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个,便是算上他选定的继承人,也已经足够了的。
更别说这部《四季书》还可以随着他的心意传承下去。
钱谦明就是再贪婪,也知道他不能求取更多的东西。
他又再摩挲了一下《四季书》细腻的书页,心念一动,看着《四季书》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投入他的右手手背,显化成一部小册的模样。
欣赏地看过手背上的小册图样,钱谦明又是抬手在手背上抹过。等到他将手放下的时候,那手背上的小册图案也已经消隐不见了。
钱谦明隐去《四季书》,又自从案桌后头转出,向着他猜测的净涪佛身所在的位置合掌深深拜了下去。
才刚走出县城城门的净涪佛身自然没有错过钱谦明的动作,但他也没有停下脚步,还自缓步往前。
《四季书》于钱谦明而言,或许是一件珍贵至极的异宝,但对于净涪佛身来说,也就只是一件过得去的法器而已。
它其实并不像钱谦明所以为的那样,真的能随他所想开辟出一个个世界来。它只是以钱谦明指定的话本故事为引,在它本身中演化出一个个精神幻象而已,幻象中的世界,自然没有太多的限制。
当然,即便《四季书》所演化出来世界的不过是一个幻象印记,它也是净涪佛身拿来了却与钱谦明因果的东西,不会没用到连钱谦明在话本故事所学到的东西也都仅只是幻梦一场。
只要钱谦明自己能够克制,《四季书》还是能够帮助他的。但倘若他自己放纵自我的话,那《四季书》或许就会葬送掉他的一生。
就像每个人的人生一样,会走上什么样的路,会走过什么样的路,看见什么样的风景,都只看自己选择。
人,在选择自己方向的同时,也需要去接受那个选择所带来的结果。
净涪是这样,钱谦明是这样,苏千媚当然也不会有所例外。
现在的净涪佛身行走在道路上,以搜寻散落在各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钱谦明也正通过《四季书》不断地增长自身智慧,以补益自己的人生,而苏千媚……
既然她在又一次私下动作的同时被净生沙弥抓了个正着,那自然也该担起来自妙潭寺对她的处置。
医谷能帮她一回两回,却帮了她每一次。
狭窄的暗室里,被禁锢在原地的苏千媚眼睁睁地看着净生沙弥手持油灯,破开一处阵禁后取出埋藏在地下的瓦罐,一时间是真绝望了。
“放开它!放开它!给我放开它你听到了没有!”
“秃驴!秃驴!你给我放下我的东西!”
“啊!!!”
净生沙弥置若罔闻。
他将那个瓦罐挖出来之后,又探头往坑里看了两眼,在苏千媚真正绝望的目光中摸索了一下,又从里头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瓦罐来。
净生沙弥将这一大一小两个瓦罐挖出来后,就没再继续找了,顺手将旁边的土又给填了回去。
虽然因为从里头取出来两个瓦罐,那些被挖出来的土不够填坑,使得地上多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洞,净生沙弥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填好土之后,就将那两个瓦罐带起,放到暗室中唯一的一张几案上。
这般忙活过后,他才转头望向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声音的苏千媚,问道:“檀越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苏千媚眯着眼睛看他,面上表情冷凝,但对比起方才那时候的疯狂来,却真是判若两人。
“说什么?”她嗤笑一声,道,“我还有什么话说?你们妙潭寺不是一早就盯死我了吗?现在这般假惺惺的,又想要骗谁?”
“真以为我是那个桃枝?”
打自净生沙弥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开始,苏千媚就已经都知道了。
这些秃驴原来一直都没有放过她。
他们放任她在妙潭寺周围活动,由得她来去,不过是因为她的所有一切都落在他们的眼睛里,不怕有什么脱出他们的掌控而已。
净生沙弥低眉合掌,又道:“请檀越随我回寺吧。”
苏千媚听得这句话,竟然不自觉升起一丝期待,“镇魔塔?”
净生沙弥没有答话,转身看了看那一大一小两个瓦罐,想了想,从身上的褡裢里取出毫笔和金粉来。
苏千媚这时候已经不大在意净生沙弥的动作了。
管他想拿那对蛊虫怎么样,她现在更想问清楚一件事情。
“我要入镇魔塔的话,我的邻居会是早先进入镇魔塔的那些人吗?”
