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强调了最后一个副本的难度,意图造成“印桐一个人进副本肯定会死”的假想,强迫他们这帮人组队一起进副本,却从来没说NPC的武力值会跟随着玩家的“印象”水涨船高。
他喂养出了一个相当接近人类的丧尸,陪着这间学校一起走到了最后,按照这个副本隐藏的游戏规则来看,他这个“知道的最多的人”才是造成难度节节攀升的主要原因。倘若董天天现在的分析基本合理,那么让印桐一个人进入这个副本,说不定生还的可能x_ing反而才是最大的。
——因为印桐什么都不记得。
董天天想。
——搞不好他一进游戏,能看到的NPC只有他们几个,清一色只是普通人的战力值,说不定还有人会临阵倒戈。
然而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董天天随手蹭了蹭胳膊上的血水,环视了一圈布满血迹的走廊,在身侧的光屏中写道。
【董天天】……还剩几颗子弹?
他不傻,自然不会问出“安祈为什么现在才把枪给你”这种堪称智障的问题。安同学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说话做事都向来有自己的一套思维方式,他不至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除非这“屠刀”上来就已经缺斤少两。
这把枪十有**是他从第一个教学副本里带出来的,和陈彦的电木奉一样,估计也是个消耗品。
印桐摇了摇头,瘪着嘴比了个惨兮兮的2。
【印桐】:没多少了,只剩下
他的言论戛然而止。
董天天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只能看见他的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化为一片可怖的青白。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又像是看见了什么,董天天看着他突然开始拽着身后的教室门,一间不开就拽另一间,直到整个人踉跄着冲进空荡荡的教室里。
这间教室位于他们教室的正下方,往常待着的都是低年级的学弟学妹。董天天跟着他跑进教室,正打算拽住印桐询问原因,却看到正对着教室的那排窗户上,有什么东西留下了污浊又诡异的剪影。
那是个人。
那是个从楼上摔下来的,面容惊恐的少年。
董天天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撞得身后桌椅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悲鸣。
——那是夏泽兴。
第141章 缄默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 lady.”
空旷的走廊里,夏泽兴听到少女在唱歌。
有双柔嫩且冰凉的小手在他脸前挥来挥去,用一根沾满血迹的领带,绕过他的头,一点点捆住了他的嘴。
他不能“说话”了。
像个被束缚住的人偶一样,不能说话了。
……
时间回到18:12,博闻楼,二年级A班门口。
夏泽兴在送走印桐的第一时间就后悔了。董同学力能扛鼎武功盖世,就算缺了一只手也能所向披靡,印同学去了只是锦上添花,根本起不到什么实质x_ing作用。可他这里就不一样了,他夏泽兴一直都是个任人宰割的小可怜,印同学若是留下就是雪中送炭,搞不好还能成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站在教室门口的身体却因为设定原因不得不绷得笔直,那三个看上去就不怎么正常的地痞流氓和他一起定格在教室门口,就像四枚战棋,等待着主人的驱使。
——陈彦说要过来,也不知道现在走到哪了。
夏泽兴在心里默默思忖着,僵直着身体压抑着想要抖腿的冲动。他其实不怎么相信陈彦的,陈医生这人在他看来当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江山易改本x_ing难移,他这种心都黑透了的人渣,就算经过三年的历练也不会脱胎换骨立地成佛。
他只会越来越渣,搞不好还会修炼得登峰造极——夏泽兴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陈彦放出程明雀的那段时间,那将近三个星期的捉迷藏简直宛如人间炼狱。
——就跟现在一样。
夏泽兴想。
空旷的走廊里渐次落下夕阳的余晖,墙上的倒计时粘稠得宛若新刷的红油漆。夏泽兴只觉得自己的腿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浑身上下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痒意,连带着毛孔中都像黏上了细小的虫卵。
他如今的自由度恐怕比NPC还要惨上几分,简直就像一具固定在班级门口的尸体。Christie当“鬼”的时候还能用威慑力唬个人,夏泽兴自己都怕得不行,更别提吓到什么路过的莺莺燕燕。
——不不不最好还是别路过得好。
夏同学被自己的猜想激出了一身冷汗。
按照这个副本的游戏规则,只要有人在他身后,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向前迈步,从而达成和Christie一样的“跳楼”结局。他
这个“人”的身份估计没有限制,不仅包含了所有陷进这个捉迷藏里的玩家,还包含了副本里那些时刻准备着变异的NPC。倘若这个游戏中存在副本地图这种反人类的金手指,那么属于他夏泽兴的那个坐标上一定已经点亮了一个大大的flag,上面写着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活靶子”。
夏泽兴咽了口唾沫,眨着眼睛试图召唤唯一一个还跟他挂着联络的小伙伴。他说:“印同学,您跑到哪了?您接到董天天了吗?”
