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偷欢 by 无常君(下)【完结】(18)

2019-05-10  作者|标签:


  不待蒙世祖说话,原奎一下子站了起来,他问道:“到底是司彤还是姜慧?”
  监刑官也不抬眼,道:“这姜慧不就是司彤——”说到这里,他猛然抬起了头,看到原奎的时候他愣了一愣,随即他知道错了!
  蒙世祖冷笑了一声,道:“办事不利。来人,拖下去!”
  监刑官嚎嚎着哀求着被拖了下去。
  原奎紧蹙了眉头呆立在当地,周围的一切似乎是跟他隔离开了,监刑官的哀嚎,蒙世祖的辩解,他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对刚刚那监刑官说的话依旧无法想明白,什么司彤就是姜慧,怎么可能?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怎么可能?行刑一半?凌迟?这劫走了,还能活?
  原奎摇了摇头,突然拔脚往外冲去。
  蒙世祖见原奎听不进话去,知道事情不妙。此时又见原奎急匆匆地就往外跑,连忙唤道:“来人,拦住他!”
  原奎成功地被拦了住,他挣扎了片刻,即委顿了下去。看到渐渐走来的蒙世祖,他哀求道:“皇上,让我走吧。”
  蒙世祖一把将原奎搂到了怀里,“不行,咱种了相思蛊,要是分了开,谁都活不成。”
  
第七十四章
  司彤被人抱着,颠簸中,他勉励地将眼睛转向那人的双目看了看,随后他安心地闭了眼。他认出了救他的人是谁——江元睿。他知道自己的噩梦结束了,整个梦也该结束了!
  司彤的脸色是苍白的,身上只盖了一件不厚的衣裳,遮住了上半身,而大腿以下却依旧□着,被风吹得冰冰凉凉一点热度也无。
  江元睿一鼓作气地带着人逃出城去,等到确认后面再无追兵了,方把司彤放了下来,让他在地下平躺了,随后又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来把司彤包了个严实。最后他在司彤身边坐了,捞起司彤的上身,搂到了怀里,紧紧地抱了。
  司彤嘴角还沾染着干涸的血,脑袋无力地靠着江元睿的胸膛。
  江元睿也累了,他马不停蹄地从边疆赶回大都,又毫不停歇地就上了刑场将司彤救了下来,他几日几夜没得好好休息,他已经很累了。
  数日前他收到司彤托人捎给他的一封信,信中寥寥数语,只让他若是将来发达了,记得照顾辛黎。江元睿捏着那封信,略一思量就明白了,他急忙寻了个机会装了死就赶回了大都城。
  进城后他知道了司彤被押上刑场已经有一个时辰,他傻了,“还是晚了,这么急地回来,还是没来得急。”他根本无法想象一个时辰里,那刽子手能割多少肉。他没头没脑的就冲上了刑场,见到意外的那个场面时,他嘘了一口气。
  人是救下来了,不过司彤遭遇了这事,未必会再有活下去的念想。想到这里,江元睿给司彤紧了紧衣裳,随后他看到了司彤臀下的大片血迹,真是触目惊心!他心慌之下连忙把司彤摇醒。
  司彤悠悠转醒,他半睁了眼睛看向江元睿,随后气若游丝地说道:“江兄,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说完这一句话,他急切地喘了两口气,又道:“我死了,你帮我烧了吧!什么都别留下才好。太脏了,太脏了……”说着,他身子一颤,居然呛出一口血,接着就是虚弱的咳嗽,那血随着咳嗽似乎源源不断地就涌了上来。
  江元睿颤抖着手扯了衣袖擦拭着司彤嘴角的鲜血,道:“你别瞎说,你不能死,你也没这么脆弱,被人睡一睡就要死了?”说到这里,江元睿察觉到了自己说得牵强,从司彤身上的伤口以及不止一处的淤青还有这时不时就呛出的鲜血,看得出这段时间无论身心,司彤都受了不少罪,于是他将司彤搂紧,急切了声音,道:“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随着咳嗽,司彤脸上渐渐显出了红晕之色,江元睿脑海中浮现出了当初在林子里他揭了司彤面具后二人在阳光下的一番交谈,那时的司彤真的很美,看得他移不开眼睛。此时依旧是美,可这美中带的是让人心惊的凄艳。
  咳嗽稍歇,司彤将目光投向江元睿的面颊,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你?”
