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沛当下就冷了声音,道:“那管事这是在干什么?”
管事无奈,只能站了起来。
见得管事站起,其他仆役也都急急地站了起来。
管事见状,连回头狠瞪那些仆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低声求道:“今日是我等失职,非是特意怠慢公子……”
程沛只不说话。
半盏茶后,程沛翻过一页书,在翻书的间隙点点头,随意道:“算了,管事且将食盒留下吧。”
管事顿时喜上眉梢,转身一把抢过身后仆役提着的食盒子,亲自给程沛摆放到了桌子上,又说了几句话,才真的在程沛的要求下领着人走了。
只剩下他一人的房间里,程沛扫了一眼案桌上的那个食盒,动都没动,只继续看他的书。
第二日一早,程沛带了自己的东西,早早地去辞了路修,便出了路府。
路修苦留不得,只能将他送出府去。
站在府门边上看着程沛远去的背影,路修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领了他的人入了府门。
程沛才刚离开路修的视线,还没有想定下一步该往哪里去,便听得已经差不多一天没有声音也没有动静的司空泽忽然传了声音过来。
‘往那边去。’
忽然听到司空泽说话的程沛脚下一顿,站在原地沉默了半响。
司空泽也只是提了那么一句,便再没有旁的话了。他似乎就只提了这么一句,程沛到底听不听,一切只看程沛他自己的选择,他不强求。
程沛沉默过后,沉沉地往识海中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果真就往司空泽指点的那个方向走去。
第322章 净涪魔身
到底,司空泽还是按照净涪魔身的指示指引着程沛找到了净音所在。
看着程沛和刚刚出定的净音搭上了话,站在角落处却始终没有人发现的魔身才转身回了无边暗土世界。
这个时候,已经完成了今日早课本该按照他自己安排继续翻看静和寺藏经阁藏书的净涪本尊却没有离开静室,而是在案桌边上坐了下来。就连识海世界里的佛身,也都在金色佛光中显化出了身形。
这样的动静……
魔身心念一动,原本要隐入无边暗土世界本源里的身体陡然凝实。而他的身后,又有一张暗黑皇座自然显现。
转身在暗黑皇座上落座的魔身抬起头,自无边暗土世界直视景浩界世界中的净涪本尊。
‘有什么事?’
净涪本尊和佛身也都一起转过视线来,定定地打量着他。
片刻后,佛身开口道:‘司空泽的心魔是我们?’
魔身很自然地点了点头,道:‘当然。’
听得魔身这么承认,佛身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可惜,佛身碍于种种原因不能直说,净涪本尊却没有那么多顾忌。
他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司空泽真正的心魔,是他自己。’
是因害怕一次次失败而退缩,显得懦弱胆小的他自己。
而司空泽的心魔会与他们看上去很是相似,不过是他的心魔借由司空泽自己的认定显化出了他们的外相。
也就是说,不管司空泽自己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愿意面对,在他的这一种退避躲让之下,显化在他面前的心魔外相就是净涪。
对于净涪本尊的直言,魔身并不怎么生气。他甚至闲闲地倚靠在身后的扶背上,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手指轻快地在虚空中划出一个个不成规则不曾文字的符号。
净涪本尊也确实不担心魔身生气,他平静地看着魔身,直视着魔身犹带着笑意的目光,问:‘你掌控了司空泽的心魔?’
作为净涪修出的心魔身,魔身在心魔一道上完全继承了当年天圣魔君的所学所想,甚至在此基础上走得更远更深。
这一点,净涪本尊、魔身乃至是佛身都很清楚。可除了魔身自己之外,净涪本尊和佛身却全然不知道他到底在那一条路上走了多远,又到底在那一条路上看到了什么。
即便是能够如同魔身一般自如地使用魔身所修习的诸般神通手段,能够通晓魔身所认知到的一切心魔道信息的净涪本尊也一样。
因为净涪三身是独立的。
与魔身所拥有的这一种独立相同,净涪本尊和佛身也一样有着这种独立的权利。
能够在他们三身之间流转的,一直就只是他们的想法和所知所晓的信息而已。
出于这一种独立x_ing,出于对同为三身的尊重,净涪本尊这一句问话的语气并不重,只是简单的询问而已,完全没有质问甚至是责问的意思。
这些魔身自然也都是知晓的。
到底同出一体,同为三身,在他们之间,没有误会这回事。
魔身摇了摇头,他眼神一转,那带着提示甚至是炫耀意味的目光就落在了他那在虚空中毫无规律地勾画的右手上。
净涪本尊和佛身也在同一时刻往魔身的右手看去。
那只原本只是有一下没一下或上或下或收或放地随意比划的手掌中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缕淡淡的灰色烟雾。
那灰色烟雾不知是察觉到了净涪本尊和佛身的目光,还是受到了魔身意志的催动,总之,在净涪本尊和佛身目光垂落的那一刻,那一缕淡淡的灰色烟雾忽然如同灵蛇一般在魔身手掌上空蹿出,圈成一个同样淡灰的但又诡异到透明的圈圈。
而在那样的一个圈圈里,竟然又有一道隐秘诡谲的气息悄然无声地浮了出来。
佛身见得那道气息的第一眼,便凝了目光,沉声道:‘这是司空泽的心魔气息?’
