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尊顺着小朗的目光看去,只见厅堂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她周身黑衣包裹,静静地站在老僧背后,并不向他们这边张望。
“碧灵龙仙?”妖尊喃喃,目光投向小朗,希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小朗上前一步,重新将他搂住,扬眉向那老僧道:“你住手吧。以你现在的情况,无需再添浊气,便已可成我魔族的基石。那条蛇是我爱妻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让你杀他。”
老僧再好修为,听这番轻描淡写,气得长须飘动,他目露凶光,禅杖刚向那两禽处一点,黑衣女子已如闪电般掠到他跟前,冷声道:“不许对少主无礼。”
小朗闻言轻笑,长袖向姜湘白一拂,姜湘白身上的黑气全向他飘去,不多时,那半妖身形骤缩,蛇形立退,唯有脚踝往下,仍留着半截尾巴的末端。
“我不是仙,”小朗这回才答了话,“我是仙禽与神龙所生的魔。”
第四十九章
这话一出口, 不但老僧莫名,即使是妖尊,也不由听得周身一震, 茫然地看向小朗。
两人相挨而立, 他这异样当然瞒不过小朗,小朗收回目光, 凝向妖尊,唇间虽仍有笑意, 眉宇间却是严肃了不少:“你介意?”
妖尊心慌意乱中摇头:“不, 只是……只是这魔从何说起?你, 你不该是凤凰一族的世子吗?”
小朗微一垂目,对那拦阻在老僧前的黑衣女子道:“这人是你招募来,就j_iao给你解决吧。这里的几个, 我都带走。”
黑衣女子转过身来,看向妖尊,秀眉微蹙,与碧灵龙仙一般无二的脸上露出由衷的厌恶之色:“你的决定, 我本不能置喙,只是小朗,你真要与这……这公j-i……”
“够了。”小朗淡然打断黑衣女子的话, “你莫不是真将自己当作是我母亲?”
黑衣女子低头不语,小朗也不再看她,向妖尊笑道:“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妖尊正要问个究竟, 那青年小朗却不由分手,将他拦腰一抱,妖尊只觉眼前一花,也不知小朗施了什么术法,身似直往下坠,如入万丈深渊浊气翻滚而来,他竟有种身处狂洋怒海中的飘零惊惧,仿佛随时都有没顶之灾,胸口那处仙印不止炙入肌肤,还直入心肺,烧得他几近窒息。
所幸这混浊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妖尊再次能视物时,小朗已将他放下,略退一步,容他环顾四周。
妖尊甫看清身之所处,只觉目力所及,一派耀眼的大红,这自不会是什么飞来寺,更像是间崭新的婚房,两禽就站再朱红雕镂描彩的拔步床前方,往里一看,那床上被褥早已铺陈妥当,大红被面镶金边,上面还绣着个大大的双喜字,直把妖尊瞧得头皮发麻。
“小朗,这是?”能够顺利脱险当然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但妖尊颇有种刚出虎x_u_e又掉狼窝的感觉,尤其身边那长大了许多的小朗微笑时更多了份气定神闲,这让他心动的同时,也倍感心悸。
“成亲啊!”小朗笑意吟吟,“一会儿你我换了衣裳,就可以成亲了。我们只要对拜就行了,是不是?成亲以后,嗯……”
他的神情用“垂涎三尺”形容并不为过,但一头雾水的妖尊听得却是哭笑不得,他刚刚还在飞来寺中和恶僧战个难解难分,转眼之间,被凭空出现的小朗带到这不知具体所在的地方,紧接着就要被迫不及待的小朗追逼着成亲,他实在有点难以招架,见小朗一脸焦急,他轻轻吁了口气,本想开口探询楚卓小鱼和姜湘白等是否安然无恙,以及小朗那句自承为魔的话语缘由,一转念,却成笑问:“你为何不先跟我说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变什么样?”小朗手搭上妖尊的肩头,往内延滑到他的颈项,掌心贴着温暖的肌肤,笑道,“我被封住的记忆和力量解开了,外在自也受到影响……司晨君是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么?”
“这倒不是。”妖尊苦笑,“我只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了,你也别再称呼我‘司晨君’,天底下的公j-i又不是只有我一只。”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说了算。”小朗笑道。
“……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妖尊不愿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纠缠,正色道,“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这一切,包括飞来寺,还有那位与碧灵龙仙一模一样的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么?小鱼姑娘跟姜公子不会有事吧?”
小朗浑若未闻,低头在妖尊耳际轻舔慢舐,仍旧道:“赵让?鱼水之欢这么叫未免太生硬了,不好,让儿么?”
