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灵龙仙为救你而不惜触犯天条,总有个前因后果,你缘何会被驱离?”妖尊只觉贴在身上的凤凰体热升高,不自在地忙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忘了。”小朗回答地斩钉截铁、理直气壮。
“忘……忘了?”妖尊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再问,“此事事关重大,你忘了?”
小朗霍然跪坐而起,皱眉直视着妖尊,认真地道:“确实忘了。凤凰涅槃,重生之后,能记起多少从前往事,可是因鸟而异,可不是统统都能记得。能力也会大大退化,你不是都亲眼见证了吗?”
话到此间,他微微一叹,眉宇间颇有萧索:“但我分明是记得母亲为我魂飞魄散那一刻,大皇姑苦心费尽,也是束手无措——可我竟连自己是如何惹祸,也丝毫想不起来。”
“那九凰仙子?”
小朗摇头:“她不愿细说。但有一事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无论大皇姑如何含糊其辞,我知道那绝不是我的臆想。”
咬牙切齿地,小凤凰冷冷道:“我那生父,凤凰族的族王,对我和母亲,已在那时恩断义绝。他束手旁观,听任我被逐出丹x_u_e之山——当r.ì要不是看在大皇姑份上,我才不会回去!”
他眉宇间怒焰欲燃,两手亦紧握成拳,妖尊闻言却是大吃一惊,回想丹x_u_e之山那湖心亭中,族王那稳重如山的风采,看着小朗时眼中流露出的爱怜,以及在五位长老的围堵中仍不退缩确定小朗“世子”身份的勇气,这样的百禽至尊,怎么做得出舍弃妻儿的事?
但九凰仙子也曾质问过五位长老,是否又要族王“大义灭亲”,这样推想,那小朗究竟是因为何事,竟能惊动龙、凤两族,都要他驱逐?
妖尊愈想便愈觉得背脊发寒,他凑过身去,拥住全身僵硬的小朗,柔声道:“你也莫想太偏,兴许事情与你所记有所出入,又或是族王他另有苦衷。”
拢住小朗的拳,缓缓抚至少年重展开手掌,反握过来,妖尊轻出口气,微微一笑,“无论如何,我总会陪着你。”
小朗重倒向妖尊,不无得意:“你要跑了,我就把你逮回来——我猜,我身上的妖气,大概是我涅槃时坠入俗世所沾染。毕竟你也记得,那时我即便与小二妹混在一起,兰嫂子他们也没察觉到我是仙。”
“但你身上也并无妖气。”妖尊仍是不解。
“兴许就是时有时无吧。”小朗倒是毫不在意,他吟吟含笑,双目炯炯,“这番也是因祸得福,有了自由。除回南山成亲,见一见大伙,还可以四处寻访,看看有无能救母亲的法子。反正你要升仙,也没那么快,慢慢来就是。”
妖尊微微一笑,点点头。
“但你可以要答应我,这里的闲事一结束,立马闪人。小鱼那家伙自己执迷不悟,就算她师傅出马,也拉不动她。”
“……是了小朗,你可曾有察觉到红璃姑娘的妖气?小鱼姑娘说她也是个妖,可我却毫无所感,难道是被你的仙印耽误成人、妖不分了么……”妖尊心中一动,问起红璃的事来。
小朗寻思了片刻,道:“她身上有些怪,但应当是人。算了,今r.ì他们应该能定下主意,明r.ì再见分晓。你被那色秃驴的法器所伤,虽然姜湘白之前为你度了些妖气,但你还是不要大意。反正今晚你也不让我吃,就全心全意疗伤吧,我替你守着。”
妖尊不觉笑道:“你不吵我,当然最好。”
一仙一妖的两只鸟相视而笑,妖尊闭目凝神,沉入修行。
小朗果真守诺,在旁护了一宿。
第二r.ì天刚破晓,厢房的门便被敲得“咚咚”作响,间歇中是卓小鱼满是焦虑的叫声:“小朗!司晨君!你们在里面吗?开开门!”
小朗看了眼仍未睁眼的妖尊,应了声,披上衣服,拉起床上的薄被往妖尊身上一盖,起身给卓小鱼开门,先声夺人地教诲道:“小鱼,司晨君是我叫的,你最好换个称呼。”
卓小鱼愣了一愣,焦虑卷土重来,她望着小朗,急道:“小朗,怎么办?他们都走了,那个红璃真要带姜湘白就找什么除妖高僧!”
