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当年手里的那件号称天魔道无上至宝的《天魔策》拿出来和这座小塔一比,净涪的心就已经偏到了自己的那一边。
诚然,《天魔策》为景浩界九大镇运灵器之一,本身妙用无穷不说,它上面还记载着天魔道无上妙法,代表了天魔道的无上至尊之位。只要得到它,天魔宗上下所有势力便全都可供驱使,毫无反抗之力。
只要得到它,修炼路上必定坦荡平常。
这样的至宝,无论谁拿到了手,都必定珍而重之,不敢有丝毫轻忽怠慢。但可惜的是,曾经掌控它数千年的净涪还是嫌弃它。
嫌弃它早在他之前就已经有过了不知多少任主人,嫌弃它不愿彻底臣服于他,总和它有着那么一丝半缕的间隙……
所以只要不是必须,净涪便会将那卷《天魔策》扔到一边,很少拿出来使用。天魔宗上下确实都曾有过一番讨论,但都被净涪无视了过去,要不然就是用“至宝不可轻动”的借口搪塞过去。
想到那部但凡动用就会惊动景浩界半个世界的《天魔策》,净涪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低头却仔细摩挲着玲珑小塔那莹白暖融的塔身。
不着急,不着急,到我修炼有成那一日,你也必将与我一起,镇压诸天。
那座被净涪托在掌心仔细摩挲的玲珑小塔塔身镀上了一层金灿的佛光,光明神圣,而小塔的内部,那些被金灿佛光从小塔上冲刷下来的层层黑垢被一种无形的吸引力吸附着飘向小塔中央那一座虚塔之中。黑垢贴了上去,像是黏土一样不留痕迹地紧密贴合,又像水珠落入池塘一样无声无息地融合进去,化作这一座虚淡宝塔里的一部分。
待到净涪醒来,他睁开眼睛,正对上那一尊佛像俯视着他的似慈悲又像是漠视的眼睛。
净涪动作不停,视线扫过佛像,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
外头天色光亮,有灿烂明光自天中倾泻而落,普照万物。
这个时间,早课是错过了。
净涪漫不经心地想了这一句,站起身走到佛龛前,给佛像又供上了三支线香,竟就回到了蒲团上坐下,闭目神游。
早课既然都已经错过了,那就等到晚课的时候再去清笃那里一趟就是了。
净涪到清笃禅师暂居的禅院参加晚课的时候,特意到清笃禅师那里站了一会儿,清笃禅师果然没跟他提起这件事,反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来。
“你如今周身佛光湛然,必定是今日神游之时颇有所得,如此甚好。”
清笃很是高兴地赞了净涪好几句,那眉飞色舞的好笑样子,在往日是必定要惹得清显禅师发笑的,但这次清显禅师却没注意他,也同样赞赏地看着净涪。
果然不愧是他们藏经阁里众长老一致看好的沙弥,这才多大,就已经凝聚了五颗舍利子,实在是可怕。想当年,他清显也一样是藏经阁备受关注的小沙弥,但他在净涪如今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凝聚了两颗舍利子而已,凝聚第三颗舍利子还遥遥无期呢。
清笃禅师赞了他几句,便又叮嘱他道:“但你也别整天整天呆在院子里,还是要多多在外走动的好。尤其天静寺,如果你真的已经打定了主意,那你就更应该好好地看一看这天静寺才好。”
净涪抬起头看了几眼清笃禅师,笑着点头应了。
“刚好,天静寺的净栋沙弥来过一趟,说是师兄弟难得在寺中齐聚,便想着聚一聚。”
天静寺净栋沙弥?净涪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有一瞬间的不解,但他很快就从清笃后面的话找到了答案。
他说师兄弟,而净涪他名义上拜在清恒座下,是他记上了度牒的弟子。一个叫做净栋的沙弥和他论师兄弟,从广义上来,那就是如今都在全在天静寺的沙弥都能算上。但如果从狭义上,那就是天静寺中清恒大和尚的其他弟子。
不过转念间,净涪就已经将净栋的身份来历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抬起头,迎上清笃禅师的目光。
就见清笃禅师看了他一眼,便低头从袖囊中取出一片菩提叶递给净涪,道:“这是他送过来的请帖。”
净涪双手从清笃禅师手中接过那片菩提叶,他的手才触及菩提叶,他的眼前便闪过一处禅院,禅院的中央,又有一行行小子。
净涪扫了一眼,无非就是在说明这一次小聚的时间、地点和参加小聚的沙弥欢迎净涪小师弟过来等等的东西。
净涪将菩提叶收起。
清笃禅师又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便转身面向佛像坐了,拿起身前木鱼一下下敲打,开始了晚课。
清显坐在清笃禅师旁边,对着净涪笑了笑,也坐了回去。
净涪在清笃禅师的另一边坐了,也拿着木鱼敲着,心中默诵经文典籍。