  江元睿看懂了司彤脸上的诧异,他答道:“对啊,我!”说了这句话,他很想再恶俗地说一句,“我也爱你啊!我对你地好,你怎么就没瞧见?”可是他说不出口,化作行动,他只是轻轻地捏住了司彤的右手,放在自己嘴边亲了一亲。随后他看到司彤眼睛渐渐地要闭了上,他急忙晃动司彤,道:“你当初跟我说的话我一直记着,还有希望!你别睡!你得看着我成功,看着我替你打回天下,给你报仇,拥你凳上皇位,让你和你的原二爷长相厮守……”
  “希望?”司彤空蒙的眼睛微微亮了亮,他看到了头顶蔚蓝的天空,犹如所谓的希望,遥不可及,此时却似乎伸手可触,蓝天上,他还似乎看到了一人,那人穿了一身枣红色的长袍笑盈盈地跟他说,“祈越,学好了没?今天考试!”
  是啊,还有他的原二爷,他的原静啊!司彤渐渐地抬了手,抬到一半,他状似无奈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在那口气呼尽之时,那只手沉沉地落了下。
  却说原奎过了那阵茫然无措后,他开始癫狂似的打人砸东西,把悠乐宫寝殿里所有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个干净,他含着眼泪指着蒙世祖,拔剑弩张似的叫嚣:“你故意不跟我说那人是姜慧,你故意的!你就是看不得我和姜慧好,放他一马就那么难?……”责骂了一阵,他换了副哀求的口吻,“皇上,求您让我走吧!我不要在这住下去了……”
  原奎这副模样,有些出乎蒙世祖的意料,他让人叫来太医。可原奎怎么也不肯让人给他看病,他道:“不要你看,我没病,我好好的有什么病,太医你该看看他,他这个妒妇。”原奎说这话时,手是指着蒙世祖的,他说蒙世祖是妒妇。
  不过蒙世祖没生气,他把太医带了出去,问太医怎么办?
  太医想了想,道:“小王爷精神受到刺激,情绪不稳,心病还须心药医!”说着他写了张方子,让蒙世祖好生劝原奎的同时,让他吃些安神的药。
  因为原奎实在是闹,这夜,“妒妇”蒙世祖没能和原奎同床,到了后半夜,在各自的寝殿中,二人皆心痛得死去活来,这是相思蛊在作祟。
  熬过一夜后,原奎安静了。他茫然地躺在床上,将之前关于姜慧的种种一点一点地搜罗了起来,从头到尾地好好想了一番。
  起初说姜慧一干人投海自杀的时候他就不信,因此他琢磨了几个月后,让皇上允他去同安,他要亲自去找找,他不信那时那么活生生的漂亮孩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不信!