第二十六章
提前结束凝神修行的妖尊听完卓小鱼飞快到语无lun次边缘的追述, 再看着眼前这怅然失措的少女,真不知初见时那披着月光现身的清冷姑娘是不是被神通广大的妖术换了个人。
卓小鱼告诉妖尊与小朗,他俩离去之后, 她与那红璃对峙, 谁也不肯退让半步,打破僵局的只能是那半死不活的姜湘白, 他吃力地爬将起来,颤巍巍地下地, 卓小鱼疾步上前搀扶住他, 红璃也不甘示弱, 撑住另一边。
两女互瞪一眼,不约而同地齐齐放开手,姜湘白本来凝着的一口气, 受惊之下散乱无形,腿脚跟着发软,顿时跌坐在地,他苦笑一声, 费力地向两个要再次扶他起来姑娘摆摆手,盘膝吐纳,须臾抬头, 瞳仁不复寻常的棕黑,而呈墨绿:“小鱼,你走吧。”
“我不。”卓小鱼微咬下唇,失落之色转瞬即逝, 她倔强地道,“你的身世你应该再清楚不过,瞒得了世人瞒不过你自己。你要听她的话去除妖,会没命的,我不能让你去。”
“姜公子为妖所害,为什么不去?”红璃反唇相讥,义愤填膺,“你不让他做堂堂正正的人,却忍心他当个不见天r.ì的妖物!”
“妖物哪里不见天r.ì了!”卓小鱼忍不住驳斥。
眼见着两女又要爆发争执,姜湘白叹了口气,仍是看向卓小鱼:“我决心已定,非去不可,你也别再固执了。明早我就与红璃启程,若能归来,我就——和红璃正大光明地成亲。”
红璃喜形于色,跪坐下来,挨着姜湘白,一双杏眼盛满柔情蜜意,只往姜湘白身上倾倒,姜湘白并不看她,却伸手牵住一对柔荑。
卓小鱼略略退了一步,她煞白着脸,半晌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明早我也会去。你再厌弃我,我也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她甩下这句话,再不愿见眼前两人你侬我侬,转身开门奔了出去。
与小朗的推断一般无二,卓小鱼也道姜湘白骤得大量妖气,就如蟒蛇吞象,一时半刻动弹不得,总得消化到次r.ì早晨,她便也不担心他与红璃会趁夜离开,出了院子并不见妖尊与小朗,百般滋味煎熬之下,索x_ing回到前厅,绕入药库,清点起药材来。
她自幼在山里长大,师傅又有心培育,她对药材是熟悉得如数家珍,卓小鱼理到了一半,想起姜湘白,再次暗自神伤,自己与他是哪里不般配了,为何他偏偏看不上自己?
而偶然同患难了一把的那对,少年与男子,外形上怎么看也算不得匹配,小朗太俊太傲,却偏偏对那位赵姓的司晨君一往情深到旁若无人。
卓小鱼心道,要是师傅不告诉她与姜湘白早有婚约,她大概不会这么执着于这个半人半妖的男子,也不会害得菲菲惨死,只可怜菲菲便是死后还一心要助她成全好事,自己原本要报的仇,也莫名其妙被入魔的妖给报了。
想到菲菲,卓小鱼更觉感伤,一边整理记录,一边潸然泪下,直到泪干,夜色也暗了,她便点上灯,继续做活。
也不知过了多久,卓小鱼疲倦地自捶了两下腰,霍然抬头,竟就在这药房之内,生生看见本该在院中的那株杏花树。
花繁枝茂,浓香弥漫,树下站着个长裙女子,却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卓小鱼待要上前,就听一声轻叹,近在耳畔,霎那间,飞花迷眼,等她再能看清时,那杏花树已无踪无影,独有扑鼻的异香犹萦绕在这昏暗的药房内。
她不觉擦了擦眼,吹灭了油灯,走出屋去,到了外边才发现天色已微熹,刚刚的幻象让她心头忐忑,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往姜湘白的厢房走去。
孰料只一拍门,房门便应声而开,卓小鱼直觉不好,边叫着姜湘白的名边踏入房中,只见屋中陈设照旧,唯独是不见了姜湘白与红璃的身影。
她绕屋内转了两圈,决定不再耽搁,恨不得即刻拔腿就追,又省起妖尊和小朗也还在,总得与他们打声招呼,这才急吼吼地冲来敲门,给小朗抢白,她愣神之后,竟是难再逞强,情不自禁地便脱口求助。
小朗反应仅是一撇嘴,无奈吐出口气,懒洋洋地道:“小鱼,这回就算我们帮得你,把那条蛇给你追回来,他心不在你身上,还得到处跑,到时候你怎么办?要不我替你将那红璃灭了?”
“灭、灭了?”卓小鱼瞠目结舌。
“灭了。”小朗两掌一拍,仿佛夏r.ì打蚊子一般,“然后把蛇丢你房里去,任你□□,如何?你师傅有没有教过你怎么欺负人?”
“小朗……”妖尊见卓小鱼的双颊红得快能见着烟火了,忙出声阻止他的胡说八道,正色对卓小鱼道,“小鱼姑娘,姜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事不宜迟,你知道昨r.ì红璃姑娘要去寻访的高僧的飞来寺在哪里吗?”
卓小鱼勉强定了神,点头道:“要进城。只是不知那两是何时出发的,还能不能赶上。”
妖尊向卓小鱼安慰地一笑:“赶得上,我们即刻动身。”
“好!”卓小鱼笑得露出两颗小尖牙,“司……小朗,我到底要怎么称呼?”
小朗气定神闲地抱胸道:“反正不能是司晨君,你自个定。还有,把那条蛇找回来的话,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