魔身见得佛身一语道破关窍,得意地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给了佛身一个‘算你识货’的眼神。
佛身接了魔身这么一个眼神,也很有些无语。
你这么个反应,让不知道的人知道了,还不会以为我平日里都是有眼无珠的那种人?
净涪本尊不理会魔身和佛身之间的眉眼往来,他仔细打量了那一道气息一眼,问道:‘你已经到了能够掌控别人心魔的境界了吗?’
打从一开始,净涪选定修炼心魔身的根基,本就是他自己的心魔。
净涪将他自己的心魔降服,用秘法斩出,更聚集他自己的种种负面情绪混成最初的心魔身。
就因为魔身是这般的来历,所以魔身在某种程度上比净涪本尊和佛身更贴合当初的天圣魔君皇甫成的本x_ing。
可是随着魔身的独立,随着他们修为的提升,哪怕净涪本尊和佛身再信任他们本x_ing,也不免对魔身多了几分忧心。其中尤以佛身为最。
当世修行,自来艰难险阻,从来不见坦途。
这些阻碍显化在外,是修士的天劫和人劫。可当它们显化在内,却就是修士自身的种种障碍。这其中,就包括了修士的自我认知、本x_ing、本心乃至是本道的种种迷惑阻滞。故而修道之人,常被天道所惑,修佛之人,总被佛陀障目,而修魔之人,也每被魔道诱惑。
道途之上,迷障重重,一不小心就会跌落险境,自此沉沦,不见道光。
所以当净涪三身分立,取了道途的博也取了各自道途的纯粹之后,他们所需要面对的阻拦和迷障,却也是旁人的三倍之多。同时,还因为他们各自道途的纯粹,三身也更容易被他们的道所迷惑。
就像现在,魔身不过与司空泽见了一面,便窥破了他心中一直隐而不发的心魔,更抽取了他心魔的一道气息。
有这一缕心魔气在手,魔身便掌控住了司空泽的一大破绽。
除非司空泽能够面对他自己的心魔并战而胜之,否则司空泽的生死便就完全掌握在了魔身的手上。更甚至,只要魔身一个念头催动,他还可以凭借他手上的那一缕心魔气掌控司空泽本人。
于无声无息间完全掌控一个人,包括他的生死,包括他的每一个言行举止,这就是心魔的可怖。
可掌握着这样一种可怖能力的修士,其实也易被这样的力量所掌控,成为这种力量的奴隶。
净涪确实想要掌控力量,但他绝对不愿意自己的魔身沦为这种力量的奴隶。
魔身沉默了一下,坦然地抬起头来,迎上了净涪本尊的目光。
他其实还能察觉到来自识海世界里的另一道目光。
魔身没有去细想佛身此时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只是看着净涪本尊,带着一点笑意轻声道:‘是的,我已经可以做到了。’
‘不管是谁,只要那个人的气息暴露在我面前,只要他的心境有破绽,只要他没有防护自身的手段,甚至如果他没有那个意识,他的心魔会很轻易地被我掌控。’
他顿了顿,继续道:‘包括那个天魔童子。’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倘若被别人听见,许是要惊叹不止的。毕竟在他们的道途之上,那一个天魔童子都是他们必须征服的大山。
他们之间的格局,经过这么多年的纠缠交集之后,就只剩下了你死我活这一个选择。
当然,倘若天魔童子知道净涪下了这么一个定论,他或许会有不同的意见。可对于净涪来说,这个定论却是再正确不过的了。
从天魔童子阻他突破想要夺舍的那一刻起,从这一世净涪再见此世的皇甫成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再不会有和解的那一日。而对于敌人,净涪从来没有求存的意思。
当年阻拦他被他归入敌人范畴的那些人,在他一步步踏上巅峰的时候,也都已经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唯一例外的左天行,确实有他不想和他拼个同归于尽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知道他杀不了左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