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二)【完结】(68)
君明焱低头以复杂的眼神看着韩衡,韩衡显然是有点醉了,睡得不太踏实,嘴里不停哼哼着什么,嘴也砸吧着扭动。
他可以就把韩衡抱回附近的寝宫,他已经是他的皇后了,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属于他,从父皇说,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国师了,他们两人的命运就已经坚不可摧地绑在了一起。
君明焱嘴唇嗫嚅,没有人听见,那极低的一声如同呓语,“韩衡。”他的语气很轻,一出口就消弭在空气里,他自己知道,这两个字沾着他对面前这个人克制多年的全部感情。
君明焱轻得像怕碰坏什么东西似的亲了亲韩衡的脑门,叫来宫人服侍,用一张又厚又宽的毯子把人抱起,不让任何人帮忙地给韩衡穿戴整齐。当他看见韩衡脖子上挂的玉坠,表情里浮现出一丝疑惑,玉坠在君明焱指腹上被掂了两下,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他心里有些怪异之感。
不过怕韩衡着凉,君明焱把玉坠塞回他的领子里,展开一顶墨蓝的毛斗篷裹住韩衡,把人抱回了清凉殿。已经入夜,路上宫人不多,总还有几个,纷纷低头回避。
如果上天再给韩衡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什么东西都不吃地在晚上喝酒,宿醉让他整个胃就像灌满了让人恶心的酸水。一整个上午韩衡都想吐却吐不出来,下午负责他在启耕大典上穿的礼服的官员带着裁缝来时,他刚喝完一杯甜津津的花蜜。量尺寸时,他又喝了两茶碗水,直接吐在了裁缝的衣服上。
裁缝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
人走了之后,韩衡没精打采地趴到桌上,像条虫子似的蠕了两下。
乌翠拿着两本册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大人,这是最后两本,没有了。别的书籍现在就整理分类吗?”看着韩衡萎靡不振的脸,乌翠忍不住笑了笑,“大人一脸纵欲过度啊,听说昨天晚上陛下带大人去温池共浴了?”
韩衡瞪了她一眼,“没有!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时间点,都选择去洗澡。再说男的和男的共用一个温泉池子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乌翠挤了挤眼睛,小声道:“那陛下后来是不是跟大人您……”
韩衡眼睛越瞪越大。
“好吧,说正事,如果大人认为有必要立刻就开始给观星塔的藏书重新分类,今天就可以开始……”
“不用。”韩衡强撑着坐直身体,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就像马上能吐出来,他白了躲到另一张矮榻上去的乌翠,干笑道:“我不会吐了,已经都吐干净了。”
乌翠耸耸肩,“那么今天整理藏书吗?”
“暂时不用了。”他打算再把手记都看一遍,根据手记内容再去找书。这些手记普遍和相关的书籍放在同一个地方,而韩衡记得它们原本都是放在何处。
“对了大人,郎大夫让我转告您,您要的东西他已经准备好了,请您今天晚上过去一趟。”
韩衡点点头:“知道了。”
他让乌翠去泡点浓茶,乌翠返回时,韩衡已经翻开一本手记在看,神色十分认真。左右无事,乌翠离开韩衡的寝殿,让他一个人好好钻研。
晚上在郎东那里,韩衡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梦魂蛊。
郎东看上去比前几天憔悴了不少,韩衡进门时他正在使劲揉捏太阳x_u_e,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脸,做了个请韩衡坐的手势。
“时间太短,不过用以醒梦,应该足够了。”郎东递给韩衡一个竹筒,“我已经将蛊虫焚成灰,睡觉之前,取一小搓灰烬泡开,睡前半个时辰饮服,入梦以后一个时辰一定会醒来。”
“行。”韩衡把竹筒仔细收好,端起热气腾腾的茶呷了一口,砸吧嘴道:“金水的使臣来见了我一面,想要拉拢我,你说怎么办?”
