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英俊吓了一跳，见他眸中精光乱闪，呼吸急促，似激动到极点，心里微感古怪，想推开他，又怕蒙贺娜莎起疑，只能顺势倒进他怀里嘤嘤哭泣。
蒙贺娜莎早惊得呆住了，良久才呐呐道：“真没想到……”
杨英俊把脸埋在姬胤嵘肩上，竖起耳朵听，可蒙贺娜莎话说一半就没有然后了，他正等得心急，就听她高喊一声：“来人。”
有人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宫主有何吩咐？”
蒙贺娜莎道：“带他们回九霄殿。”
咦？就这样？
杨英俊郁闷地嘀咕，想和姬胤嵘交换个眼色，抬头却撞进姬胤嵘如饿狼般深邃的眼瞳里，不由一怔。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以前每当他对某女郎有那种心思时，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对方。如今角色转换，怎么特么这么膈应？
杨英俊忍不住想：难道是报应？
九霄殿的大门一关上，杨英俊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走到桌边倒水：“幸好你想的周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脚步声慢慢靠近，温暖的身体忽然自背后贴上来，手臂环住他的腰身。
杨英俊喝水的动作凝滞，身体发僵。
抱着他的人在耳边轻声细语：“你刚才说，你的身和心，都只属于我一个人，如果哪一天你失去清白之身，必一死以明志？”
“……”
杨英俊“咳”地一下呛到了，放下杯子回身推开他：“那是配合你演戏。”即使如此，这样的台词现在想来，也真是令人难堪。
姬胤嵘直直看她，神色落寞：“我并非演戏。”
杨英俊怔了怔。
“我跟蒙贺娜莎说的那些话，都出自真心，除了一句。”
“什么？”
姬胤嵘目光炯炯，专注而深情：“我说你我是结义兄弟，心里其实想说的，是结发夫妻。”
“……”
我勒个去！特么的明知不会是什么好话为什么非要嘴贱地追问！？杨英俊暗自懊恼，眼下的境况让他进退两难。他既不想回应姬胤嵘的感情，也不想伤害他的感情，毕竟两人好不容易成为了生死之交，他不想继续与他为敌。
狼狈地转回身去重新端起杯子喝水，借以掩饰心慌，杨英俊道：“我明天就要带女魔头去断情崖了，你……你要快点想办法脱身。”
身后的人默然片刻，道：“蒙贺娜莎武功深不可测，只要她不在，离开这里轻而易举。倒是你，待在她身边，一定要谨言慎行，切不可莽撞行事。”
终于回归正题，杨英俊暗松口气，走到另一边去，才转身对姬胤嵘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姬胤嵘微蹙眉：“你为何要如此犯险？”
“啊？”
“你故意激怒蒙贺娜莎，让她选择了由你带路。为什么？”
杨英俊在桌边坐下，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你带路，我留下的话，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这里守卫固若金汤，我们又都受制于化功散，我实在想不出办法帮助大家脱困。”
姬胤嵘挑眉，嘴角浮起一丝笑：“既如此，你又如何断定我就有办法？”
杨英俊嘿嘿笑道：“直觉啊！认识你这么久，对你这点信心还是有的。”不得不说，关键时刻，姬胤嵘还是比自己靠得住的。
姬胤嵘神色一缓，俊美的脸绽出温柔的笑。
又来了，又是这种让人不自在的眼神。
杨英俊红着脸移开目光，道：“那你呢？为什么女魔头让我们画下地图时，你要回绝？反正她也不知道断情崖外有天罡迷魂阵，让他们困死在里头不是更好？”
“你真的以为蒙贺娜莎说那番话是认真的？”
“嗯？”杨英俊惊讶地瞪大眼睛。
“她不过是出言试探，若没有人质在手，你以为她会放心离开行宫？其实，她想要的人质是我，若非你激怒她。”姬胤嵘叹口气，露出苦恼的表情：“你这次，要替我受苦了。”
“说的什么话？”杨英俊拍拍胸口，道：“放心交给我吧！”
姬胤嵘看着他，眼底的担忧显而易见。
杨英俊心头一暖，柔声道：“没事的，对我有点信心啊。”
姬胤嵘眸光闪动，忽然朝她伸出手：“来。”
杨英俊无言地看了眼他布满茧的掌心，警觉地：“干嘛？”
姬胤嵘无声地笑了：“你怕？”
“……”这挑衅加嘲讽的语气刺激了杨英俊男人的自尊，他豁然起身，瞪他：“怕？笑话！”
姬胤嵘戏谑地笑：“那你怎么不过来？”
杨英俊梗着脖子道：“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姬胤嵘终于没忍住，笑出声，而且越笑越厉害，最后都笑得直不起腰来。从没见过他这样的杨英俊完全傻眼，他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嘶！”原本大笑的姬胤嵘毫无预兆地闷哼一声，神色痛苦地捂住胸口。
杨英俊大惊失色，立刻过去扶他：“你怎样？伤口裂开了？快坐下我看看。”
