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
赶在正式表演之前的第三天,韩衡带着一干护院,将湖边两层以上的商铺楼台都包了下来。涤仙湖邻近相国寺,而相国寺是皇家贵族常常去祭拜求福之地,因此,这一带衣食住行的商铺没几间,倒是有不少卖佛像香烛的店家。
韩衡跟木染商量着定的日子前后,恰巧避开相国寺香火最旺的时日,包下这些店面就用不着那么多银子。
不过这票对韩衡来说,还是有点狠,前前后后投入了近五千两。几次韩衡去薛云跟前请安,薛云都欲言又止,不过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儿子。
自从那天韩衡在自己卧房外面发现有人偷窥,那人就再没来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疑神疑鬼,上街总觉得有人跟踪。
不过眼前没有一件事能和听鸿楼沉寂了十余年的这场公演相提并论。
打着听鸿楼的旗号,落了木染的款还不够,韩衡抚摸着拜帖上朱红的宁王私印,轻扯起嘴角,瞥向身边站着的丁穆。
对方则袖手站着,遥望向湖中搭设近半的舞台,和湖面被绳索牵扯cao控的竹排。
“宁王就是听鸿楼背后的大佛?”庄灵给他提过醒,现在这个信息得到了认证。
“这是你该过问的吗?”丁穆语气倨傲,狭长的双目总含着微微蔑视。
也无怪乎他傲气,北朔京城一霸庄灵都要让着宁王,听鸿楼背后要是站着这位主儿,也该他狐假虎威。
韩衡摇摇头,遥遥望见一袭银白身影在丫鬟搀扶下四处张望,这时节尚未入秋,木染仍裹着皮毛,光滑柔软的毛色衬着他冷若冰霜的脆弱雪色眉睫,别有一股妖异。
此时日头还没西斜,灿金色的阳光投落到木染的眼瞳里,竟反出淡淡赤色。
韩衡心里一跳,没来得及看清楚些,木染已拉了丁穆往后面屋里走,边走边埋怨,“怎么跑来这里,叫我好找,这么晒,你就不知道避一避。”
俩人就像没看见韩衡似的,走出老远,木染回过头,冲着韩衡妩媚至极地勾唇一笑,韩衡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自打木染亮相,他在不知不觉中竟只能看得见他,根本挪不开眼。这家伙,除了读心大概也有什么魅惑之术,韩衡狠狠摇了摇头,方才的几秒钟之内,记忆相当模糊,回忆起来是一片空白。
下面人在布置,韩衡亲自带人布置看台,三天前他就找人在岸边视野最开阔的地方架起高台,楼台虽然简易,摆布的桌椅、器具、盆景却无一不精贵。随随便便一把椅子就是金丝楠木的,垂挂的珠帘也是用晶莹剔透的水晶穿成,杯盘碗盏都是从听鸿楼借出。光押金就给了木染价值超过一千两的古董,也不知道是庄灵的手下办事不仔细,还是他出手真就那么大方,总之堆在库房里那十几口箱子的古董帮了大忙。
这几天韩衡都没看见庄灵,只是他人不上门,东西却照送不误,比他亲自上门送得都多。
韩衡在一尊流光溢彩的玉山前站住了脚,这里预设了三张酒案,是为今日临门身份最尊贵的三个人准备的。
从此处望向湖面,视野最为开阔,能轻松将水上呈现出的画面收入眼底。
韩衡轻轻吸了口气,涤仙湖上,水汽氤氲,这时候的空气还很清新,水面吹来的风也是舒适凉爽,恰好是暑天里,夜里应当极为舒适。看台之间以驱蚊的花Cao盆景隔开,风过处,花木窸窣,无比苍翠爽目。
此时,甲初匆匆跑上来,两人视线一对,韩衡即刻离开看台。
甲初带着韩衡绕到一间空荡荡的店铺里,铺子里的香料味儿还很重,韩衡打了个喷嚏,按着鼻子。
甲初蹲在地上,打开布袋。
在半明半暗的店铺里,乍然冷光迸- she -,s-hi漉漉的三袋子月光Cao堆在地上。
“把化妆师带过来。”韩衡吩咐甲初,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水Cao滑润,但采摘的人很小心,特意保留了纤长的枝蔓。
韩衡把月光Cao分发给化妆师,叮嘱他们给群舞佩戴上这些月光Cao。
忙完之后韩衡就站在店面门口,四处张望,放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大部分走动着的都是群舞,看了好一会,没看到他想找的人,韩衡才有点急了。
日头渐渐西斜,韩衡只好先去临时搭设的后台找三名领舞。
没进门时,韩衡不经意望见正在整理舞衣的韩风,一人高水银镜里照出韩风纤瘦修长的身姿,身着紫霞彩云裙,足踏珍珠团云软皮靴,靴尖飞翘而起,各顶着一枚拇指大小的夜明珠。他身上披的一匹浅蓝色薄纱引起了韩衡的注意。
“韩风。”
韩风收起一脸得色,低眉顺眼地两手交叠,望着鞋子,一脸说不出的怯懦,那小可怜气质,让演惯了戏变脸如翻书的韩衡都叹为观止。
“兄长。”
“你身上这……”这玩意儿叫啥,披风?披肩?披帛?
韩风机灵地眨了眨盈满水光的眼睛,牵起薄纱一角,“这是小王爷着人送来的,我们三个都有。”
顺着韩风转过头的目光示意,韩衡看见另外两名领舞也有,不过这东西,搭在绯色的舞衣之外,配色古怪。
“这是夜光纱,等天黑之后,会散发浅蓝的光,现在看不出来。”韩风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滑不留手的薄纱,仿佛爱惜地低头理顺珍贵的羽毛。
“夜光纱?”
“对,这种纱一年只得不足五匹,是御赐给小王爷奖励他战功的。”韩风飞快瞟了一眼韩衡的脸色,心脏跳得极快,眼底匆促闪过一丝恶意,“昨日夜里小王爷来看我舞练得如何,我跟他提了一提群舞都有月光Cao之事,小王爷今日便让人送了这些来,没想到他出手这么大方,两位教习也都有。”
韩衡一边眉毛挑起,皮笑r_ou_不笑道:“那他今日来看你表演吗?”
“小王爷贵人事忙,不好说。”
韩衡轻轻哼了一声,“不是不好说,是不知道吧?”
韩风错愕地把头埋得更低,耳背悄悄红了。
“昨天晚上你心心念念的小王爷,留宿在宫中,怎么可能看你跳舞?还是他百步穿杨的神眼又进化了?可以从宫中看到王府里?”几天没见牛皮糖似的庄灵黏上来,韩衡也是一肚子火,但这不意味着,谁都可以随便糊弄他。
韩风肩膀一抖,抬头想解释。
韩衡却y-in测测地乜了他一眼,“你跟小王爷的事情不必时时跟我面前漏口风,我也不感兴趣。”他微微低下身,几乎贴着韩风还没上妆也一样昳丽的脸,“只是今天在场全是贵客,我给了你最重要的角色,要是搞砸了。”顿了顿,韩衡才道,“你的身价是一念上天,一念入地,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紧张的气氛随韩衡抽开身露出淡笑而消弭无踪。
要不是贴着张假脸,他变脸得不明显,简直是翻脸如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