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尘满面柔和,白绫在半空舞出块两方形,不断以内力震碎从上空抛下的缚仙网,他身侧守护的薛洋,手持霜华逼开涌进石亭的胡氏众人。以柔软的白绫断开金属是事倍功半之举,晓星尘将右手一收,白绫卷上薛洋腰间的降灾,想拔出降灾破网,谁料一拔之下,黑剑纹丝不动。
晓星尘微微一顿,又用力去拔,降灾依旧认主不出。
薛洋也很惊讶,险些结巴,本能道:“你听我解释……”
还来不及解释,连忙舞动霜华上前,破开即将挨上晓星尘头顶的一张网。晓星尘置若罔闻,直接用手去拔降灾——拔不出来。
薛洋眼看晓星尘一张白脸黑了下去,心中一沉:完蛋,生气了。
“你听我解释啊道长,”他无比谄媚地开口,却又厉声回头,“滚开,没看见这边在忙吗!”
霜华应声而出,听话至极地横扫一片逼近的胡氏死士。
“你这破剑,怎么不听话呢。”薛洋低头拍打一下降灾,降灾嗡然而抖,他挑眉道,“哟,脾气还挺大。”
晓星尘去夺自己的霜华:“你把霜华还我。”
“不还!我们是道侣,你的就是我的,为什么要还。”薛洋一边和晓星尘过招,一边去拔降灾,道,“我的也是你的,你要用降灾,我拔给你用。”
白绫打开他的手,薛洋缩回手见手背泛红,心中咂舌:这该是有多生气啊!
晓星尘连剑带鞘卷起降灾,转过身背对薛洋,以绫带剑舞成一片,许多缚仙网徒劳无功地被他击落寒潭。
“好剑法好剑法——”薛洋腆着脸凑过去拍马屁,晓星尘另一条白绫刚好卷起背后拂尘迎敌,不知有意无意,总之薛洋吃了满嘴拂尘毛。薛洋扭头呸出一团白线,见晓星尘满面冷淡,无论如何挪转步伐总之背对自己,心中叫苦不迭。
降灾兄啊降灾兄,你就不会成人之美吗?
傅三月与一名胡氏长老j_iao手,对方咄咄逼人,她是节节败退,最后连脚也扭了,yá-ngch.un脱手,跌在地上畏惧地不断朝后缩去。
胡氏长老面露得色,持剑一步步走到她跟前,举剑刺出,却被人从身后捅穿腹部。他豁然回头凝聚全部气力要拼个玉石俱焚,脖子上又被一剑捅穿。
李飞音站在面前,从他腹中抽出ch.un静。
yá-ngch.unc-h-ā在他喉管上,活蹦乱跳的傅三月在他耳后说:“我和飞音小时候,能从温氏祭坛扶桑殿中活下来,靠的全是这招螳螂捕蝉麻雀在后。”
说完抽出yá-ngch.un,踩在尸体上看也不看一眼,和李飞音并肩离去。
薛洋搂着霜华,一个劲地黏住晓星尘,道:“你别生气了,你为什么要生气?好啊,你生气一定是怀疑我的一片真心!”
可从来百试百灵的委屈巴巴,晓星尘这回并不给面子。
“……”乌晚风手持无垢,被胡童一路从外头打到石亭里面,几次险些负伤,就在薛洋身边换着花样险象环生。他看着薛洋那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好几次欲言又止。
薛洋喊出“你欺负人,明月清风仗势欺人啦”时,乌晚风袖子被抓开一长条伤口。晓星尘忍无可忍,转头斥责薛洋道:“你去帮乌家主。”
薛洋眉开眼笑道:“就知道你会忍不住对我说话。”
晓星尘抿了抿唇,腾出一只手自己来救人——被霜华挡住了。
“道长,你是看不见他那副德x_ing。”薛洋收起玩笑神态,正色道,“知道我是薛洋后,再也没用正眼瞧过我,就算不得不看向我这边,也是一副敝帚自珍、绝不同流合污的样子——他名门正派,看不惯我这个魔头。”
乌晚风听晓星尘要薛洋救他,原本暗喜,不料被薛洋看透心思,立刻又将头扭过去。
薛洋道:“你听嘛。”
晓星尘微微皱眉。
海上居蓝色的家袍,又一边袖子破了。
晓星尘道:“你先救人,不要管他怎么想你。”
“道长,他不认清现实,r.ì后海上居便是第二个白雪观,本来他哥耽溺剑道就够清高了。”薛洋道,“一个当家主的人,没有幼稚的权利。”
晓星尘摇头,依旧决定救人,薛洋突然一把将他搂到身前,用霜华替了白绫干正事,俯身吻住白布下瞪大空洞眼眶的道人。
在搏命厮杀时偷香,夔州小祖倒是很有夷陵老祖的不羁风流。
乌晚风又勉强接了胡童两招,表情天人j_iao战,在致命的最后关头,求生欲压倒一切,他自暴自弃般喊道:“薛……薛客卿,帮个忙!”