姬胤嵘一把抱住她，鼻尖充斥的淡淡清香让他情不自禁地深吸了口气，发出满足的叹息：“明明这么紧张我，为何又不承认？”
心头一凛，杨英俊大力推拒他的肩膀。
姬胤嵘却不顾伤口，抱得更紧，声音是压抑的渴求和寂寥：“回到我身边吧，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你，所以，回来可好？”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跟人肌肤相亲，这样的拥抱居然让杨英俊觉得舒服。而这样的认知又让他觉得别扭，他心慌意乱地：“你先放开我……”
“不放。”一向成熟稳重的天子却一反常态地耍无赖。
杨英俊挣扎了半天，发现起不了作用，只能放弃道：“我……已经嫁人了啊……”
拥抱自己的身体猛然一僵。
气氛瞬间变得沉寂，就连空气都停止流动般，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杨英俊听到他很低很低地说：“如果姬胤礼消失呢？”
“……”
恐惧如同利剑般刺入胸口，随着血液奔腾流入四肢百骸，杨英俊脊背发寒，手脚都不自主地颤抖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姬胤嵘，已经顾不上他身上有伤，即使看到他被推开后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神情，杨英俊也不再动摇。
他硬起心肠，冷冷道：“姬胤嵘，我当你是朋友，别逼我恨你。”
姬胤嵘苍白地笑了，轻喘着：“朋友？呵，朋友……”
有血迹渗出来，在他浅色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杨英俊觉得心脏像被揪了下似的，很不好受。他张了张嘴，可又克制地闭上。这时候决不能动摇，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妥协，倘若因为自己一时心软，让美丽遭什么罪的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镇南王夫妇伉俪情深，情比金坚，我算是领教了。”姬胤嵘冷笑着说完这句话，捂着流血的胸口转身往内室走。
杨英俊的心如同他的眉头般揪成一团，他看着姬胤嵘蹒跚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觉得很难受，就好像伤口流血的人是他自己。
第112章 生病
姬胤嵘平躺在床上，第一次萌生想要放弃一切的念头。
全身都很疲倦，明知胸口的鞭伤裂开了在流血，却根本不想理会。
反正也没人在意，不是吗？
不知怎么就想到早已仙逝的生母。
多少年不曾想起，早已面目模糊的母亲，却在这种时候浮现在脑海中。明明闭着眼睛陷在黑暗里，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母亲温暖慈爱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
温柔的手轻抚自己，指尖的温暖让冰冷的身心刹那都温暖了起来。
“母妃……”
嘟囔着，伸手一抓，竟然真的抓到那只手。
姬胤嵘猛地睁开眼睛，床边有个人，他正抓着她的手。
“姬胤嵘，你感觉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你在发烧？”那个人说话很急躁，那是紧张和关切的表现。
姬胤嵘定定地看了她很久，才认出她：“杨翩然？”
“……”
杨英俊任他拉着自己的手，因愧疚而语气温柔：“除了我还有谁？你烧糊涂了？你把手松一松，我去叫人来，你这估计是伤口感染发炎引起的热症。”
姬胤嵘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无妨。”
“这种时候就别逞能了。”杨英俊把他的手拉开，塞回被子里，起身要走，却又被拉住。回头，对上姬胤嵘略显涣散的目光。
从没有想过强大如姬胤嵘也会生病，生病的时候居然跟凡人没两样，脸烧得通红，两眼泪汪汪，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杨英俊的声音跟他的心一起软化：“怎么了？”
“你不该救我。”
杨英俊一怔，还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
姬胤嵘面色平静，若不是烧得跟两朵桃花似的脸颊，半点看不出在生病。那双凤眼黑得发亮，暗含复杂情绪，直视着杨英俊的眼睛，道：“你该知道，这一生……我与姬胤礼注定势不两立……”
杨英俊面色一紧。
姬胤嵘惨然一笑，缓缓闭上眼睛，叹息般道：“救我，等于害他，你不该救我，不该……这世上，无人能救我……朕是天子，朕是……孤家寡人……”
已是深夜，回春阁当值的人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