妖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啼笑皆非:“我过去常以人形游走尘世,与凡人相j_iao时多以台甫相称,你莫若也这般唤我吧……唤我‘静笃’……”
“静笃,静笃,好,那就这么定了。”小朗顺手将妖尊的腰带抽出,欲行不轨的意图昭然若揭,妖尊适时地往后退了半步,摇头道:“小朗,你若不与我说清楚,我如何能安心与你……呃,成亲?至少你得先告诉我,小鱼姑娘他们……”
“他们没事,也绝不会有事。那寺庙和老和尚,本来就是那女人的手下,有她在控制着,你那些朋友又能出什么事?”小朗略略皱眉,但没有明显不满,耐心地应道,他见妖尊仍是满脸不解之色,稍作思索,开口解释道,“那飞来寺与和尚,都是魔族为迎王收聚浊气所设,除妖只是幌子,将群妖的妖气集合炼化,集中在那老僧身上,再以他杀戮为引子,便可让他永堕魔道,为我所用,再以他多年经营的飞来寺为源,这yá-ng川城无需再费多大力气,便可由魔族自由往来。我与你会卷进来,大概也是注定之事吧。”
小朗轻描淡写,妖尊听得却如同五雷轰顶,他呆呆地看着小朗,一时间委实难以接受这惊天之变,直到半晌之后,小朗再次过来搂抱,他才迟疑着问:“小朗,你所说的,为我所用——你,你真是魔?这怎么可能?你明明是凤父龙母所生,怎么会是魔?还有,yá-ng川城自由往来,又是怎么回事?你,你说清楚!”
他只觉头晕眼花,不禁重了语气,小朗却不以为意,淡然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静笃,你不与我成亲么?我当初不嫌你是妖,你现在倒要因我是魔而弃了我?”
妖尊一时气结,待要出声辩解,凝神锁住小朗的双眸,那对凤目之中,满是诚挚与急切,妖尊无言以对,他顿时了悟小朗适才那句不是赌气,而是真正在忧心他不愿随同入魔。
他本是妖,与魔尽管也是天壤之别,但同为偏浊一方,又几时能轮到他介意?但……魔族的这番蠢蠢欲动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小朗那匪夷所思的身世,这些才是妖尊不得不介意的事情。
然当此情形下,妖尊纵有千百句言辞,却难以出口,他只有向小朗略一颔首,道:“那便依你所愿,成亲就是。”
第五十章
妖尊心事重重中, 顺从于小朗的种种安排,不管是沐浴净身还是梳头更衣,直到最后两禽如凡间娶新一般双双换上大红袍, 肩并肩相对站着, 自始至终,都只得他俩。
无论是仙、魔, 还是妖、人,一概无影无踪。
小朗凝神看向妖尊, 微微笑着, 他如画的眉目因着由衷的喜悦而更加容光焕发, 外貌的年长化也让他摆脱了少年少许圆润而形成的青涩,就妖尊记忆所及,小朗从没有像现在这么俊美英武, 耀眼夺目。
他身上清浊之气皆有,却并不是泾渭分明,而是混杂在一起,融作密不可分的整体, 犹如人间太极之相,yá-ng中有y-in,y-in内含yá-ng, 难解难分。
妖尊正心乱如麻,蓦地眼前一红,小朗竟取了块红巾帕罩住了他的头,他有些哭笑不得地伸手去拉, 却被小朗阻止,他不由低低地斥了一声:“别闹了!你真要把我当女人娶?”
“不是当女人娶,就是娶。”小朗轻笑,“那一会儿我先给你掀盖头,你再给我掀,这种扯平了吧!”
小朗说话时离得很近,气息直扑在妖尊脸上,他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心道这场闹剧赶紧结束吧,只消小朗不再怀疑他嫌弃魔族,总能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他说个清楚。
被蒙在帕子里的感觉并不是太好,那帕子令妖尊满眼看过去皆是晃晃的红色,虽不刺目,看他除了面前小朗的模糊轮廓外什么也看不大清,他只有依着小朗的吩咐,与他拜了三拜,再被小朗牵着走。
应该是进到拔步床的里面吧,妖尊心道,小朗扶着他坐下,轻轻地撩起他头上的帕子,忍俊不禁地笑了。
妖尊刚要发作,小朗已然探身过来,一把将他抱住,脸颊相贴,鼻子在他颈间一阵乱拱,嘴里喃喃:“静笃,静笃,我们可是正式拜过堂了,你不准休我!”
“胡闹!”妖尊好气又好笑,顺手扯下头上的红巾,展开之后往小朗头上一盖,再将它翻起,如小j-i啄米般快速地在小朗脸颊上一亲,“即便没有这仪式,你我都是彼此的……彼此的,小朗,不管你是什么,仙也好魔也罢,我不会离开你。”
他说这些话时,既觉甜蜜,又感痛楚,听着小朗渐渐粗重的呼吸声,略略一顿,继续道,“只是我不愿……甚至连你的身份都不清不楚,往后你若有什么事情,遇到什么险阻祸难,我如何能做到问心无愧地在你身边?”
仙印闪出了微弱的萤光,不久即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