  刚到同安,他就迫不及待地甩了从人出去乱走,他是去找姜慧了,他猜姜慧会躲在哪里。不过没找见姜慧,他就先被人按在桌子上干了一通,那之后的他一口血卡在喉间,上不来又要不去,几乎噎死。
  把那口血咽下了后,他也接受了姜慧已死的事实。他擦亮了一双眼,开始寻找那些长得和姜慧有几分相似的美人。
  赵玉是第一个,十六岁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赵玉,当时他几乎以为自己是看到姜慧了,不过赵玉比姜慧大四岁,怎么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原奎追求赵玉,不过赵玉没答应,而且在十九岁那年随了唐喜,因为唐喜是真心的喜欢他爱他而不是把他当成另一个人的替代品。
  去年,原奎又见着了个跟姜慧有几分神似的孩子,就是香棋。
  香棋作为一个小倌,才艺双全,这点和赵玉差不多。
  原奎待香棋不薄,但也只是停留在了不薄的程度上,他没想过给香棋赎身,他知道即使香棋跟了自己,自己也不会真心爱他,因为他也只是个姜慧的替代品罢了。
  在经历了赵玉和香棋后,他认识了相貌平庸的祈越,两个人鬼迷心窍地就相知相爱了。这回他没把祈越和姜慧联系上,祈越就是祈越,之前的姜慧若是他喜欢的第一人,那么祈越就是第二人,不过祈越很快就死了,从真正相识到相爱再到送祈越上路,前后不到半年的时间。
  祈越一死,又来了个司彤向他投怀送抱。要说像,司彤最像姜慧了,不过他没把自轻自贱的司彤拿去跟姜慧比,他怕辱没了姜慧。姜慧那么漂亮干净的孩子,怎么能拿司彤替代他。不行!不过在知道了司彤暗恋他多年的事后,他心软之下又爱上了司彤。
  原奎认为自己这是滥情了,不该的,对不起姜慧,更对不起祈越。于是他和司彤划清了界限,两人商量好,今生无缘,但求来生。
  他是不喜欢多想的人,他虽然贵为小王爷,从小到大一帆风顺,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百转纠结想不开。当然这不代表他笨。他只是没必要去过得那么辛苦。
  这时候,他终于肯去想了,这一想就不得了了,他的心越想越痛。
  司彤是会易容术的,易容的效果是非一般的好,他能扮别人,当然也能扮祈越。
  姜慧有几颗痣没长对地方,小时候让他给自己瞧瞧,他就下意识地护了屁股不让看;司彤跟他睡过数次,可就是从来没让他看过他的身后;而祈越,眉眼跟司彤有几分相似的祈越,身后刚好有了那么三颗红痣。
  痣生在屁股上,江山坐不稳,可不就是个末代皇帝的命数?
  想到这里,原奎呛出了一声惨笑,他笑自己笨啊,怎么就没早些想明白。当初人家小的时候被自己耍了,如今,自己被姜慧耍得团团转。这算不算现世报呢?
  原奎想明白后,就再没和蒙世祖一床睡,他宁愿自己心痛。这么痛着,他的心还好受一些,姜慧凌迟处死,身上的肉被一块一块地割下直到死亡,多痛苦的事!他想替姜慧分担一部分痛苦。
  起先几天是最难熬的,有几日,他都梦见姜慧一身血红的回来跟他说,“原静,我疼啊!哪都疼啊!”原奎一激灵从梦中醒来,随后他的心就开始作痛,越痛越越明显。
  蒙世祖没和他说司彤还未开始凌迟就给人带走,他想让原奎死心。若是原奎知道司彤还全须全羽地,他肯定会不依不饶地要出去。
  凌迟了一半的人即使被救走也是活不久的,顶多再垂死挣扎个几日。于是蒙世祖想,姜慧在原奎心中死了,让原奎真正忘了,他们就能回到当初。
  在第七天的时候,原奎捧着心口,一双眼睛还是无神的,神色平淡地问道:“皇上,姜慧这时候是不是该死了?”
  蒙世祖看着原奎失魂落魄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恐怕是吧!”
  原奎“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姜慧死了,终于不再痛苦了,他为姜慧松一口气。不过自己带着歉疚懊悔活着,却是个折磨,——无穷无尽伴随他一生的折磨。
  蒙世祖等了许久,依旧不见原奎说话,于是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背,道:“静儿,你该知道,朕对你最好!”
  原奎带着疑惑看了蒙世祖片刻,他很想对蒙世祖说一句,你对我的好,我承受不起啊!
