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带着几分婴儿肥的那张脸,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已经长开,虽还有几分r_ou_乎乎的,可眉目间却已经多了几分陌生的严厉与不苟言笑。
他把斗笠递给了旁边的黑衣人,然后手一挥,无声的让众人散去。
他明明才七、八岁,动作间却已全然是大人的模样。
看着突然出现站在自己面前的允儿,李牧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那时常与李牧打交道的人,却在这时说道:“这是那位让带来的,他的意思是让这位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李牧张了张嘴,他有许多想问的,最终却只化作了一个字,“好。”
三年的时间,他知道这三年允儿必然会经历许多。
但未曾想过仅仅是三年的时间,就能把那个原本见着他就会开心的张开藕臂,咚咚咚的向着他跑过来要抱抱的小人,就会把那个走的时候强忍着不哭,结果依旧哭得伤心不已的娃娃,磨成如今这明明还是个孩子却一脸成熟不苟言笑的模样。
得到李牧的允诺,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允儿看向旁边领他来的那人,在男人弯腰的恭请之下,两人去了院子中。
一番蹙眉低语后,他似乎吩咐了这些人些事情,然后才挥退众人。
那二十来个人来得冲忙,离开得也匆忙,很快便又淹没在夜色当中。
目送走那些人,允儿进了屋,静静面对着屋里的三人。
他脸上并不见七、八岁小孩该有的局促与不安,只有运筹帷幄的淡然与严肃之意。
他没有开口,只是看着李牧,似乎在等待李牧的安排。
李牧张嘴,那刹那间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只余喉咙间的一份苦涩。
一时之间,堂屋中一片寂静。
最终还是仲修远开了口,“你赶了一天的路应该饿了吧,不如我们先坐下来吃饭?”
听了仲修远的话,仲漫路连忙去旁边多拿了一份碗筷过来,他脸上也带着震惊与复杂。
关了门,四人围坐在桌前,却再没有了之前的那份迫切,众人沉默地吃着东西。
允儿正坐,食而不语,只安静地吃着东西。
李牧食不知味,仲修远几次试图张口打破沉默却终究放弃,仲漫路亦是沉默。
桌上一共三菜一汤,允儿默默地吃着东西,把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吃到辣炒的黄鳝时他板着的那张脸皱了一下眉,显然还是和之前一样怕辣。
仲修远让仲漫路去厨房再拿个碗筷过来,给他装了开水洗辣椒,允儿却淡然拒绝,“无需如此,无妨。”
他面颊红彤彤的,眼泪都辣出来了,却习惯x_ing的硬撑着。
没有任x_ing,没有要求,他选择作出退让,再没碰过那辣椒炒黄鳝。
看着如此的允儿,众人才明白他是真的变了,如今的他与他们之间已没了之前的亲密,如今的他与他们之间更多的是生疏。
那双眼睛,早已经没了当初的迷茫,如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已是一潭幽潭,漆黑,深沉。
食不知味沉默的吃完晚餐,收拾完了碗筷,李牧去鸿叔那边收拾了一番,让仲漫路先去鸿叔那边暂住几天。
他不知道为何鸿叔会突然把允儿送回来,但鸿叔既然会如此选择,想来应该是他那边暂时不能让允儿呆了。
这样的情况下,他不确定允而是否安全,放在身边更安全些。
收拾完鸿叔那边,让仲漫路把自己的被褥都搬过去后,李牧又帮着在那房间里换了新的干净的被褥,这才把允儿带了过去。
“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我明天早上去山下给你买回来。”李牧道。
“不用,我已经让他们去准备了,明天早些时候就会送过来。”允儿褪去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挂在了一旁,“接下去的时间,叨扰了。”
与他并肩,李牧才发现三年的时间过去,他长高了不少,原本只到他腰下的人如今已快到他胸口。
他原本有些清瘦的身体,如今长得胖了些,虽然依旧并不算厚实有几分瘦弱。
鼻子眼睛还有几分几年前的模样,但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会粘乎乎地叫他叔叔,然后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如今的他,已经学会说一句‘叨扰’了。
李牧没再说话,这山里的一切他该熟悉,他这院子也什么都没变,东西摆放的位置还在原位。就算是他起夜或者夜里渴了,也不会找不着茅厕或者找不着水。
替他关了门,去院子里洗漱完,李牧一时间却没有了睡意。
月色下,他站到了院子外的一处高地,朝着山下鸭笼的方向望去。
几年前他睡不着站在这里,是因为这已经打了十年之久的仗。如今他再站在这里,一时间却有些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第61章 该不会是私生子?