光屏上属于团队的聊天界面上闪烁了一下,弹出了属于印桐的发言。
【印桐】:0
……
夏泽兴努力理解了一下,觉得这个数字应该是“还没接到”的意思。
印同学大概还奔波在拯救小伙伴的途中,以至于一时半会根本腾不出手来搭理另一个孤单寂寞冷的小伙伴。夏泽兴满心愁苦地在教室门口发展,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通话对面的印桐聊天,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这样就算有人上楼也能勉强听见。
——就是逃不了,有点憋屈。
他说:“印同学,我现在还在教室门口。”
“其实我觉得挺怪的,当初刚来这学校的时候我就想吐槽了,你说谁家教学楼修得一面是教室一面是走廊的,怎么观光啊,就不怕学生学犯了拉开窗户往下跳吗?”
“这么说来咱们校医院好像也是这种装潢,为了室内透光而偷工减料吗?要真是怕y-in气重,他们倒是建个好的博闻楼啊,还‘田’字型,修得跟个棺材似的,怎么,校领导这是要组团就地飞升?”
“当初咱们在教室里补作业的时候我就说了,这破地方风水不好,平地起煞冤魂缭绕,早晚有一天酿出大祸。你还不信,你非说我是骗人,拿书打了我不说,还不让我睡觉。”
“我多难过啊,我明明是在替你抄作业啊,我都为你奉献了你还不让我偷懒,你说我冤不冤?”
夏泽兴瘪着嘴抽噎了两声,假意挤出一句哭腔,他说:“哥哥找你不容易,你知道不知道啊。”
光屏上闪了一下,弹进来了印桐的私信,他像是说了句“知道”,又像是笑骂了一句“胡扯”,夏泽兴来不及看,只隔着光屏,看到伫立在他面前的少女。
他突然笑了。
他说:“印同学,我和老朋友见面了。”
……
夏泽兴有时候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他五六岁的时候想当科学家,十五六岁的时候想当老师,后来二十五六岁了,被逼无奈当了医生。
然而医生这个职业他当的也不好,成天受人欺压,感受了一把升级流的主角待遇后还被迫陷入了官场风云,直到辞职也没看过几个病人,十分对不起纳税人交上来的钞票。
可我这一生又对得起谁呢?夏泽兴想,我明明连自己都对不起。
他读书的时候常年游离在人群外,没有丝毫和伙伴们打成一团的念头,同期进来的小家伙们对他连名都不闻,更别提见过他本人。后来那帮小崽子还肆无忌惮地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不知名的幽灵先生”,在后来名字越叫越短,他就成了朋友中的“鬼”。
——到挺适合现在副本里的角色定位。
夏泽兴走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上,苦中作乐地打趣自己。
他当年的不合群没有什么特殊原因,谈不上中二病期间的自我英雄主义,只是习惯站在人群外看着那帮所谓的“朋友”,习惯假装自己体会到了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以孤僻为友,以独居为乐,他活得就像个影子,还觉得这就是自由。
他只是孤单惯了,适应不了太活跃的氛围。
后来他认识了温禾,认识了印桐,再后来他和小朋友们一起被塞进这所糟糕的学校,成天被丧尸追着嗷嗷乱叫。
再后来,就剩下了他一个。
夏泽兴看着面前的狭长的走廊,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睛。
Christie正走在他身后。
她在大约三分钟前出现在了教室门口,用一种死气沉沉的目光看了夏泽兴10余秒,然后拿出一根明显不知道沾过血迹和其他什么东西的领带,结结实实地绑住了他的嘴。
恐怖游戏就是这点不好,boss上道具想禁你言你就绝对发出不声,夏泽兴一边被捆一边在心里哀叹,总觉得自己命途多舛怕是要凉。
然后,他就被Christie像赶骡子一样赶到了楼梯上。
这副本规则就是这么恶心,只要有“玩家”站在“鬼”的身后,哪怕这个“玩家”根本不是人,照样可以送一个小伙伴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