自他悟通“心即佛”之后,净涪再一次默诵佛经,研究佛藏的时候,也慢慢地开始有了和以往不同的见解。
往日的他像是一个懵懂小孩,跌跌撞撞地走在茫茫海洋之中,分不清方向,找不到路途,入目所见的,全部都是水。但现在却不同了,现在的他能够看到水面上天空里悬挂着的那一轮大日,在大日的指引下,他能看见方向,找准路径,往自己想去的地方走去。
晚课结束之后,清笃和清显两位禅师明显更加高兴,他们也并不说什么,就让净涪离开了。
等到净涪离开时候,清笃禅师吹着胡子对清显禅师得意地道:“有净涪在,我们藏经阁这几百年来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清显禅师也很高兴地道:“高枕无忧的又岂止是我们藏经阁,就连妙音寺,几百年来都不需要担心的了。”
清笃禅师也想到了这一点,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可不是……”
等到净涪真正成长起来的那一天,不仅仅是藏经阁和妙音寺,就连整个佛门都能有数百年乃至数千年的安定日子……
当然,这样的话清笃禅师和清显禅师两人也只是各自在心底里想想,并没有嚷嚷开去。
就算他们对净涪再有信心,为了净涪好,这些话也还是不要往外传的好。也不必往外传,只在自己心里想想他们便能很高兴了。
清笃禅师和清显禅师师兄弟两人在这边各自欢喜,清恒大和尚和清见大和尚这两师兄弟之间的气氛却有点紧绷。
就见清见大和尚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清恒大和尚,道:“师弟,你真的不想将净涪带回天静寺里?他可是你的弟子!”
清恒就在这天静寺中,但他记载僧众名录上的弟子却在分寺中独自修行?如果是清恒现在还在闭关那也就罢了,可现在清恒都已经出关了,而且看来短时间内寺不会再一次闭长关了,就这样的清闲,清恒既然还要将他的弟子放养?放养的还是他最小看着也将会是最有成就的那一个弟子?
清见大和尚都快要被清恒气怒了。
清恒大和尚看了一眼清见大和尚,表情没有半点进展,他讨好地对清见大和尚笑了笑,才又解释道:“可是师兄,净涪他的路只有他自己才能走。我虽然是他的上师,但真正能帮他的,却不多。”
他也只愿意走自己的路。
清见大和尚看了他一眼,刚刚还显露了一丝的怒火消失不见,他想了想,只叹道:“罢了,随你吧……”
说完,清见大和尚身形渐渐虚淡,最后消失在清恒大和尚眼前。
而清恒大和尚手中,却抓了一枚木牌。
木牌阳面,是天静寺,y-in面,却是净涪的法号。
这是净涪的天静寺弟子名牌。
第79章 山顶塔林
到了那一日,净涪还是应邀去了净栋那里。
说是师兄弟之间的小聚,但不知是因为净栋的强大号召力还是因为净涪,这一次参加小聚的不仅仅有净栋净涪这些清恒大和尚的弟子,还有其他大和尚的弟子。
净涪到的不早不晚。他到的时候,小聚还没有开始,大家都只是在禅房中的蒲团上随意坐着。
净栋将净涪迎了进去,请他在中央的一个蒲团上坐了,又将他介绍给禅房中的其他沙弥。
天静寺的这些沙弥们虽然确实对净涪很好奇,但他们的品x_ing却决定了他们不会冒犯净涪。
净涪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简单算过一下时间,不过简单应对了一番之后,小聚就已经开始了。
净涪坐在人群中央,看着那个被人群簇拥着的那个长相平凡普通却眉目端正眼神明亮的青年男子。
天静寺净栋,就目前而言,还是一个大气端方的沙弥,他还没有来得及成为日后的那个魔僧。
此时,净栋正坐在蒲团上听着身边的师弟向他询问一段经文的记载的佛门典故。
他侧着脑袋,听得很是认真。
听完之后,他沉吟一阵,便开始说起自己的见解。
在他的话语里,净涪能听出净栋对佛门的仰慕和赞颂。此时的他,也确实是用尽了全部心力去热爱天静寺,热爱佛门。现在的他,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将他这一腔心意转移到一个姑娘身上。然后,为了她,背离了佛门。
他也不会知道,随手就为他挖下这么一个大坑的,其实就是现在坐在沙弥中,不时被他目光关注着的净涪沙弥。
早在很久以前,净涪就知道,这个天静寺一代沙弥之首的净栋沙弥,是一个很纯粹的人。
他纯粹到有点木。
他全身心地喜爱这天静寺,喜爱着佛门,所以他愿意为了天静寺,为了佛门放弃他自己。而在他将一个姑娘放在了与佛门同等的位置上的时候,他会开始犹豫,会有迟疑,然后,他就会开始两难,无法抉择。直到,这两者被他放在天枰的两侧分出一个轻重高下。
净涪修持闭口禅,不好开口说话。在这样一众沙弥聚在一起辩经论法的场合里,他也只是沉默地坐到这一场小会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