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晴忍不住为沈定担心,但皇甫成却没注意到,还在看着净涪的背影。
沈妙晴咬了咬朱唇,看了皇甫成一眼,暂时放下了心绪。
其实沈妙晴不知道,现下殿中的这副动静,并不全是净涪的功劳。或者说,他不过就是做了一个引子,将这山寺主人不经意间在这殿中留下的力量牵引出来而已。
净涪不过是借用了清慈禅师的力量而已。
山寺里,净涪还在一心一意地敲着木鱼,皇甫成沈妙晴连带着尚在昏睡的净音一起借助殿中琉璃佛光和清苦药香调理自己的身体,可山寺外的山道上,却响起了破空之声。
须臾间,两道人影落在了山寺的山门前。
其中一人相貌清俊,身形颀长,气度昂扬,举手投足带着隐隐的杀伐果断。如果撇去这个人的风度气场,单去验看他的五官面容,便能发现,这个青年和殿中坐在皇甫成身侧的沈妙晴很有几分相似。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曾得净涪送出《天魔策》后又被留影老祖收为记名弟子的沈妙晴嫡亲兄长沈定。
站在沈定身侧的,那个面容稍显y-in柔,身量也比沈定矮去半个头,但气度却并不比沈定差的少年,却是给沈定通风报信,引着沈定追在李昂身后寻来的江靖达。
江靖达下得法器,抬起头打量了一会这黑暗中不显y-in暗的山寺,侧过头去问沈定:“沈师兄,他们大概就在这里面了。你要进去吗?”
沈定此时眉头紧锁,心底有一种惶惶的不安盘旋,让他站在这山门前犹疑不决。
这样的情形,在他开始修炼《天魔策》之后已经很少出现了。
江靖达见沈定毫无反应,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不由得挑了一下眉毛,转过头去再细细查看眼前这座不算太大的寺庙。
事实上,清慈禅师的这座山寺不算大。前前后后统共算起来,也就一个三进的院子。
凭沈定和江靖达筑基期的眼力,这山寺里的大体情况自然瞒不过他们去,但那些雕刻供奉了佛陀菩萨以及各处禅院却是自动自发地升起一片琉璃光,温和无害地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江靖达细看了一阵,自以为明白,“这山寺是佛门某位大德禅师的道场,你我确实不好擅闯。”
他顿了顿,建议道:“为免触怒这位大德禅师,沈师兄,我们二人还是依礼行事的好。”
景浩界如今三门并立,或许彼此间都有些摩擦,暗处还会各自较劲,但明面上,佛道魔三门还是能维持一个和平局面的。
如果江靖达和沈定依礼行事,无论如何,在这山寺里静修的这位佛门大德就不能轻易对他们动手。就像这一次,即便是在莫国这归属于佛门妙音寺统辖的地界里,哪怕沈定对出身妙音寺的净音沙弥出手,只要有一个充足的理由,只要净音x_ing命犹在,驻守在莫国中的妙音寺清字辈长老就不能对沈定出手。要找回场子,就得妙音寺同为净字辈的沙弥来。
相反,如果这时候蒋靖达和沈定胆敢擅闯这道场,哪怕那位佛门大德亲自出手将他们废了,天魔宗和心魔宗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沈定没有理会江靖达,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座山寺,脸色y-in沉莫测,最后从牙缝中钻出几个字。
“我、们、回、去。”
第117章 净音醒来
“我们回去。”
江靖达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转过头去死死地盯着沈定,沈定却没理会他,拂袖上了自己的法器,驾着法器远远遁去。
回去?也不知道是谁在得知他妹妹的消息后便急急地跟了他来?是谁在见到沈妙晴毫发无损之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又是谁见那个小沙弥要带走沈妙晴便直接狠下杀手?
他分明就是那样的一个人,现下也明明找到了他妹妹的所在,却愣是停在了门外,还过门不入,调头就走!
他真的是认真的么?
独留下江靖达一人,在稍凉的夜风中木然愣神。
沈定的气息快速远去,没有再回头的迹象。
江靖达简直难以置信,这居然是真的?沈定他居然真的抛下了他那个妹妹?说好的要将妹妹带回来的呢?
等到沈定的气息彻底远去,江靖达又转过头去,眯着眼睛探究地望着山寺最中央那一处亮着烛火的大殿,似乎要穿破阻挡视线的琉璃佛光,看见那大殿中端坐的人影。
让沈定不战而退的,到底是这山寺道场的主人,还是出现在这山寺里的某个人?
江靖达想了好一会儿没得到个答案,索x_ing也就不想了,招出自己的法器也腾空离去。
一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敲完,净涪拿着木鱼槌子的手腕一挽,木鱼槌子在空中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顺势又一次落在木鱼上,又是一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敲响。
待到晚课结束,净涪将木鱼槌子连带着木鱼一起重新安置在蒲团一侧,站起身,对着上首的佛像恭敬礼拜。他才刚站直身体,正要转身,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干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师……师弟?”
