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影就像什么徘徊的幽灵,或者是什么流窜在现世的恶鬼。
I小姐对受害者小姑娘的这番造型实在难以接受,然而秉着生命是重中之重的原则,她还是对泡在水里的小水鬼伸出了援手。
她试图将对方从湖里拉出来,却被对方冰冷的视线冻得打了个哆嗦,她鼓起勇气问道:“你要不要先上来?”却连受害者的关注都没获得。
漂浮在湖水里的小姑娘划动着双臂游向了另一侧的湖岸。她的手指抠挖着岸边的s-hi泥,整个人就像一条刚钻出地面的蚯蚓,瘦削的身体扭曲着蠕动上人造的石子路,耷拉着脑袋就像在思考什么人生问题。
“你还好吗?需要去校医院吗?”I小姐柔声问道。
她还在试图接触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毕竟厌恶是本能,帮助却是道德。I小姐能难做到对自己亲眼所见的受害者袖手旁观,尤其“小姑娘”这类本身就惹人怜爱的群体,她向前走了两步试图伸手把对方拉起来,然后手指尚未触到受害者的衣袖,就被冰冷的空气挡了个严实。
浑身s-hi透的受害者错开她伸来的手,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迈开了步伐。
她始终没有说话,沉默得就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塑像。I小姐跟在她身后走过小树林s-hi冷的地面,走出林荫道的范围,径直走向了位于学校西北角的校医院。
她要去看医生吗?I小姐想。
她为什么不说话呢?是声带受到了什么创伤吗?I小姐猜测着。
然而无论是想法还是依据,充当校园暴力受害者的小姑娘都沉默得令人心惊。她独自一人走在校医院空旷的走廊里,轻细的脚步声几乎静得像落叶抚上了地面,I小姐跟在她身后不过一时神情恍惚,再回过神时,竟然彻底失去了她的行踪。
她就像个幽灵。
I小姐想。
这个想法在后来的无数次校园暴力中得到了证实。受害者的缄默使得伤害程度越来越严重,让部分学生的道德从无休止的欺凌中得到了释放,他们不再拘泥于有原因的借题发挥,而是将更多的暴力行径变成了毫无理由的随意发泄。
他们扔掉受害者的书包,打着为每个学生谋福利的旗帜当众扒光了受害者的衣服。他们就像一群活在自我世界里的孤狼,一点点报复带来的“小恩小惠”,都足够让他们欣喜若狂。
仿佛迫害别人已经成为了他们生存的动力。
然而受害者始终没有发表过言论。她就像个牵线人偶,沉默着接受了别人施加上来的任何标签。
她是应该被打的。
I小姐想。
她活得实在是太特殊了。
这所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个x_ing,毕竟定期注s_h_è 疫苗之后,满学校都充斥着嗷嗷乱叫而后一脑袋载地上的“重症患者”。有个x_ing意味着不合群,不合群意味着遭到排斥,更何况受害人在入学时就已经特殊得令人心生嫉妒——她是学校建成以来少有的转校生,并且没有指导员没有监控器,没有遇见任何会令她感到不适的孤立。
从转学过来的那天起,她就直接进入了所谓的校园生活,不需要注s_h_è 疫苗,也不需要承担疫苗里令人恐惧的副作用。
特殊就是她被“排斥”的理由。
然而I小姐从未想过让她去死。
D先生是个果决的人,他说话做事总有自己的一番规划,通常结论说出来就只是让你听听,无论你是否同意,都不会改变他的决定。所以当D先生提出要进入女生宿舍的时候,I小姐根本没想过拒绝,她以为D先生又是心血来潮莅临观光,没料到他居然是来杀人的。
换句话说,她没想到D先生“能”杀人。
一个人的能力取决于这个人先天携带的基因和后天培育的环境,D先生如今活成这种x_ing格,实在很难归咎于哪方面出了问题。I小姐不是没见过跳楼,也不是没听说过最近宿舍楼里有人自杀的传闻,但因为没有“明确的尸体”出现,所以她一直保持着随便听听的吃瓜群众。
她没想到所谓的跳楼受害者,居然是被D先生扔下去的。
I小姐靠着通往天台的铁门,抄手仰头看着D先生饱含兴味的眼睛,她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提过的问题,试图借此引起D先生的重视。
“你为什么要杀她?”