001.
依旧是以前的位置, 依旧是以前的月亮,但现在李牧看在眼里的风景却已经截然不同。
山下的鸭笼有了改变, 面前原本那郁郁葱葱的山林, 此刻也变成了一片桃花林,再远处的山河,也已经逐渐安定下来。
夜风依旧微凉, 但很多事情早已经物是人非。
大宁皇家一脉向来稀少,先皇林鸿当初只育有三子,而之前的林尚, 继位十年, 至今膝下也只有两子,且都还年幼。
允儿的事要说非他不可, 也确实有那么些意思。如果先皇林鸿不出手, 林尚也不知还要多少年之后才会让位, 也不知道大宁还要跟着遭灾多少年。
而他的那两个孩子, 量是鸿叔是他们的亲爷爷,一旦鸿叔站出来把林尚胁逼退位,这其间的关系就已有些说不清。
其间的关系李牧之前就已经想透了, 鸿叔的想法他多少也猜到了些。
只是想透了归想透了, 可真的看着如今已经大变了模样的允儿时, 李牧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物是人非, 当年那个会n_ai声n_ai气的追着他跑要抱抱的允儿,他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在想什么?”仲修远站屋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李牧之后就披了外衣, 寻着出了门。
在院子中看见站在远处无声地望着月亮的李牧时,仲修远心中没由来的一阵隐痛。
李牧所思所想,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允儿的事,鸿叔的事,他都明白,也懂得,他感同身受,所以才会更加的难受。
李牧闻言回头看向旁边的仲修远,“没想什么。”
李牧也确实没有想什么,此刻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零零碎碎的仿佛想了许多的事情,但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心有些乱罢了。
仲修远没有再追问,而是站在了李牧的旁边,与他一样寂静无声地望向远处。
“你说他会不会后悔?”许久之后,李牧没由来地说了一句。
听闻这一句话,仲修远的身体不易察觉的震一下。
他静静地望向远处半圆的月亮,喉间是一阵又一阵泛起的苦涩。
鸿叔暂且不说,他到底已经是一个成人,而且又是那样的身份,他所做的事情都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只是允儿……
他不过就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即使他比别的孩子要懂事得多,但是有些事情他到底还是无法像成人一样去思考。
三年的时间,他x_ing格大变,这三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即使两人不知道,也大概能够猜到绝不轻松。
要说后悔不后悔,这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后悔?那是他自己选择了要去做的事情。”仲修远许久之后才说了这么一句。
李牧之前询问过允儿的意见,这件事情仲修远是知道的,虽说把这件事情的选择权推给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是不妥。
但他们至今甚至连同鸿叔在内,都只不过是这浩瀚的江河中的一叶浮萍,只活着,他们就已经精疲力尽。
大宁如今已经签订了停战协议,平民百姓是要开始慢慢的过上好日子了,可是这持续十年之久的大乱却并没有停歇,它只是转换了战场。
十年的时间过去,如今的鸿叔即使是以先皇的身份重登大堂,他也不过是个手中无兵无权的空把式,光有名声。
允儿登基已三年,虽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宁皇帝,可他不过才几岁,这满朝文武有几个服他?
大战停下,满朝文武的权势之战却才开始。
如果鸿叔不能在允儿有生之年让这朝廷稳定下来,不能为允儿多争取到一些实权,一旦他逝去,允儿接下去的日子怕就……
李牧没再说话,而是侧了头,看向与自己并肩而站的人。
月色之下,仲修远那张脸上的疤痕越加清晰了几分。
那一道贯穿了他整张脸的疤痕,随着他身体逐渐恢复过来,颜色渐渐淡了一些,但依旧十分的明显。
李牧抬手,用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脸上的疤痕。
疤痕丑陋不堪,但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它伤的位置,伤在脸上伤在眼睛旁边,若是多一分半寸,那么此刻在他面前的就已经是一堆白骨。
仲修远抬手覆盖在了李牧的手背上,因为在这里站了许久,吹了许久的夜风,李牧的手已经冰凉。
“去睡吧。”仲修远道。
李牧点了点头,这山里头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他转了身,往院子里走去,才走出几步,身后却又传来仲修远低沉却坚定的声音,“至少我从未后悔过。”
无论是遇见李牧,还是爱上李牧,又或者是背叛袁国以身犯险换取平静的日子,他都从未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