薛洋哈哈一笑,放开晓星尘,暧昧道:“不生气啦?”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白纸折扇抖开。
乌晚风是个聪明人,和胡童过招时,故意往薛洋所在的石亭且战且退,不肯离开。胡童见薛洋则紧张,本就一直分心留意,突见那折扇上大咧咧写着一句“你瞅啥?”,又惊又乐,一掌劈出时微微一偏。就这半点偏差争取来的宽裕,薛洋已扔了扇子,飞身过去用霜华隔开胡童。
乌晚风也看清了扇子上的字,想笑又强忍住。
胡童见薛洋上场,神色大变,不再摆架子,老老实实掏出白绡手套戴上双手。薛洋看着胡童,口中对乌晚风说话:“你想我帮你打退他,还是想自己用无垢打退他?”
乌晚风心情极度复杂,并不说话。
薛洋道:“你不想跟我这个魔头说话,那我不管你了。”
乌晚风脱口而出:“别!”
说完便见薛洋得逞地一笑,心中阵阵怄气。薛洋想着今晚道长要他写篇孔融让梨论,反倒对三观正在崩坏的乌晚风不计前嫌地问道:“你在云深不知处毕业时,满分之外又加了十分的骈文是什么?”
乌晚风的本意是与薛洋j_iao道打得越少越好,可救命之恩岂有连话都不回的道理,只得一头雾水地答他:“《采薇赋》。”
“哦,道长教过。”薛洋不假思索道,“伯夷叔齐,五体不勤。满山野味,采薇食露。”
乌晚风虽然也觉得伯夷叔齐不知变通,可自己好端端一篇讴歌高洁君子舍生取义的文论,被薛洋牛嚼牡丹般地奚落,心中依旧十分不悦。
胡童趁机袭来,薛洋笑着一剑刺出。胡童伸手去断,薛洋却突然将剑由横转竖,挡住胡童一指,又立刻将霜华向上一抛,换左手接住瞬间架在胡童脖前。
乌晚风心想:他是用使匕首的法子用剑!那么长的剑,他当匕首用竟如此收放自如!
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佩服之意,可很快又被厌恶压下。
薛洋点住胡童x_u_e道,对乌晚风道:“你可要想好,要不要用无垢亲手打败他?”
“不必。”乌晚风冷冷道,“多谢搭救。”
薛洋早已习惯这样的脸色,叹气道:“可惜你哥远赴玉门关才创出的塞上曲,被你白白喂给胡家小子了,一招半式都没赚回去。”
他要解开胡童x_u_e道,乌晚风突然开口道:“请等等。”
等等之后,又老半天不说话。
薛洋不耐烦道:“你扭扭捏捏,是个姑娘吗?”
乌晚风面露气色,好歹爽快说完:“请薛……薛前辈赐教。”
薛洋得寸进尺道:“你求我啊。”
晓星尘冲薛洋侧了侧脸。
薛洋立刻委屈地想:不是已经消气了吗?怎么又生气了?
乌晚风破罐子破摔道:“我求求你!”这几个字咬得极重,说一个字手中无垢便晃上一晃。
薛洋对他匆匆耳语一句,压根不管他脸上何等惊疑不定,连忙跑到晓星尘身边。晓星尘将降灾抛回他身上,夺走霜华,神情甚为冷漠。
自降灾锻造好后,还是头次让薛洋觉得坏事。他重重抓了降灾一把,便又去缠晓星尘。
乌晚风迟疑不定地解开胡童x_u_e道,胡童将对薛洋的憋屈全迁怒在他身上,一指点过来,乌晚风立刻扬剑而上——无垢剑身上那颇为别致的泪珠形镂空,恰好卡上胡童手指。
这一招是什么鬼?
乌晚风硬着头皮将剑一转,胡童一指被他生生扭断,顿时倒地惨叫。
乌晚风战战兢兢抱回无垢,心绪在“果然有用”和“太流氓了”之间徘徊不定,默默看向缠在晓星尘身边的薛洋。
他终于开始叩问自己:正邪殊途、黑白分明,可何为正?何为邪?物转星移时刻不休,今r.ì的盟友明r.ì便能拔刀相向,此刻所爱的r.ì后或许被我厌弃。薛洋凡事以喜恶为绳,聂怀桑凡事以功用为绳,蓝曦臣凡事以心善为绳,蓝忘机凡事以所爱为绳,这人世间千人千条选择,路路都不相同,各有各的道理,究竟孰黑孰白,我难道真能做到明辨是非?
试问天地之间,谁又能一生无垢。
薛洋道:“你在吃醋。”
晓星尘的唇便抿了一抿。
“好啊,你果然是吃醋!”薛洋本不太肯定,见状立刻信誓旦旦道,“你连一把剑的醋也吃?你连比我小差十岁之人的醋也吃?你刚才还瞪我不要以为眼上覆着白布我就看不出来!你——”
他叽叽喳喳,晓星尘满脸通红道:“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