净涪转过身循着声音看去,就见原本昏睡在软榻上的净音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带了些迷茫的看着他。
可见是还没有彻底清醒。
净涪笑了一下,向着净音点了点头,又走了过去,仔细探看一番。
见得净涪笑了,又见净音终于醒来,皇甫成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也笑着凑上前去,道:“净音师兄,你醒了。”
看见皇甫成的脸,又看见站在皇甫成身后也跟着凑了过来去捏捏糯糯不敢出声的沈妙晴,净音眨了眨眼睛,从初醒的迷茫中走出,想起前事,又是没好气地冲着皇甫成冷冷地哼了一声。
“死不了。”
他转过头去,不去看皇甫成瞬间黯淡了几分的脸色,只问净涪道:“小师弟,怎么是你出来了?”
净涪检查过净音的身体,确认他的伤势已经彻底痊愈,就连神魂也都是圆满透亮,便放下净音的手腕,除了抬起一双眼睛看着净音外,再无言语。
净音就是那么一问,也不是一定就得有个答案,皇甫成是知道净涪修的闭口禅,不说话才是常态,但沈妙晴却是不知道的。但她眨了眨眼,回想着净涪沙弥出现之后的种种,才想起她还真是没有听过这个沙弥说出一个字。
她对佛门修持的种种法门不了解,不知道闭口禅,但也聪明的不好奇,不去探究这个问题。
她往皇甫成身后躲了躲。
净音也懒得去和沈妙晴计较,他只抓住净涪,将沈定、李昂和江靖达三人的消息与净涪一一详细道来。
其中,尤以沈定和李昂最为详尽。
因为净音是真真切切和这两个人交过手的,至于最后那个江靖达,净音不大清楚,只是一笔带过。
“……天魔宗的沈定魔功很有火候,手段繁多且隐秘,虽然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但真要拼命的话,我估量着,应该能够顶得上一个筑基大完满的修士。师弟当谨慎。”
虽然净音和净涪是在商量着对付她的嫡亲兄长,但这会儿听着净音和净涪的讨论,又见他们的态度极为慎重,沈妙晴心底还是不免升起些骄傲来。
她隐蔽地挺了挺脊梁。
净音和净涪谁都没有理会沈妙晴。说完沈定后,净音又跟净涪提起李昂。
“论修为,李昂他比起沈定是差了一筹,只得筑基前期,手段也多有不及,但李昂出身心魔道,比起沈定来,他的手段又更诡异些。”
最后,净音总结道:“这三人都不是易于之辈。”他停得一下,才询问似道,“这一回不如还由我出面,师弟你且作压阵?”
净涪看了看净音,见净音面上隐隐露出的战意,便点了点头,应了净音的话,只替净音压阵。
见净涪应下,净音松了一口气,身体也随之放松些许。
将此事议定之后,净音扫了一眼皇甫成和被他挡在身后的低着头看似恭顺的沈妙晴,又冷哼了一声,从软榻上坐起,站起身来。
皇甫成见状,不在意净音冷脸,对着净音深深一揖,正色道:“师弟多谢净音师兄出手相救。”
至于其他的,他也没再提,毕竟大恩不言谢,这里头细说起来就是一场乌龙。总而言之,都是皇甫成欠了净音的。
净音毫不避让地受了皇甫成这一礼,等到皇甫成站直了身体后,他冷冷提醒一句:“这件事,皇甫师弟想好了要怎么收场了吗?”
皇甫成低头,默然无语。
沈妙晴悄悄抬起头来看了皇甫成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净音只扔下这一句话,再也没去理会皇甫成,而是和净涪交代一声,独自转到了侧殿。
净涪看了那边低着头的皇甫成和沈妙晴,视线不可察觉地在沈妙晴身上停了那么一下,又如鸟过长空一样,曼妙地滑了过去。
净音很快就从侧殿转了回来,看样子,他已经沐浴过了。
净涪闭目坐在殿中一处蒲团上,临近点有烛火,再不远处又有一炉檀香燃起,朦胧火光环护,又有烟雾蒸腾缭绕,竟然硬生生将净涪与这万丈红尘分割开,为他辟出一个清净之地。
净音看着净涪,微微叹了一口气,来到佛前的蒲团上坐下。他也不去拿蒲团近侧的木鱼,只将自己手腕上的佛珠褪下,拿在手里。
他微闭了眼睛,低声诵读《佛说阿弥陀经》,手里的佛珠一下下捻动。佛珠清脆的碰撞声伴随着净音低沉却清晰的诵经声,在这漆黑的夜,这安静的大殿里,并不显得刺耳,反而令人悠然生出一种空远之感。
净涪并不意外净音会在第一时间补上今天的晚课,他虽闭目静坐,却并没有进入定境,这地儿虽是他们妙音寺一个长辈的道场,却不是一个能让他安心入定的地方。现在的他其实处于一种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微妙状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