  话没出口,他先低了头。刚刚看蒙世祖的那一眼,他看到了蒙世祖脸上的皱纹,以及头上花白的头发。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看到蒙世祖的老,在他的印象中,皇上是威猛矫健永远不老的战神。不过今日,他发现他的皇上老了,跟他的老父亲一样也老了。
  看到了老态,他心底泛起了一丝可怜,就再也责备不起蒙世祖来。十余年的情分摆在那里,蒙世祖对自己,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好。
  于是那句话他就说不出口了,无心无力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皇上,我困了,想睡一睡。你忙你的去吧。”说毕他用手撑着桌面悠悠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履走进了内殿。
  他坐到床上的同时,殿门咯吱了一声,又砰的一声合了上,皇上离开了。
  原奎颓然倒上了床,他觉得现在是谁都没对住,姜慧没对住,皇上也没对住。
  他又叹了一口气,随后一个念头从他的大脑中渐渐闪现,死!
  既然谁都没对住,那就以死谢罪。死了,自己也就自由了。这悠乐宫困得住他的身,却困不住他的纠结的心,更无法困住他的灵魂。这时候死,或许还能赶上姜慧,大家一道去投胎转世。这回一定要看好,是男是女是贫是富都不重要,一定得记住人才行。
  
第七十五章
  自此原奎再不肯吃东西了。
  原奎连着两餐不肯吃东西,蒙世祖就急了,求了也劝了,无用。原奎只开出了一个条件,“让我走!”
  这三个字甫一听见,蒙世祖就愣住了。原静还是要走,不让走就死给我看,这小静儿!想到这里,蒙世祖脸上透出了些许宠溺的神色,宠溺中带着满足和幸福,幸福中却又透着无奈和凄凉。凄凉渐渐放大,蒙世祖收了神色,没答应也没回绝,他站起身来,带了从人离去。
  接下去一连三天,他都没出现,第四天的时候,他来到了悠乐宫,让人摆上了一桌子的酒菜,全是原奎喜欢吃的。
  他亲自去了床前将原奎半搂半扶地搀下床来,道:“静儿,你要走,吃完了这一餐,朕就让你走。吃饱了才有力气走啊!”
  原奎有些不信,不过他还是起了身下了床去,在一桌酒菜前坐了,看着满桌的酒菜,他有些发愣。
  蒙世祖将周围的人都遣了干净,回到桌边看原奎的时候,发现原奎这是瘦了,瘦得他心疼。
  在原奎随意吃了一些东西后,蒙世祖给原奎倒了酒,原奎捏了酒杯一口就喝了。
  这时候,蒙世祖开始莫名其妙没头没脑地和原奎说起自己的往事来,“三十年前,我在杭州的时候遭到行刺,一个南姜男孩救了我。”
  “男孩名叫周培之,长得很不错,那年他十四岁,说是不肯跟父亲学雕刻,闹翻了,如今跟个老师傅学医。”
  “我们相处了半年有余,关系微妙,却什么都没发生。”
  “相别那夜,我与他行了房,□之下的他真的很美。于是我告诉他我是大蒙的大皇子,这回扮作南姜人留在杭州是为了躲开兄弟的算计。如今风头已过,我能带他入宫享受荣华富贵。”
  “我跟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还搂着我,整个人蜷缩着看起来十分的惹人疼。听完我说的话,他突然就愣住了,随后他丢烫手山芋似的丢开了我,还说不行!”
  “他说这辈子不行,让我等他来生。”
  “我回到大蒙,凳上皇位,心中却忍不住地开始想他,三年后,我派了你爹南下找他。凯山找到了培之的爹,学了手雕刻的手艺回来的同时却告诉了我,周培之已死。那年他才十八岁。”
  蒙世祖随着回忆断断续续地说着,原奎却一直无话可说,直到此时,他才插了一句,“二十六年前我出生,你是把我当成了他。”
  蒙世祖摇头,“那时的我很痛苦,我是想找个能爱的人爱,把对他的爱转移到别人身上去。你小时候就长得很漂亮,而且是凯山的儿子,于是我就选择了你,九岁后干脆让你住进了宫,我全心全意地爱了你二十六年。”说到这里,蒙世祖苦笑了笑,“或许其中还有你说的那番心思,骗自己似的让自己相信你就是他。”
  原奎有些昏沉,拿手拄了脑袋,目光却落在蒙世祖的脸上。他问,“既然你喜欢的那个男孩是南姜人,为何你还如此痛恨南姜?”
