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我想告诉他国考的事,但是犹豫了一下,终没有说出口。
“怎么还没找好呢,是不是眼光太高了啊?尘儿!”
“不想找了,老荀。”
“你!”老荀有些生气了。“你这孩子!”他摇了摇头。
我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说些什么。老荀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荀,听说你回老家了,你老家是哪里的啊?”
听到我的提问,老荀神情有点变化,他扭过头,避开我的眼睛,看着窗外。
“我的老家在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很美!”老荀沉浸在回忆中,一副向往的模样。
下午的时光,斜阳入暮,照在老荀的脸上,显得愈发的苍老。我记得不久以前,也是在这个办公桌前,老荀跟我说对不起。他跟我讲他以前的故事,说他年轻的时候跟我一样迷茫孤单,说他每个下午坐在这个窗台看着我,在操场的篮球架旁边吹风。
其实也没过去多久,但怎么转眼间就物是人非了呢。是时光的力量太过强大,还是我们的爱太过脆弱,经不起风霜。
“老荀!”我微微喊着他的名字。“你跟我分手,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我轻轻问道。
“哪里有什么苦衷。”老荀苦笑了一下。“我就是觉得太累了,我坚持不下去了!”
“老荀!”我轻轻的握着他的手。
“这条路我走不下去了,太累了,我好累!”老荀轻声的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老荀,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承担,你不相信我吗,老荀?”
“我相信你,尘儿!”老荀佝偻着腰,摸了一下我的脸。“你是我最相信的人,尘儿!”
我望着老荀,心底的潮湿无以复加。
“但是我真的累了,心累!”老荀低下了头,他的花白鬓发微微颤抖,稀薄的眉毛下,以前明亮的眼睛微微有些浑浊。
“老荀,如果我牵着你的手,我们哪里都可以走,只要你不松开!”我抓着老荀的手,放在我的手心。
“你不知道我的过去,有多么狼狈。”老荀摇了摇头,轻轻说道。
“老荀,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也不在乎你的家庭,我只在乎,你心里,有没有我。”我摩挲着他的手,很轻很轻。“老荀,那天晚上,你一直跟着我走,走了那么久,人来人往的街上,我们对望着,你不过来,我也过不去。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如果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一百步,只要你肯迈出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就由我来走好了!”我望着老荀,一字一顿的说道。
“是老爸对不起你,老爸太懦弱了,老爸连第一步都不敢走!”老荀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老荀,以前我一直在勉强你,我任性,不听话,老爸,是儿子错了。老爸。
☆、第五十七章
“老荀,我看你最近有点憔悴,要注意多休息,不要太操心了!”我将手轻轻的搭在老荀的肩膀上。
“恩!”老荀点了点头:“我知道!”
“马上要毕业了啊,尘儿!”老荀缓缓说出了这句话,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
“是的,毕业了!”我点了点头,一阵哭腔。
“我可能要离开你了,老荀!我好想你。”
“傻孩子,想我干嘛,结婚生子,买房买车,要做的事多着呢,再说你又不是再也看不到我了。”
“可是我现在就好想你,怎么办,老荀,你站在我面前我都好想你!”我握着老荀的手,眼泪已经不争气的开始往下流。
老荀轻轻的抱着我,拍打着我的后背,其实他自己也哭得不行了。虽然是极浅极浅的拥抱,短暂得只有那么几秒,然而,我却觉得,我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
“老荀,我走了!”我擦了擦眼睛,站了起来。
“恩!”老荀起身,看着我。
“再见,老荀!”我招了招手。
“尘儿,再见!”老荀抹了抹眼角。
如果你能永远抱住我,该有多好啊。在我跌倒的时候抱住我,在我任性的时候抱住我,在我哭泣的时候抱住我,那该有多好啊。
可是这个世界,容得下你的拥抱,却容不下我们厮守。如果来生还是今生的重复,纵然多情要比无情苦,纵然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偏见,我还是要跟你携手并肩,走过山山水水,走过每一个明天。
我多想抱着你哭
紧紧的把你抱住
只要你能够幸福
我愿意付出全部
看着左无尘离去的背影,老荀摇了摇头,轻轻点开了校园网的主页,那上面有今年所有应届生今年国考的分数,他盯着无尘的,叹了口气,又笑了一下。
回忆慢慢浸染了他,他想起了那天,他从小林子的嘴里听到的那句试探和确认的话。
“无尘喜欢你,对不对?”小林子盯着老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老荀也摇了摇头,叹口气,没有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我只是担心他。”小林子望着老荀,除了叹气和摇头,没有多余的举动了。
老荀望着他,讪讪的。
“我也担心他。”老荀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老荀,我的老荀,今夜请你来入梦。我在梦里等着你,哪里也不去。
我轻轻的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如果不够悲伤,就无法飞翔,可没有梦想,何必远方
谁离开之后,却把灯忘了关,让梦做得太辉煌。
年轻的时候,我们以为错过,只需要一次转身的距离便可以重逢。
等到慢慢的长大,我才渐渐的知晓,原来有时候错过,就是一辈子。
老荀,我错过了你的少年,青年,中年,生命的长河静静的流转。
且容我偷来时光与你的过去重逢。
☆、第五十八章
老荀消失在安检门白色的护栏旁边,飞机起飞的声音轰隆隆的。坐上飞机,我的手机关机了。
抬头仰望白色的南航飞机,我要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
我想起了硬币寄给我的那束玫瑰,鲜艳欲滴,枝繁叶茂。原来我从来不懂老荀,原来他是如此多情浪漫的一个人。也许,只有通过虚拟的网络,你才敢于表达你对我最深的爱。其实,老荀,我的老荀,我一直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收到一束玫瑰,是你,满足了我毕生的愿望。
我想起了《放牛班的春天》里面,佩皮诺每个周五准时去校门口等待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许诺说,会在某一个周五过去找他,带他走。佩皮诺没有想到的是,当经过校门的公交车越走越远,最后却停在了那条铺满树叶的林荫小道,而走下车门的,却是他的老师马修。当马修双手环抱着佩皮诺登上公交,他这一辈子,就注定跟着马修漂流一生。
如此温暖的结局,注定永远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找不到我的周演,更找不到我的代正坤。我找不到我的老荀,更找不着我的老谢。时光没有带走我,是我选择了困在原地,画地为牢。
《死亡诗社》里面,当niel举起了左轮手枪,当Keating踏出教室,当所有的学生站上了课桌,我已是泪流满面。不是因为剧情的狗血,而是为了那些正确的相逢,和那些错误的告别。
生命是由无数的道别拼凑而成,我们口口声声说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心中却舍不得喝下手中的酒。
两个小时前。
穿上西装,打上领带,擦亮黑皮鞋,我拿着一束玫瑰,轻轻的敲着了老荀的家门。
春天和煦的阳光照在我的侧脸,我胡子剃得干干净净,白皙的侧脸轮廓分明。不知道为了什么,手心里沁出了许些汗水,渗透在玫瑰花束的塑胶包装纸上,烙下鲜明的五个手指。
门里传来了脚步声,我知道是老荀。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已经能分辨出老荀走路的声音了。那般不疾不徐,稳重淡定。我知道,那步子的节奏,是与我的心跳保持一致的。
吱嘎,开门的声音,老荀站在门口。
我朝他笑着。
老荀看着我,楞了一下。
然后笑着。
老荀关上门。
我们两个紧紧抱在一起。
红色的玫瑰掉在了地上,花瓣散了一地。
我将右侧的脸靠在了老荀的脸庞上,鼻息轻轻落在他花白的鬓发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