奖,您今天帮助我缕清了错综复杂的西蜀局势,您提出的和剑南派合作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但是这具体要和谁合作,要等我回去之后和其他人商议之后再做答复。”
金东道摆摆手,表示不介意,道:“此事确实应该小心谨慎些。”
许霁川笑道:“世伯如此了解西蜀朝廷事宜,倒叫我想起你们剑南派创派祖师,他就是西蜀的开国功臣,据说他创派之初曾经立下与西蜀王朝共存亡的誓言,如今……”
金东道面不改色道:“随缘自适一直是我们剑南派的祖训,如今天要亡西蜀,人力岂可阻止?且我这西蜀上上下下几千号人,我们掌门大人不能不为了兄弟们着想。”
许霁川拱手道:“是小侄冒犯了。”
金东道大度地摆摆手,道:“无妨。”
许霁川道:“世伯心胸宽广,小侄佩服。现下也时间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若是和谈之事有了结果再同您讲。”
金东道将他们送出庭院门口,许霁川突然记起一事,便问道:“这尚书令柳坚柳大人是太后的人还是门阀的人。”
金东道对于他会问起柳坚一点也不意外,道:“柳坚既不是太后的人,也不是门阀的人,他是朝中清流一脉。太后一脉和门阀一脉互相不信任,谁也拗不过谁,最后便想出了个折衷的法子,推选由他来接待大梁使臣。”
许霁川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金东道一直将他二人送到剑南派的小门才离开,已经过了宵禁时间,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许霁川和阿宴两人飞掠回了驿馆。
回来之后,许霁川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道:“渴死老子了。”喝了之后,他长出一口气,摇摇头道:“差点就着了这老狐狸的道了。”
太子殿下道:“你也怀疑他是冯家的人。”
许霁川道:“不是怀疑,是本来就是。”至少是冯锦舟的人,所以他才没有马上答应和冯锦舟见面。若是他先提出和冯锦舟见面,这意味着冯家掌握了谈判主动权,而他们便占了下风,输了先手。
太子殿下就着花奴喝过的杯子也喝了口水,道:“既然他们有和谈的想法,早晚会来找我们的。适当的时候我们也可和门阀接触接触,给冯家一些压力。”
许霁川看着太子殿下,扑哧一笑道:“阿宴,你太坏了。”
阿宴看着他,得意地挑挑眉。
第130章 玉人吹箫
这日一大早, 许霁川刚醒来, 西蜀皇宫里就来人请他进宫赴宴。此次宴会并没有邀请使团所有的人,只请了许霁川一人可以带一名侍从,因此许霁川便带着阿宴进宫赴宴了。
他正愁没办法近距离观察这位西蜀的司空大人呢, 这下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怎能不欣然前往?
许霁川进宫之后被人带到御花园里, 才发现这皇帝陛下在御花园里设宴, 并将此宴会名字定为赏荷宴。
说是赏荷宴一点也不夸张, 这皇宫御花园里的碧波湖碧波千里,水面清圆, 一一风荷举。水岸凉风习习,是个春末夏初避暑的好所在。
此次宴会规模较国宴小, 也没有国宴那么多规矩, 前来参加的人多是皇室宗亲, 大臣中只有三品以上的重臣才被允许参加。
早就听说西蜀民风的开放, 许霁川这次总算是见识到了。他刚到御花园的时候, 就有好几位皇族女子对他抛媚眼,许霁川吓的一身冷汗,生怕身后那位醋瓶子又翻了,届时不得安生,因此他一脸高贵冷艳地无视了那些美女的示好,满脸写着“贫道冰清玉洁, 尔等妖孽速速退散”。
他是客去了之后自然要和主人见礼, 因此他到了之后, 便先去和国君太后见礼。走到西蜀国君面前,他看到太后娘娘旁边坐着的袒胸露r-u对他怒目而视的李宗朝,不禁再次感叹西蜀民风之开放,一个男宠竟然也能登堂入室了,但他犯不着和一个男宠计较什么,因此他忽略了李宗朝不友好的目光,同太后和国君见礼之后,就由内侍带领到了给他自己安排的案几上。
因着并不是非常正式的宴请,此次宴会形式没那么刻板守旧,宾客座次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水岸周围,并没有全部聚在太后和国君跟前。
因为许霁川是客,为了表示尊重,他的座位就在国君的左手首席。
等许霁川入席之后,国君便邀请他一同欣赏宫中新编排的舞蹈。许霁川欣然应允,但他心里却一点也不感兴趣。
在江都那几年,他为了放下陛下的戒心,在秦楼楚馆里混了几年。江都曲江的花魁天下闻名,那烟萝的霓裳舞更是一舞动天下,他整日里在逸仙阁里泡着,自然见过许多次,烟萝人美身段好,跳舞自然很曼妙,但看多了他也就不怎么感兴趣了。许霁川虽有纨绔之名,但他出身将门,因此对这些柔媚的歌舞心里是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西蜀重文重乐,花间一派更是闻名三国,影响了整个天下的文风。但许霁川却打心眼里不喜这一类悲春伤秋、无病呻吟的文学。一个大男人每天在诗里变成女子,不是思夫就是思春,没意思透了,还不如看两本春宫图有意思。
但是国君相邀岂可不从?因此许霁川装作兴致高涨的样子,和西蜀国君一起欣赏了蜀宫教坊司排演的桃夭舞。
许霁川虽然面带着微笑,但心里却是叫苦不堪,这些姑娘跳舞的时候袖子都快要甩到他脸上来了,勾引之意不要太明显了!他趁着喝酒借着宽大的袖子挡着脸悄悄看了看阿宴的脸色,正巧阿宴也在看他,给了他一个眼神要他自行体会。
许霁川心里苦恼,国君陛下,你是在玩火啊!
如今天下品评人物成为风尚,大梁月旦评品评天下士子,而因着花间传统,这西蜀的宴会则有品评美人的风尚,西蜀的翰林院招揽了一批文人,专门为陛下喜欢的美人写诗填词,每次宴乐都会让这些文人随侍左右。
一舞毕,国君陛下热情地问许霁川,道:“许大人,你看今日这舞如何?”
许霁川笑道:“回陛下,甚是曼妙。”
陛下道:“那大人觉得这些女子如何?”
许霁川微笑道:“甚美,陛……陛下。”他刚说到陛字的时候,阿宴突然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
许霁川心下有口难言,这陛下做一个傀儡不是没有原因的,一点也不会察言观色,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敷衍,热情道:“这些都是我们蜀国教坊司里数一数二的舞娘,既然许大人喜欢,那便尽数送给你吧。”
许霁川:“……”国君陛下,能否可以不要这么热情。
这些姑娘是不是西蜀国君派来监视他迷惑他的暂且不提,若是将这些姑娘带回去,那阿宴还不要醋淹驿馆了。想起那副场景,许霁川为了保命,赶紧上前作揖道:“陛下的好意许某心领了,只是若臣收了这些女子,我大梁陛下势必会以为我是个见色起意之徒,不信任臣的能力和为人,此于两国和谈非常不利,还望陛下三思!”
许霁川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他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国君陛下,这西蜀的陛下听到他要拒收了美人,那眉毛都要拧成一团了,许霁川赶忙说:“陛下,这几日我经常进宫,到宫里自然也可欣赏这些美人曼妙的舞姿,这样一来不夺了陛下所爱,二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与陛下和朝廷诸位大人一同欣赏美人实在是人生乐事。”
陛下还未说话,一个人拍案而起,叫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