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记得!”江洛白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只觉得心被绷得紧紧,没想到却是这件事,立即低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后一边回忆,一边面带担忧的看着眼前的人,显然是怕他想起当年的遭遇会心底不舒服,“那时你被一群学子欺侮,差点就……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就被他们折辱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提起这件事,蓝衣书生却异样的平静,只是略微抬起了眸子,面带微笑的接着问道:“当时我对你说,那些学子都是家族中人指使,前来害我的,对不对?”
江洛白不知为何,瞧着他唇边那缕微笑,一时间只觉得心惊胆战,又不敢出口让他不要再笑了,手指抬起又放下,显然不知该如何才好,连话语也吞吞吐吐:“不错,阿秦,你不是要告诉我其他的事情么,怎么突然提起这件……”
蓝衣书生仿佛没有察觉到他此时的忐忑不安,更加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缓缓抬步朝前走了一步,眉眼全都氤氲在袅袅而起的白雾中:“一个月过后,我找你饮酒,我们结为知己,一起赏花下棋,我教你读书,瞒着府内之人,和你同吃同住……”
话音未落,他突然侧过身来,直视着听闻这些话后,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有些慌张的江洛白,眉眼温柔,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问道:“你心悦我,是不是?”
江洛白虽然和他相交许久,两人却都没有捅破那张纸,这是他第一次被戳破心思,闻言立即红了脸,也忘了方才蓝衣书生的反常举动和那些令人担忧的话,无措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磕磕巴巴的垂下头来:“阿秦……你……你怎么突然……突然说起这个……我……我那个…..?
“对不起。”蓝衣书生看着他通红的脸庞,还有忐忑不安带着期盼的面容,一时间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拳头,乌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唇角的笑容跟着渐渐散去,话语像是帐外呼啸而过的风,冰寒彻骨。
“那都是假的。”
说罢这句话,他不再去看那人的表情,不再朝前走一步,不再偏过身去露出侧脸,只一步步走到了帐中灼灼燃烧的火炉旁,任由宝蓝色的袖袍被滚热的风托起,身子则慢慢向前倾了过去——这样的姿势和神色,犹如飞蛾扑火。
“我与你初遇,与你结为知己,与你相亲,与你相见,合掌为盟,追你来此……从前发生的这一切,是我一手设计,是我骗你。”
“你……说什么?”这样的话听在耳中,江洛白先是一怔,随即脸色雪白下来,上前一步想要拉那个背影,却在抬起手的时候凝在原地,声音虽在辩驳,却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已然渐渐听不清楚。
“阿秦,我知道你……你一直不肯接受我的心意,但是你……这谎话太大了,我……你不要这样,若是你讨厌我喜欢你,我可以,我可以将它藏在心里不让你知道,可你,可你不要这样骗我,不要说那些都是……”
“洛白。”蓝衣书生背对着他,话语一字字吐出时,像是无奈又像是哀叹,“这一次,我
只是不想再错下去了。它们都是假的……从你与我相识开始之后,每一刻每一时,都是我一手设计的,你我相知相识的这些……都是假的。”
一阵异样的沉寂之后,江洛白朝着他的手指慢慢垂落,脸庞上露出一个不像是笑的笑。
“这一次,不是在骗我?”
陆秦垂下头来,只觉得眼前的烟气越来越重,熏得自己几乎看不清楚,乌黑的眸中仿佛有薄雾升起,却很快就被层层叠叠的白雾掩盖。
“我多希望,这一次是在骗你。”
“为什么?”江洛白握紧了手指,深吸一口气后,仿佛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他的脸庞此刻扭曲的厉害,唇边却仍然残留着那片笑容,神情诡异的让人不敢再看,“告诉我,为什
么?”
“我有一个妹妹,是父亲嫡妻诞下的唯一嫡女——她叫陆心,你可曾记得她?”
蓝衣书生说罢这句话,没有听到背后任何回音,他勉强扯了扯自己的唇角,终是完全闭上了那双乌黑的眸子,仰起头来轻声讲述道。
“或许你不曾记得她的容貌,可她在三年前初见你后,便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你。她曾对我说,她希望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可你每次与她相见,却总是对她客气有礼,丝毫未曾对他动心,反倒对宴会上那些女双更为和蔼。她是我从小放在手心中疼爱的妹妹,她为了你形单影只相思成疾,你却怎么都不看她一眼——几个月后,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她的请求,设计与你见面。”
不等他的这段话完全落下,江洛白突然嗤笑了一声,眼底虽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话语却尖利如刀:“你对我好,不惜你的聪明才智设计我,就是为了等到我真的倾心于你,对你百依百顺不再违抗的时候,求我娶你的妹妹?”