这里的两人其实都知道,苏千媚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
净生沙弥没有答话,他拿笔沾取金粉,开始在瓦罐上誊抄佛经。
他不答,苏千媚却不放弃,她一遍遍重复地问着一个问题,俨然一副没有得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模样。
净生沙弥由着她喋喋不休,只埋头抄经。
一部经书在瓦罐上成形之后,净生沙弥停下手上动作,退后一步,看着那瓦罐上亮起一个个金色的文字,炼化瓦罐里头豢养着的那条蛊虫。
那蛊虫极凶,即便尚未真正长成,甚至还被人在瓦罐上写下佛经,也还是凶猛地聚起一阵阵深黑色的蛊毒之气,狠狠地冲击上金色的佛光。
佛光和蛊气冲撞,直将那个瓦罐冲得噼啪作响,摇摇欲坠。
净生沙弥站立在一旁凝神看着,时刻准备应对意外情况。
一直念叨着同一个问题的苏千媚眼底流光一转,悄悄地从裙底下探出一只脚轻而缓地探向某个地方。
就在她努力的时候,净生沙弥忽然开口问道:“苏檀越听说过幽昙香吗?”
苏千媚动作僵在原地。
她这一停,净生沙弥也就不作声了,就仿佛他根本只是随意这么一说,并不是多么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似的。
若无其事地将那只脚收回来的苏千媚静默了下来。
这暗室里一时也就只剩下佛光与蛊虫冲突而爆发出来的炸响声了。
蛊虫到底还没有真正炼成,再加上净生沙弥也在一旁看着,所以还是败下阵来,被那篇佛经炼成一捧黑灰。
大瓦罐中的蛊虫和小瓦罐中的蛊虫本来就是一对子母蛊,当大瓦罐里的蛊虫生机断绝,小瓦罐里的蛊虫又哪儿还有活路?
都只余下一点黑灰。
第645章 二十一贝叶
瓦罐里的蛊虫被扑灭之后,原本噼啪作响的瓦罐就安定了下来。瓦罐消停,连带着这一个暗室也彻底地安静了。
净生沙弥又一次查看过他面前的这两个瓦罐,确定它们再没有杀伤力之后,也仍然仔细地将这两个瓦罐封存收起,没有随意抛放。
真要是随便处理的话,谁知道苏千媚有没有在这两个瓦罐上留下什么后手?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人在无意间因此而惹出些祸端来?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仔细一点的好。
看着净生沙弥将那两个瓦罐收起,苏千媚纵然心中觉得可惜,也还是什么都没说,便连唇边那一抹笑弧也都和往常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偏差。
净生沙弥没多留心她,仔细打扫过这个暗室之后,才重新转身回来,合掌与苏千媚拜了一拜,客套而礼貌地道:“劳烦苏檀越久等了,还请檀越莫要见怪。”
苏千媚眼睑扇动,眼中波光流转,直欲将这个狭窄y-in暗的暗室映照成宽广明亮的暖屋。
“见怪?怪什么?该是我需要多谢小师父才对的。毕竟……”她拖长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就在这暗室中渲染出一种别样的暧昧来,“我以后可都是要被锁入镇魔塔的。和镇魔塔比起来,这里怎么说都要好上太多不是?”
净生沙弥低头合掌,却没有作声,连同动作间都是一如往常的无波无澜。
苏千媚暗自磨了磨牙。
这个小秃驴……
礼貌地客套过一番之后,净生沙弥仿佛觉得尽了礼仪,就不和苏千媚多扯话题了。
他单掌向外一引,道:“苏檀越请。”
苏千媚试探着活动了一下,身体竟然真就脱离了那种不受控制的状态,能够自如动作了。
她心中种种念头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合掌跟净生沙弥拜了一拜,真就转身出了暗室。
净生沙弥跟在她后头。
两人出了暗室之后,便有另一位年轻沙弥迎了过来。
那沙弥先是合掌与净生沙弥见了一礼,口称师兄。
净生沙弥点头,往左右扫视一眼,问道:“这里的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
那年轻沙弥本就是要跟净生沙弥回禀这事的,听净生沙弥这么一问,自然就将这药房里的种种事宜都说了一遍。
苏千媚在旁边听得清楚,心头止不住地暗恨。
可惜,现下她落在旁人手上,便是心里再恨再恼,也都得好好收敛起来。
净生沙弥问过这外头的事情,知晓一应行事都在把握之中,便也就点头,跟那个年轻沙弥道:“师弟收拾收拾,稍后我们就回寺里去吧。”
那年轻沙弥自然是没有二话的,唯一有不同意见的是苏千媚。但还是那句话,她落在别人手上,由不得她。
苏千媚甚至干脆就摆出了一副沉默的模样。
——任你们怎么说,反正我无话可说。
走过一遍流程之后,苏千媚意料之中地被锁入镇魔塔。
苏千媚入塔,是净生沙弥送的她。
也是在她一步步靠近镇魔塔的时候,净生沙弥才终于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几分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