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慕容祭走出大帐,慕容昊轻叹了一声,抬手搂住了江洛玉的腰,声音沉稳,仿佛是在安慰江洛玉,可说出来的时候,却更像是在安自己的心:“祭弟之事,他自有分寸。”
江洛玉含笑点头,也不揭破:“那样便好,不枉我特地提醒他一次。”
几日之后,边关愈发呼啸的风雪之中,金帐中迎来了大金皇帝的一道圣旨,敕令安国内君返回帝都,稟报匈奴大战军情及乌雅益的死因。
圣旨下来的时候,慕容祭的神色若有所思,一边站着的江洛白略带遗憾,陆秦神色温吞如水淡淡的看不清,江洛玉和慕容昊则都是面色不变,低头谢恩接旨之后,江洛玉就令身畔的双侍准备东西回帝都,几日之后的一个清晨,一队准备好的车马就停在了两军阵后。
慕容昊一直瞧着慕容垂和慕容昶接连上了马车,完全跟着r-u娘仆妇安顿好了后,據拍色的眸子转向面前身着厚厚狐裘的人,手指握紧了那人冰冷的指尖,迟迟不肯放开手:“回到帝都,一切小心。”
“我知道。”江洛玉蹲坐在马车上,低头在他耳边蹭了蹭,目光却悠远的看向了帝都的方向,声音低哑中带着不舍,“我本想说等我回来,可不知为何……这个时候遥望着帝都,我却突然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但愿我是想多了。”
说罢这话,他垂下头来,和那人轻轻碰了一下额头,两人一触即分:“保重。”
“你也是。”
马车渐渐行进,扬起的风雪将世间卷为一片银白,江洛玉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有些怔然的望向马车前行时颠簸着的车帘缝隙中,那个越来越远的黑点,还有源源不绝涌来的白色风雪,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沉沉的叹了口气,将胸中滞涩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窝在他怀中的慕容垂乖巧又沉默,仿佛察觉到了他此刻心情不佳,热热的小身子朝着江洛玉怀中缩了缩,很是有些依恋的抱紧了母父的脖子,抱着他的江洛玉似乎能够读懂这种无声的安慰,眼底闪过柔软的光芒,也抬手将他更紧的搂住了。
父子两人正无声的温情脉脉,一旁的慕容昶却还在玩昨日慕容垂刚刚破解过的那个九连环,方才离别的时候他正玩的兴起,这时候和九连环的较劲暂告段落,这才察觉到自己上了马车
,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扫了一圈没看见自己要找的人,不由偏头看抱着哥哥的江洛玉,连声叫唤道。
“母父,母父!”
江洛玉扶着怀中孩儿柔软的乌发,温柔的手指让慕容垂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此时听见长双的呼唤声,慢慢抬起头来,含笑问道:“怎么了,昶儿?”
慕容昶歪了歪头,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扑过去,大眼睛扑闪扑闪:“父亲?”
江洛玉闻言微微勾起唇角,抬手去逗面前的小双子:“父亲不跟着我们,有母父在身边不好么?昶儿只喜欢父亲,不喜欢母父么?”
慕容昶十分机灵,一听喜不喜欢的问题,就立刻黏在了江洛玉身边,不停嚷嚷着好像生怕江洛玉听不见一样:“昶儿喜欢!喜欢母父!”
江洛玉抚了抚他的脑袋,将他也一把抱在了怀中,和昏昏欲睡的慕容垂放在一起,低头亲了那精致的小脸一口,突然开口问道:“垂儿呢?喜欢母父么?”
慕容祭一直坐在对面看着兄嫂和两个侄子说话,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了,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书低声道:“果真和大哥说的一样,兄嫂偏爱长子,有了天天黏在身上的昶儿还不够,每次都要瞧着垂儿不挪眼。”
“内君这么喜爱垂儿,怕是因为侯爷罢。”宓千千坐在角落中,他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剩下那些狰狞的伤疤仍未褪去,笑容宽和安静,目光从江洛玉怀中的两个孩子脸上掠过,“毕竟这两个孩子虽然同胞相似,可垂儿的面容却酷似侯爷,昶儿反倒更像内君一些。”
“都是我的孩儿,我哪一个都喜欢,没有什么偏爱不偏爱的。”
宓千千的话说罢,慕容昶没能听懂说什么,直觉却不像是什么好话,便撅了撅嘴更朝着江洛玉怀里缩,江洛玉瞧着他的动作,知道小孩子最为敏锐,若是再大一些这么说,兄弟两人之间,定会因父母对某一方的特别偏爱起隔阂,还好现下两人都小,正是懵懂无知的时候,也不会起什么心思,又是无奈又是庆幸的叹了口气。
宓千千看自己一说,江洛玉就垂下头来,显然是知道自己有些不当之处,唇角浮起一丝会心的微笑,有些怔然的凝视着趴在母父怀中的两个孩子,眸中神情幽暗不定:“内君心里有数便好。”
江洛玉垂下头来,凝神瞧了瞧迷糊的慕容垂和活泼的慕容昶,脸上的神色极为安静,怀抱却拢的更紧了——这两个孩子,是他活了两辈子之后,唯二的亲生骨血。
他曾经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为求得一个继承皇位的孩子。
而现在,他终于走出那重重宫墙,握住了自己可以握住的东西,仅此一生之愿能望见那人侧脸淡淡的笑颜,还期盼怀中的两个孩子,能够一生平静安乐。
正在走神时,坐在他对面的慕容祭却眸光一闪,蹲下身来拍了拍慕容昶的小胳膊,低声嘱咐道:“昶儿快睡罢,别一直瞪着眼睛瞧你叔父和母父了,马车要走很长时间,先休息一会再起来,疲累就会少些。”
说罢这话,他略微抬起头来,看着慕容昶立刻小j-i啄米一样点头,反手环住了抱着他们江洛玉的手臂,不由笑道:“果真是血脉之亲,不过是短短几日的功夫,两个孩子都和兄嫂这样亲近,连我这个相处了几个月的叔父都要往后排。”
江洛玉听他话中仿佛有期盼之意,目光不自觉的看向角落处垂下头来的宓千千,若有所指的开口道:“若是祭弟当真喜欢孩子,不妨快些娶了自己心仪之人,想必照顾亲生孩儿之日也就不远了,祭弟说呢?”
