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又磕了三个头,起身站起,看着早已泪如雨下的柳千叶,拉起他的手,“柳千叶,你愿意么?”
“愿意!愿意!”
柳千叶拼命地点头,扑入炎灼的怀中,紧紧拉着炎灼的衣襟不肯抬头,越哭越厉害,哭得停不下来。他抽抽搭搭地嘟囔着:“我,我还以为…以为..你会离…离开我…”
“怎么会呢?离开你,我到哪再找一个这么漂亮的去?”
“不许你找别人!”柳千叶紧紧搂着炎灼的腰,“比我漂亮的也不行!”
“好好好,不找不找!叶子,你松一点,我喘不过气了!”
柳千叶稍松了松手,炎灼趁势将他拉开,捧着他的脸,用拇指拭去他满面的泪痕,柔声道:“不哭了啊。”
“嗯。”柳千叶轻轻应了一声,宝贝似地捧起手中的绿裙,看着参差不齐的线头和皱皱巴巴的裁剪,忍不住嗤笑一声,“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女孩子的东西么?”
“可是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柳千叶低声道,“我还怕你早晚会受不住我这样的怪胎。”
“你是怪胎。但我喜欢上了,又有什么办法呢?”炎灼在他掌心上轻轻一吻,“叶子,我承认,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理解,你一个男人,为什么偏生喜欢做女人。但我不需要去想明白这些,我只知道,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愿意迁就,迁就一辈子。我只想你跟我在一起,可以无忧无虑地开心快活,永远都不需要压抑自己。”
“阿灼…”柳千叶早已泣不成声,双眼红得像个兔子,心中千言万语,到头来却只能简单地说一句:“你真好。”
“我当然好了。”炎灼笑笑,指了指那条绿裙,“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吗?”
柳千叶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丑死了!”
“啊?”炎灼的声音中难掩一丝失落,“你不喜欢啊…”他拉起柳千叶的手,咬了咬嘴唇,“叶子,对不起,我手拙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给你买个更漂亮的去。”
“我不要!我就喜欢这个丑的!”柳千叶温柔一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向身后的大树,“你在这站着不许动,我一会儿就好。”说完推开他,闪身便躲到了树后面去。
不一会儿,柳千叶转了个圈,从树后翩然而出,眉眼中尽是魅惑的笑意,一切都宛如当初红霞下的那个少女。
“一枝迎春,送走寒冬万里云。一片丹心,为谁苦追寻?
问声郎君:谁是梦中人?点绛唇,垂下云鬓,着我绿罗裙。”
小曲儿哼完了,衣袖轻轻拂过炎灼的面颊,他眼波盈盈地看着炎灼,期许地问道:“阿灼,我好看么?”
炎灼呆呆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看,真好看。没想到,这么丑的衣裳穿你身上竟能这样漂亮。”
“那是,你也不看谁穿!”
炎灼走近两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柳千叶秀丽的脸,喃喃道:“叶子,你真的是个男人么?”
柳千叶在他脑门上狠狠一弹,嗔道:“废话!你又不是没见过!”
炎灼突然勾唇一笑,叉起胳膊挑了挑眉,“我现在觉得那是假的…”他说完突然冲过去将柳千叶抱了起来,坏笑道:“我要再确定一下。”
柳千叶面颊瞬间绯红,锤着他的胸口:“什么假的!你犯什么混!”
“小娘子,你都答应我了,四下无人,我们先圆一次房如何?”
“不能在这里!”
炎灼在他唇上嘬了一口,笑道:“我来时就看好了,那边有个山洞,我们这就过去!”
耳鬓厮磨,一夜缱绻。
柳千叶在炎灼的怀中醒来,他笑了笑,还是那熟悉的温暖。即便是冰天雪地,只要是在炎灼身边,身心就都是炽热的。
炎灼见他醒了,捏了捏他的鼻子,“醒啦?还疼不疼?”
柳千叶哼了一声,紧了紧搂着炎灼的手臂,头在他肚子上蹭了蹭,轻声说道:“阿灼,我真开心,你能记得我的生辰。”
炎灼笑了笑,“傻子。”
“不过,你居然能做出一条裙子,真叫我刮目相看。”
炎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本来是想找师兄…师兄的。但是,唉,算了。”炎灼摸了摸柳千叶的头发,“叶子,我做的不好看,你莫要嫌弃。”
“不会。你送什么我都最喜欢。”柳千叶听炎灼提及炎焱时顿了一下,知他心下难受,撑起了身子,靠在了炎灼的肩膀上,轻声道:“阿灼,酒的事,你不怪我么?”
