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本来在定中,心境需要保持古井无波的状态,否则就会脱出定境。然而此时这大欢喜的感觉让净涪高兴,但净涪此时却还是在定境之中。
这样的状态很怪异,但净涪却没感觉到半点不对,他还在定境中,他还沉浸在那种莫名的欢喜之中。
他欢喜地看着那点灵光,细细感受着它一点点塑造出一个模样。
眼睛!
净涪耐心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那点灵光在他心头构塑出一个大体的模样。看着那个眼睛,净涪心头生出一点明悟。
佛眼。
这是一只佛眼!
净涪睁开了眼睛,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日月依旧,山河俱在,然世界的中央,有一座山。山有八万由旬高,全体由金、银、琉璃、玻瓈构成。山上有诸天,诸天上又居住着天人、伽罗、金刚、罗汉、菩萨和佛陀。
净涪心中有感,知此山名为须弥山。
山下有海,海上又有大小部洲漂浮。这海名为须弥海。
须弥海是真实存在,而须弥山却是虚实之中,真假之间,唯虔诚向佛者才能得见。
山与海,成就了一个世界。
然而,世界等微尘。
他看见,在这景浩界世界之外的无数世界之后,有一座大山伫立。那山和景浩界中央那座须弥山一般无二。
那才是真正的须弥山,世尊所在道场。
而此界的须弥山,乃至无量量个世界中的那一座须弥山,其实不过是那座须弥山的投影而已。
净涪眨了眨眼睛,收回远望的目光,转而观照自身。他从来知道,人身上有无数微尘生物生存,所以在当年他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他直接给了自己一道避尘术,而且从那之后,他身上的法衣统统都永恒加持了避尘术。
就是后来他重新投胎,修为尽失,又为了不露破绽,这才忍了下来。
那样忍着忍着的,这么多年下来,居然也有点习惯了。
天知道,他当时见到左天行身上光明正大穿着的法衣就无比嫉妒,不为别的,就为了那法衣上加持着的那道避尘术。
而现在,他终于不用忍了!
净涪心神一动,一道金色佛光自他体内爆发,形同实质一样往外扫荡,将那些微尘抖落出去。
这道金光将那数以千万计的微尘生物扫落的时候,都会分出一道再细微不过的金光落入那些微尘生物之中,小心护持。
净涪看着通体金光不再看见一点微尘的自己,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伸手摸上自己的眉心,那里光滑一片,触感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却又有一种眼睛正在被触碰的感觉。
怪异又和谐。
他站起身,往内室走出。站在铜镜前,他看见了一个完全和往日不同的自己。
镜子里的他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面孔上是他熟悉的眉毛眼睛和鼻子,眉心处也是平整光滑,没有多出一个眼睛来。
那些不同出现在他的周身。
他的身后再不是一片空茫的虚空,而是立着一座九层宝塔。塔中有无穷戾气怨毒,却被五颗金灿灿的舍利子镇压,其中一颗舍利子镇在塔顶,将这座宝塔染上一层金黄,另外四颗舍利子镇在塔中。塔中的戾气怨毒被舍利子上透出的佛光一遍遍冲刷消解,又有一大片功德金光自天际垂落,照定周身。
他的头顶却有一尊佛陀虚影盘膝而坐,佛陀眉目带厉,眼中含煞,仿佛随时准备着以雷霆手段镇压渡化群魔,偏偏那佛陀周身遍布的金光映着那眉那目,却又能看出几分悲悯来。
净涪看着铜镜,一时间怔愣当场。
这是……怎么回事?
净涪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是怎么弄出这一身异像出来的。
而恰在此时,寺中远远传来了钟声。
净涪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铜镜里映出的人还是他,身边虚空里的种种异像也没有消失不见。
他皱了皱眉头,却也没再和这面铜镜死磕,而是转身去了清笃禅师的禅院参加早课。
见到清笃清显两位禅师的第一眼,净涪又被惊了一下。
这两位大和尚也都和往日一般无二,但他们周身,却也有各种异像环绕。
清显禅师还好,不过就是身后一座藏经阁,内有碗大舍利镇压,有宝光晕照,又有阵阵诵经声回响不绝,头顶大片功德金光而已。
但清笃禅师却着实是让毫无防备的净涪一时只觉得眼睛都要被那金光闪耀得生疼。
头顶十颗舍利子汇聚成一尊罗汉虚影,身后有一座金银宝山伫立,山上有无量清净光绽放,脑后又有一轮功德光轮。
虽然那功德光轮确实很虚很淡,但看着就比清显禅师的那一片功德金光耀眼。
清笃清显两位禅师注意到净涪那一瞬间的不对劲,两人对视一眼,又都睁开法眼看了看净涪,见他眉心印堂处显出的那一道金色眼睛轮廓,不由得拊掌大笑,赞道:“善!”