  “因为阻碍我们相好的是南姜人,南姜说大蒙是蛮族,他们容不得。”
  接下去是为时许久的沉默。
  原奎沉默了片刻,即拿起了筷子,夹了饭菜食不知味地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而蒙世祖则在一旁,不言不动,单单地看着原奎拄着脑袋认真地吃菜喝酒。静谧了许久,蒙世祖终于开口说起话来,“姜慧上刑场前,教训人似的跟我说过一席话,说我最爱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原奎听到“姜慧”二字,手上的动作略停了停,抬起头来看向蒙世祖。
  蒙世祖苦笑了笑:“怎么可能呢?如今,我连周培之的面容都想不起来。一整日都想着你,念着你,最爱的人怎么就不是你!?”说到这里,蒙世祖拿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我扪心自问了许多次,我爱的人还是你啊!”
  原奎目光如炬地看着蒙世祖,此时他很想说一句,可是你的爱确实让我活得很痛苦。
  蒙世祖似乎是在原奎的眼神中读懂了原奎的心思,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是皇帝,不该用“我”来自称。于是,他道:“静儿,朕对不住你。”说着他爱怜似的伸手过去,将原奎额上一些散乱开来的短发刮到耳后,露出原奎光洁的额头,“朕爱你,却做出了许多让你痛苦的事。”
  许多让我痛苦的事?原奎有了预感,他喘了两口气,手渐渐捏作拳状,不过他此时似乎是无甚气力,拳头都捏不紧。他听蒙世祖流利地道来,“最早的时候,朕看你对姜慧有意思,由此没让姜慧留下,还对其赶尽杀绝;允你去同安,是想让你看清现实后了却对姜慧的念想,心甘情愿地回到大都;赵恩祥孤身在同安连任十余年知府,不是他舍不得走,而是朕让他在那里呆着,监视着你,你一有异动就必须禀予朕知道;你追求了赵玉,朕就让赵恩祥杀了赵玉;你和原清关系不明,朕就派了刘秋光过去,要了原清的命;你对一个叫香棋的小倌上了心思,朕就让人花银子做成他的生意,轮番往死里折辱他;你为司彤求情,朕依你的话让司彤进宫,是为了瞧瞧司彤到底长的什么模样,勾得你和司欣那般神魂颠倒;驿馆那场火是朕的主意;你上次带那同安好友进宫之后,惜垨宫中的司欣就已经换成了司彤,……”
  “不要说了!”原奎是听不下去了,他从胸腔中挤出了一句话,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点点。
  蒙世祖住了嘴,他小心翼翼地替原奎擦去额上汗水,道:“朕为了你做了这么许多的事,出发点本是因为朕爱你,想留住你的身、你的心。朕一直这般坚信不移,可司彤却告诉朕这不是爱。爱一个人就要让那个人幸福。”
  空气在此时又宁谧了一阵,随后蒙世祖的声音在寝殿中响起,“朕对你的爱用错了方法,玷污了爱这个字。这份爱总该有个了结。”
  原奎喘息着,勉励抬起越发沉重的脑袋,目光不移地看着蒙世祖,只见蒙世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自己身边,弯腰一捞就把自己抱了个临空。
  原奎想挣扎,然而,手脚无力。
  蒙世祖将原奎放上了床,居高临下地审视了原奎许久,终于低下了头在原奎嘴间亲了一亲。随后他抬手将原奎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地脱净。