D先生将视线从满手的血迹上移开,看着I小姐笑了:“我没杀她。”
“你是觉得我眼神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D先生摇头:“我觉得你完美无缺,可是我真的没杀任何人。”
D先生沉默了半晌,伸手指了下天台的地面,他叹了口气,委屈得就像在给女朋友汇报行程的小男生:“昨天傍晚,在这里,有个我们都认识的小家伙也像我一样混了进来。”
“他一直等在天台,一直等着刚才那个小姑娘踩着台阶爬上来。他就像个残酷无情的刽子手,始终等待着送犯人魂归西去。”
“我在对面的宿舍楼里,”D先生用手指点了下自己的眼睛,“亲眼看见他将刚才那个小姑娘从这边的天台上扔了下去。”
“所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在今天,再·杀死她一次?”
第96章 共犯者
I小姐在大多时候都是守序中立的。
她很难保证自己做到绝对善良,但基本能保证自己做到遵纪守法。她是个唯物主义的好公民,日常捐款拯救苦难儿童的那种,所以当D先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思维着实当机了不短的时间。
什么叫“再杀死一次”?一个人还能被“杀死好多次”吗?
她站在天台上,背靠着宿舍楼“嘎吱”作响的铁门,手心里满是冰凉的汗水,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白。她仰着头,看着夕阳下D先生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她说:“你刚刚说什么?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遍。”
D先生没有说话,他摇摇头,拉着I小姐的手走到天台的边缘。
楼顶的狂风吹乱了I小姐柔顺的头发,逼着她像个狰狞的女鬼一样蹒跚前行。I小姐被带到天台边缘大约是方才抛尸的地方,D先生笑眯眯地牵着她的手,示意她低头往下看。
寒风吹得I小姐满脸乱发,她眯着眼睛竭力看向小学妹——那位受害者坠楼的地方,隔着五层高的宿舍楼,清楚地看到了楼下灰绿色的Cao地。
没有尸体,没有污血。
本来应该躺着受害者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楼下的Cao地干净得宛若刚被暴雨洗刷过,连枯Cao都未曾被压弯一根。
受害者呢?
I小姐抬头看向D先生,D先生用食指轻贴着唇瓣,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
“大概在某间宿舍里吧,”D先生说,“说不定还在做噩梦呢。”
……
苏晓的声音被突然响起的碰撞声打断,她扭头看向身边发出声音的地方,在黑暗中听到了柯心妍略带哭腔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好像磕到了什么地方,痛得声音都在发颤。整个人听上去可怜又脆弱,宛若狂风中摇摇欲坠的小白莲。
苏晓停顿了一下,将手电筒翻过来,按照记忆里的位置照向柯心妍的方向。
昏黄的光晕划过圆桌边的社员。
印桐在黑暗中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被惊得坐直了身体。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死死地盯着刚才明光晃过的地方。箱庭online70%的拟真度此刻发挥了极端优秀的游戏效果,浓郁的黑暗宛若什么粘稠的液体,黏连涌动着堵塞了手电筒光以外的地方。
他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分辨不出来,可他清晰地记得刚才在门边的地方,分明站着一个娇小纤细的影子。
那是个孩子,一个看上去大约只有四五岁的孩子。
兴许是基于少年儿童喜怒无常的特x_ing,大多数的影视作品都会选择将他们作为吓人场景的主菜。无论是他们漆黑的瞳仁还是苍白的皮肤,无论是他们稚嫩的声音还是单纯的表情,儿童不惨私欲的“实话实说”总能在原本就令人心生恐惧的场景里更添一份诡异,激得人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想象一下,你独自一人走在夜晚的走廊里,因为怕黑而频频向后望,楼层间的感应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只在灯泡的位置上留下了一点零星的红光。
走廊里很静,静得你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你的心脏几乎是卡在嗓子眼里轰鸣作响,挤压着咽喉带来阵阵难捱的呕吐欲。
只剩一层楼梯就到你家了。
你加快了步伐向上走,速度快得几乎要跑起来,这时你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就在楼梯间里,就在台阶上,就在你身后。
你猛地回过头。
空旷的楼梯间里台阶层层向下蔓延,黑暗吞噬着你的视觉,你的手心里出了汗,摸在扶手上滑腻得就像某些动物的鳞片。
可幸好,你身后什么都没有。
你松了口气,转身接着向上走,抬头的一瞬间却眼前的身影惊得一个踉跄,差点脚下一滑摔进楼梯间。
你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孩子。它有着苍白而稚嫩的五官,正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你身后的走廊。
你突然听到他说。
“你们可以让我先过一下吗?妈妈还在下面等我。”
印桐被自己的设想激出了一身冷汗。
他试图说服自己,他刚才看到的不过是箱庭online内置的游戏场景,毕竟这款游戏主打的是悬疑推理,没点吓人的东西实在说不过去。更何况在这个科学家们你追我赶探索人类奥秘的时代,灵魂粒子早就不是什么无法触碰的话题,一切鬼魂作祟都可以解释为科学现象,甚至有科学技术研究出了所谓的“魂魄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