又见他体内金色佛光照彻周身,通体明净如琉璃,金色佛光挡落微尘的同时还护持微尘不为他所伤,两位禅师又大赞道:“净如琉璃,不染微尘,不伤微尘,大善!”
净涪眨了眨眼睛,压下被刺激出来的泪水,躬身向着两位禅师一拜。
两位禅师也不躲,端正了脸色直直地受了他这一礼,然后又指点他道:“须知法眼威能无边,你今开了法眼,日后当谨慎修持,不可懈怠。”
“你既开了法眼,能观照真实虚假,更应当勤恳修持,不可再为虚相所迷,沉沦苦海。”
第82章 禅院小会
净涪得开法眼,清笃清显两位禅师可谓是既得意又骄傲,不说清笃禅师,就连向来沉敛克制的清显大和尚,在接待依约上门拜访的大和尚面前也都不可抑制地露出了几分喜色。
大和尚们一见两位喜不自胜的禅师,先是一愣,但目光扫到随侍在一侧的净涪,见他眉心一道依稀眼睛模样的金光流转,心中明悟的同时,又有种种思量从净如明镜的心境中显现又幻灭。
可无论是谁,只看了净涪一眼,便都笑着对清笃清显两位禅师道喜。
两位禅师也都笑着一一谢过,清笃禅师更是招了净涪过来,让他一一见过这诸位禅师。
净涪眨了眨眉心那被一屋子金光刺得酸痛的佛眼,从清笃禅师身后走出,上前对着诸位禅师合十弯身作礼。
他并没说话,只在那举手投足间透出几分敬意。
对于小辈的敬意,屋里的诸位禅师早已习惯,但让他们诧异的是,眼前的这个净涪沙弥却与他们所见的小辈都很不相同。
没有受宠若惊的荣幸与得意,没有年少气盛的浮躁和自得,他沉稳得像屋外的石,也安宁得如同清风拂过的树,气息更清澈得仿佛山涧中的溪流。
他的那几分敬意,敬的是他们的修行,敬的是他们的境界,并不掺杂其他诸如身份地位乃至修为等等的东西。
这份纯粹的敬意让他们心惊,却也让他们心喜。
后生可畏,然而这样的后生却又是他们景浩界佛门的未来,这如何不让他们既惊又喜?
一屋子三十余位佛门大德你我对视了几眼,各自弯眼一笑。这些佛门大德x_ing情各异,其中更有嬉笑怒骂洒脱不羁x_ing好戏耍后辈之人。可无论他们x_ing情如何,此刻却都安然坐在座上,看着净涪在清笃禅师的引荐下一一拜见他们这些佛门先行者。
而每一位被清笃禅师引见过的佛门大德,也都正色地受了净涪一礼,然后又点头合十还了净涪一礼,才伸手取了见面礼递给他。
这些见面礼大多都是手抄的经书,净涪接过之后扫了一眼。经书虽多,但都没有一本重样的。
净涪能看见经文上流转着的金色佛光,更能看出那一笔一划写成的经文中隐而不显的微妙佛意。
这些被递到他手里的看似再普通不过的经书珠串佛像,放在外头,都是让人争抢不休的宝物。
这些佛门大德对他,确实是用了心的。
净涪走到一位曾经死在他手上的老僧面前,低眉垂目平静安然地向着他施了一礼,微弯了腰双手接过那位老僧笑着递到他手上的又一本佛经,随后往外退出一小步,弯身谢过,便跟随着清笃禅师回到了主位。
待到清笃禅师在主位上坐了,净涪才回到自己的坐席上盘膝坐下。随侍的沙弥在清笃禅师的示意下,将那个堆满了经书、珠串、佛像的托盘带了下去,等到今日这一场小会结束之后再交还给净涪。
净涪能感觉到那个沙弥出门之前最后递出来的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无限的羡慕中又掺杂了嫉妒。
幸好能被天静寺挑选出来放到清笃禅师身边随侍的沙弥心x_ing都不差,那视线中到底没有带上恶意,净涪也就没有理会。
他就在自己的蒲团上安坐不动,微闭了眼听着这屋中来往的问答声,而他眉心处那个尚未能自如闭合的佛眼却映照出了一个与r_ou_眼所见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屋中各处佛光湛湛便且不提,那些佛门大德身后的异像便已经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了。
这些佛门大德无愧大德之名,他们脑后都悬挂了一顶滚圆凝实光华普照的功德光轮。功德金光照定他们周身,牢牢护持他们左右,可谓群魔不侵,百邪辟易。
而除了这轮耀眼夺目的功德金光之外,这些佛门大德的身前身后虚空中又有种种异像显现,或为浮屠或为明灯,更有无量光芒照s_h_è 诸天,道道玄妙气息自他们身上升腾而起,c-h-a入冥冥虚空和某一处所在沟通串联。
并不需要细看,净涪便已经清楚,那处冥冥茫茫的所在,便是这些佛门大德心心念念着的佛门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