“洛白,你把我看的太好了。”
蓝衣书生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他唇间吐出的话语,好似越来越艰涩难以出口,可每当他说出一个字,他脸上的神情就轻松一分,说到最后的时候,终于化为了完完全全的释然和平静
“其实原本……妹妹已然和我商量好,等到你忍不住说出你心悦我,想要求娶我之后,我就会将此事对父亲和盘托出,妹妹一直对你苦恋不止,而父亲自小就疼爱妹妹,自然会答应这门亲事,之后新婚之日,箭到弦上便不能反悔,那时你娶的那个人不会是我,而是——”
对比于他的平静,江洛白此时浑身颤抖,眼眶终于红了,一拳砸在一边的几案上,低声吼道:“够了……够了!”
冗长的沉默之后,蓝衣书生抬起脸来,再度张开乌黑的眸子,那眸底却像是一弯静水,一丝波澜都看不见了。
“不管如何,我都欠你一声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
这一回不等他将话说完,江洛白就低低的笑了一声,话语中的痛楚之色不减分毫,只是更多了自嘲和讥讽。
“你是陆家唯一的嫡双,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既然你并非对我有意,本就不该将时间都
浪费在我身上。是我这个逍遥王没脑子,是我蠢,不是你的错,你一点错都没有……我不该以为你这样的人物,竟会爱我爱到不惜一切代价追到战场上来……原来我……我不过是一个……自作多情的……”
“你走罢。”说罢这话,他站直了身体,朝着不远处的桌案处走去,再不回头去看那个人的身影,仿佛已然完全放下,抑或是瞬间将某些东西完全抛弃,话语如浸了冰水一般,冷的人彻骨生寒。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蓝衣书生深吸了一口气,薄唇动了动,乌黑的眸子定定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终究回转身体,一步一步朝着帐帘外走去,他的步子又慢又沉,好似每一步都有千斤之重,眼底仿佛有着亮光闪动,可不等下一瞬,那双眸子就缓缓阖上,再也看不见了。
就在他的手指触到帐帘,准备低身的那一霎那,一个声音却在此时突兀响起,带着立沉千钧的重量。
“慢!”
话音未落,本来还没有被蓝衣书生触到的帐帘一掀,一身淡紫色衣袍的人缓步迈了进来,目光凌厉的扫过两人的神情,骤然抬手指向正要离开的蓝衣书生,沉声对着外面的几个小兵喝
令道。
“来人,将陆公子暂时羁押在军营,除了逍遥王殿下之外的手谕,不准有人擅自放他出来,不准擅自有人前去见他!”
“大……内君,不关他的事,你放他走。”听到江洛玉的声音,本来背对着蓝衣书生的人骤然回过神来,目光不再去看那人的背影,只是垂下眼睛低声说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请内君不要c-h-a手。”
江洛玉自蓝衣书生离开之后,便觉得有些心绪不宁,等到慕容昊回到帐中之后便出来查看,本来已经稟报了军营前来拜见主将逍遥王,谁知刚走到帐帘门口就听到他们两人在帐中低声说话,立即抬手屏退了身后的侍从等人,等到听完了他们两人所说的话,他更是心中不知是何感触,所以才掀开帘幕出言阻止陆秦离开。
他知晓现下的江洛白伤心之下,已然再也不想看见陆秦,可如今这样的情形,却由不得江洛白感情用事,若是当真在这种情形下让陆秦回京都,陆秦若是当真说出两人之事,后果如何简直不能设想。
“你们现下已闹成这样,身在边关多少将士在看着你的一举一动!大泷中又有多少人对你年少继承王位,又前来边关立功心生不忿你可知晓!如此,你还以为这仅仅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么?”
第350章 情爱磨人
他的话铿锵有力又沉稳如山,江洛白想要抬头分辨,可是眼光却触到大哥那带着担忧的眸光,一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唇角勉强勾出一个微笑,终是垂下头应道。
“也罢,便听内君之言,把陆公子……带下去。”
蓝衣书生安静的站在幕帘后,即使江洛玉突然进帐喝令兵士来抓他,他都没有丝毫神色变化,可就在他背后的江洛白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乌黑的眸子却突然垂落下来,薄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消失殆尽,整张脸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表情。
当那点蓝色终于在视野中完全消失,江洛玉眼神复杂的放下了帘幕,抬步走到了自那些兵士离开之后就缓缓坐了下来,手指颤抖着想要拿起毛笔接着写奏章,笔锋却迟迟落不下来的江洛白身边,低声叹了口气后,将毛笔从他指间抽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权作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