  原奎只是看着蒙世祖,旧时的记忆汹涌而来。最后定格在初到同安的那一日,那个杨公子,让两个从人帮着压制住了他的手脚,脱了他的裤子,压上了他的身。
  蒙世祖今日所作的跟那杨公子差不多,只是动作尽显温柔。
  原奎一直清醒,虽然身子动不了,他的意识却一直很明白,面对这场犹似乱伦的情爱,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落到现实处,他只是满怀着凄凉与无奈,度日如年般地等到蒙世祖在自己的体内宣泄。
  蒙世祖一身汗地在原奎身上喘息了许久,终于下了来。
  他给原奎盖好了被子,又给自己穿好衣物。最后离开床边……
  对他来说,□就是一段爱情的终结,之前周培之那场如此,如今,也如此。
  这夜,原奎的心没有痛,他睡了个深沉的觉,次日醒来的时候发现身子已经可以动了,他从床上下来,刚出内殿,他就见到了一个人——蒙世祖。
  蒙世祖趴在一张桌子上,桌子上放了一道圣旨,一封信。
  圣旨是卷着的,看不到里面的内容;信封了口,在信封上明明白白地写了四个字——“原静亲启”。
  不拿圣旨,原奎先打开了那封信……
  原奎离宫是三日后的事情。
  皇帝驾崩,举国哀恸,嫁娶之事暂停三月。
  原奎走在大都城内,只见满街的萧条,不过萧条中他又看到了希望。
  蒙世祖留给他的信中依稀写道:错已铸就,无可挽回,……。相思蛊,无解,除非一方先逝。你才二十六岁,人生还很长,不该因此困苦一生。痛苦本因我而来,此刻也该随我而去,如今我功名成就,子孝孙贤,除了你外,再无其他念想,此时,只希望在之后的日子里,能让你重享自由喜乐……信中最后还道:姜慧未必会死,他被救走之时,未上凌迟之刑,只要他心中真有你,他必能继续活下去。
  此外那份圣旨中,蒙世祖在传位之事后,还赦免了姜慧的罪。这算是送给原奎的最后一份礼物,也是最中原奎下怀的礼物。
  
第七十六章(终)
  原奎怀揣着希望在大都城周边找了足足三个月,然而没有司彤的影子。他多次梦见找到了司彤,高兴中一觉醒来,却是南柯一梦。
  失望中,原奎在次年开春后,打道回同安。
  北方天气太冷,雪一场连着一场地下,满目都是凄凉的白色,实在不适合行路。原奎披着大氅,顺着来时的路,走一日歇两天,一行又过了一个多月。每到一处,他都能回忆起当初他和司彤在这条路上的情景。一点一滴,绝不落下。
  原奎喜欢住之前住过的客栈,吃之前吃过的菜,记忆清晰的时候,他能叫上七八个菜来。不过只有他一人吃,当初十余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人。
  二月十八那日,上午放了晴,原奎赶着走了一个上午,到中午时,天空中渐渐地又飘起雪花来。路上行人无几,他戴了貂皮帽子,披着狐裘大氅,却还是冷。路上结了冰,马走起来都一步一滑。
  远远地,他看到了一个行人,背着个大包袱,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往前走着。原奎没在意,在即将超过那人的同时,突然他被一声女人的声音叫了住,“这位公子,行行好,带上这孩子吧?”话音落下,伴随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原奎立刻勒马,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一阵看,方才看出那真真切切的是个女人,此时的她捂着嘴咳嗽不已。
  女人穿着臃肿的棉袄,又拿布包了脑袋,怀里抱了个襁褓。
  在那女人的眼中,原奎看到了渴望。于是他下了马,问道:“这是你的孩子?我帮你带走了孩子,你怎么办?”