慕容祭闻言微怔,脸色有些发白,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去看角落处的宓千千,反倒突地垂下了头:“兄嫂……说笑了……”
江洛玉听他的语调仿佛不对,目光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不远处坐着,一直垂头不敢去看慕容祭的人,手指顺了顺怀中两个孩子的长发,却知道那毕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抱紧了怀中的孩子,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
第367章 孤注一掷
四十日后,大金皇宫内宫中,景仁宫偏殿内。
因南锦虚为了讨皇后开心,特意培植了许多牡丹,如今都养在景仁宫的偏殿内,为了让这些牡丹能够开放的时间长些,许多暖盆都被放置在了偏殿内,整个偏殿内暖烘烘的散发着花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而此刻,皇后乌雅情正扶着身畔女官的手臂,缓缓低头去看一朵盛放的白牡丹,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接连不断的吵嚷声,那声音因怕吵到了他,都是一直压着的,可始终不停就有些说不出的烦人了。
片刻之后,门外那嗡嗡的声音仍旧不停,乌雅情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缓缓收回自己抚摸花枝的手指,沉声喝问道。
“外间何事吵闹?”
听到他的喝问声,外间立刻静了一瞬,但随即一个侍卫就立刻上前推门,低身稟报道:“稟皇后娘娘,是乌雅大人……乌雅大人突然闯入内宫,一定要见您一面,陛下不允许他前来,也不允许他见娘娘,我等已经让侍卫请乌雅大人出去了,可乌雅大人却……”
“乌雅大人?”乌雅情已经在身边的女官服侍中坐下,闻言神色微变,脑海中掠过几个人的名字,他久在内宫之中不闻外事,还以为是乌雅炎或是乌雅益前来拜见,想起乌雅氏那两个嫡子每次前来时,那故作谦恭实际却不将他放在心上的模样,不由沉沉叹了口气,问道。
“哪一位乌雅大人?”
负责回报的侍卫身体有些颤抖,不知为何却吓成了那样,闻言头垂的更是低了,犹豫了许久才回应道:“是……是太师太傅……”
太师太傅这四个字说出来后,偏殿之内突然涌起了一阵诡异的静寂,坐在大殿中央的乌雅情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底的光芒闪过刺目的恨怨和隐藏在深处的惊色,却在下一瞬间恢复以往的平静,身形慢慢挺直站起,秀媚的面容波澜不动。
“原来是他。”他低声喃喃着,唇角的笑容却带着些许绝望之色,目光有些异样的迷离,禁不住透过面前的窗棂,看向远处养心殿的方向,“他果然还是来了,还是来了……”
站在她身边的曜女官见他的神色不同寻常,试探着低声问道:“娘娘?”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次乌雅情并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沉默了许久后,脸上掠过了一丝释然又奇异的神色,突然抬起手来示意她不必再服侍,随即独自一人慢慢抬步,重新停在了那盆盛开的白牡丹旁,伸出了自己修长的手指,轻声吩咐道。
“请他进来,本宫要见他一面。”
曜女官是知道皇帝下令不允许乌雅氏的人前来面见,可又不敢违抗皇后的话,只好应道:“是,娘娘。”
修长的手指拂过柔软的花瓣,乌雅情的声音极淡:“此事不许告之皇上。”
曜女官大惊失色:“娘娘!”
“本宫说的话,你要违抗么?”
曜女官连忙垂下头去,心底反复权衡,想起皇帝往日的吩咐,她喏喏的不敢应是:“……娘娘,可……”
“下去罢。”乌雅情没有看她的神色,只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犹疑之色,面容隐藏在黑暗中,没有泛起笑容,“有些事情,不是一味瞒着就能解决的,这是本宫与乌雅氏之间的恩怨,无需陛下c-h-a手,听清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