郎东道:“大人自有主意,何必来问我。”
“随便聊聊。”
“神女像在金水,大人早晚会去那里。”
那天晚上韩衡跟郎东提及神女像以后,郎东一直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韩衡先是一愣,旋即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
“上次大人来我这里,说在梦里打听到,在神女像那里会有一场祈福仪式,附近的百姓说,这场仪式会是由大梁国师来主持。我想,这个人,就是你了。”
韩衡心头一跳,面上不露分毫:“未必,也可能那时的国师不是我。而且,好像第一次我为了这个梦来找你,你告诉我说这只是一场梦,不能尽信。”
郎东漠然道:“我说过?我年纪大了,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怎么会,最多你也才五十岁吧?有五十岁了吗?”看郎东的面相最多是三四十岁,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越来越见老态。也许是cao心的事太多,加上心思过于深沉,憋出了不少皱纹。
郎东回避了韩衡的问题,冷冷道:“那么今晚,大人就试试再入那个梦。”
韩衡勾起嘴角,脸往前凑到郎东的面前,眼前这个大夫的脸还真是水泼不进去,无论什么事,只要郎东不愿意说,他就像一个铁核桃,怎么敲打都没用。
“关于那尊神像,你今日还是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两人挨得很近,那一瞬郎东屏住了呼吸,中年人布满褶皱的松弛眼睑没精打采地下垂着,突然,郎东眼珠滚了滚。
韩衡两眼放光。
“今天我还是没有什么想告诉你的,等你试过了梦魂蛊,再来找我。”
“……”靠,韩衡沮丧地在心头暗骂郎东,但也知道强逼不出什么,索x_ing见好就收。郎东已把他自己的茶杯倒扣过来,这是逐客的意思。韩衡慢条斯理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干之后,起身辞去。
从竹筒里抖出来的是黑色的细粒,个个都有芝麻大小,用水化开,一粒粒芝麻长出了细如发丝的虫腿。
这玩意儿是烧过的,却没有烧成灰,仍然保持着完整的虫子形态。只是有些脚脆掉了,化开之后有很多漂浮和沉淀。水倒进碗里,腾起的白雾散出一股清新的Cao味。
这让韩衡稍微感到了一丝安慰,他不怎么想喝看上去恶心,闻起来也恶心的东西,最后现在至少有一样让人能够接受。
不一会儿,水色变成了金红,韩衡端起碗,心跳得像打雷一般。他嘴唇紧紧抿起,眼神里迸发出一股决心,咬牙闷头喝干了虫子泡出的汤汁,不过以牙龇出虫子的尸体没有吞下去,不然他真的要吐了。
韩衡苦着一张脸,张开嘴伸伸舌头,有点咸又有点甜的药汤难以形容是什么滋味,轻微的麻痹感从舌尖散开,就像有十数只虫蜇了他的舌头。
想到虫子韩衡胃里一阵翻腾,又有点想吐了。
睡觉之前韩衡一直沉浸在想吐和想上厕所的感觉里,为此跑了三趟茅房,不过什么也没吐出来,也没有拉肚子。睡前拆散属于国师大人的复杂发髻,镜子里他的脸色就像吃了大便一样难看,韩衡撇撇嘴,扯出玉坠摘下来用盒子收好。
对着镜子韩衡做了个深呼吸。
安神香很快就发挥了作用,他苦哈哈的脸舒展开来,呼吸变得沉稳有规律。
一睁开眼韩衡就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这他妈也太冷了!湍急的河水冲刷着他的脸,他连呛了两口水,这才稳住脚。
而且他居然会游泳,当他的手脚自发划动起来,一股只觉就像电流那样经过韩衡的大脑。
他在梦里是会游泳的。转而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这是他的梦,他就是梦这个世界的大BOSS,他应该试着在这个世界里拿回主动权。
韩衡s-hi漉漉的脑袋钻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大概在河底蹭到了石块。好像他天生就会游泳,双臂双脚完美搭配着带动整个身体,像一尾灵活的鱼那样在水波里穿梭。要不是水温太低了,他真想多享受一会儿这种如鱼得水的畅快。
上岸之后,雪风刮得韩衡立马打了个喷嚏,他的鼻子冻得通红,看见不远处走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那个叫“张铭”的少年人。
“嘿,你在水里干嘛?不冷吗?”
韩衡咳嗽一声,踉踉跄跄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先就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还有,还有干衣服吗?阿嚏——”鼻水不知道喷到哪儿去了。韩衡嗓子眼里发起烧来。
“我爹那里有,走吧。”
两个少年各自拎着三五条鱼,这些鱼特别大,韩衡估计每条能有五六斤。
“你怎么一个人从北朔过来的?我刚才看你泅水很灵活,你是直接从河里游过来的吗?”张铭一只手掌按紧脑袋上的毡帽,冷得直缩脖子,他的裤脚下水时弄s-hi了,脚冷得像铁,每走一步都重如灌铅。
“不过这个天别下水,水里也有怪物。”另一名少年如履薄冰地小声说,他说话时有一点儿不明显的结巴。
“什么怪物呀,不就是大一些的鱼吗?只有这些鱼最讨人喜欢,个头大,r_ou_质鲜美,不像地上的野兽,随便给你一口,”张铭脖子一歪,白眼吐舌头,“你就嗝屁了。”
“铭哥胆子就是大,这几天多亏了你,不然全村的人都得挨饿。”
张铭拍拍小跟班的脑袋,“放心,有哥在,饿不着你的肚子。哎,外乡人,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的梦太真实了,韩衡刚才在冷水里泡过,现在全身皮肤都发起热来,就像在现实里一样,别跟在现实里一样,也受冻感冒就谢天谢地了。韩衡暗暗想,听见张铭问话,答道:“裴加,我叫裴加,”他转向小结巴,“你叫什么?”
“他是张虎,我们村儿一多半的人都姓张。”
跟少年熟络起来,韩衡发现他待人热情,年纪虽然不大,却照顾着全村的老弱病残,尤其是女人和孩子,睡觉之前他把所有人的帐篷都检查了一遍。说是帐篷,却非常不牢固,只是用树枝勉强撑起的帆布,狭窄的空间里,三五个人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韩衡一点也不想睡觉,他是进来打探祈福仪式的,本来就是在睡觉,怎么还能再睡。然而让韩衡无语的是,吃饱喝足以后,挨着温暖的躯体躺下,他也没抵抗住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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