  女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呼呼喘息了一阵,才道:“我是个罪人。孩子跟着我也是受罪。可孩子是无辜的,还是个很好的孩子,我没把病传给他,您瞧瞧,还是健康的孩子。”女人说着,开始颤抖了手去打开襁褓,露出孩子的一张嫩白精瘦的小脸,“我怕养不大他,所以想替他寻个好人家收养。公子如不嫌弃,请收了孩子吧?奴家看得出您是有钱人,养得起他。”女人说着,也不顾地下冰凉,急忙跪了下。
  原奎没立刻让女人起来,他寻思了一番。
  女人以为原奎想拒绝,忙不迭地连连叩头,“公子,奴家求您了,奴家没其他念想,只求公子能赏——”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咳嗽,她用手捂了胸口,好一阵顺方才喘过气来,继续先前的话,“只求公子能赏孩子一口饭吃,养大这孩子。”
  原奎无奈弯下腰去,将妇人扶起,道:“那你跟我一道走吧?这孩子没人照顾怎么成?”
  妇人连连摇手道:“不,不,奴家还得回去呢。孩子很干净的,不脏!”说着她将襁褓交给原奎,又将身后的包裹放了下来,一并送到原奎手中,“孩子就交给您了,奴家该走了,该走了。”说毕她颤巍巍地转身往回路走。
  原奎毕生没经过这事,抱着个孩子,几乎没了主意,目送那妇人走了一段路后,他上了马,赶到了镇上,并在一家客栈里住下了。
  原奎将孩子放在桌上,自己则在桌子边坐了,看了看孩子,他无奈地拿手拄了脑袋。
  孩子应时应景地哭了起来,原奎急忙起身,捣了孩子几下,孩子依旧哭个不停,蛮瘦小的一个孩子,哭声倒是够响够有劲,原奎束手无策,只得在地下踱步不已,满心地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想了一阵,他突然开了窍,孩子怕是要喝奶了。于是他拿了根筷子蘸了点热酒,往孩子嘴里送,孩子叼了筷子立刻吮吸不已,片刻后张开嘴,立刻又哭了起来。
  原奎捏着筷子,又没主意了,他想了想,既然孩子要吃东西,那么也要拉也要撒,——或许是尿了。“对了对了!”原奎说着,兴兴头头地就把手往孩子的襁褓中一伸,果真摸到一手湿,他僵了一瞬,随即嫌恶地抽出了手。洗净了手,他打开了那女人给的包袱,给孩子换起衣服来。
  剥粽子似的,他把孩子的衣服一件一件剥下,最后在孩子的脖子上,他看到了一抹绿色,那是一条翠色的鱼,很眼熟。
  原奎取下玉片,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块同样的碎玉,他把这两片碎玉凑到了一起。随后,他愣住了。
  这玉当初是给了司彤的。当时他还跟司彤说了一句话,“今生无缘,但求来生。”原奎想着将目光投向那孩子的面孔。
  孩子很瘦,可五官摆在那里,眉目间,他看到了姜慧的影子。
  随后,原奎从鼻间喷出一声笑,也不顾孩子贴身小裤还湿着,一把将孩子搂到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搂着。
  这辈子,你跑不掉了,没想到,这来生,来得是如此之快……
  原奎高高兴兴地替孩子换了衣物,随后他急忙出门,他得把姜慧他娘追回来。姜慧他娘不能就这么走啊,要不然姜慧此生不是没娘了?没娘的孩子,可怜哇!
  在追出二十余里地后,他见到了那个女人,不过女人这时候很安详,她坐在一滩血红之上,眉毛睫毛上挂着雪,——她死了。
  女人名叫洪梅花。孩子是正月十六出生的,正月十六的北方,很冷很冷。
  孩子出生后,邻里都知道她这个活寡妇生了个孩子,还是个男孩。
  她没能对邻里的奚落冷笑充耳不闻,于是他抱着孩子就开始往南走。她记得当初给她玉片的人跟自己说的话,——若是活不下去了,就带着玉片去同安找原奎原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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