炎灼摇摇头,“叶子,是我错了。你都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么能怪你?”
“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
“什么?”
“我担心,炎焱的心死了,你因为愧疚,也不想幸福了。”
“我有一段时间,的确是这样想的。我想着师兄活得那样辛苦,我害死了小美人儿,没有资格好好活着。” 炎灼扶起柳千叶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但我见了师兄的样子,我就想通了。师兄不怪我,他希望我快乐。他觉得最爱的人是因他而死,倘若我再因为他而不幸,他只会更痛苦。我活得好了,他也能看开些。”炎灼微微一笑,坚定地说:“所以啊,即使这是我心中永远过不去的坎,即使我会自责内疚一辈子,我也要努力好好活着。和你一起,好好活着。”
柳千叶不说话,炎灼将他搂进怀中,柔声道:“叶子,我爱你,你再也不要这样一走了之,离开我了。好么?”
柳千叶轻声嗯了一声,“你给我好好练功,倘若日后度不了劫,我也不活了!”
“好,就为了你一人,我也定会把这劫度了。放心吧。”
“嗯。”
第62章 解脱
炎墟来的时候,炎焱正在长生殿中盯着满壁的长生烛,幽暗的火光映- she -在他呆滞的脸上,影影绰绰。炎焱盘膝坐在地上,佝偻着腰背,再不似往日的挺拔。炎墟不知道炎焱在想些什么,他看着炎焱这幅颓丧的样子,突然有些质疑,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是不是这番痛苦,还不如让谢凌鸢来承担?
但他马上又摇了摇头阻止了自己可怕的想法,他绝不是个会去悔不当初的人,既然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无从选择,既然事已至此,他就必须坚定。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歧途,路都是人走出来的,炎焱也能走出来,只不过过程痛苦些罢了。
这样想着,他轻咳了一声,慢步走入了长生殿。
“焱儿,怎么在这里?”
炎焱似乎听见了,但却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
炎墟又向前走了两步,躬身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按了按,“焱儿,看开些吧。”
“师尊,为何骗我啊?”炎焱没有躲开炎墟的手,也没有转头看他,只是淡淡地问道。
炎墟顿了一下,收回了手,目视着前方,“为了救你。”
“是啊,我不该怪罪师尊的。”炎焱长叹一声,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自己的手臂中,“所有人都是为了救我,您是,师兄也是,阿灼也是,小鸢…也是…”
“焱儿,莫要太过自责了,谢凌鸢他…他是心甘情愿的。你若死了,难道他就能活着了么?”
“所以我更是对不起他!”炎焱的手臂抱得更紧,头埋得更低,连声音都快含糊不清,“我连陪着他一起死都不行…”
“炎焱!”炎墟一把将他扥起,炎焱的身体疲软地晃了晃,炎墟扶住他,直视着他黯淡无光的双眼,“谢凌鸢他让你活着,我们让你活着,不是想看你这幅半死不活的鬼样子的!你就不能振作些,让关心你的人都安心些么!”
“师尊…”炎焱无力地唤道,“如此这般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缓缓抬起手来,指着墙上忽明忽暗的长生烛,无力地说道:“您看这满墙的长生烛,这边熄灭了,那边又会有新的亮了起来,死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又有什么所谓呢?”
“可我的执念就是保护你,失去你们,我会痛苦。”
“您的苦心,我懂。” 炎焱苦涩地勾了勾唇角,“遇见他之前,我也想着,上天既然赐予我们永恒不灭的生命,就应该珍惜。直到遇到他,我才意识到,永恒的生命,根本就毫无意义。倘若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幻灭,却唯有生命长存,那活着,根本就是对我的惩罚。”他空洞的目光扫向炎墟的脸,沙哑地说道:“师尊,您不懂,小鸢他也不懂,我身上承受了多大的恩,就…背负了多大的罪。”
“焱儿,你这是在…怨我吗?”
炎焱摇了摇头,“不。怨恨太费力气了,更何况,都是我的错。”
“焱儿…”炎墟无话可说,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失去了谢凌鸢的炎焱比他想象的更要不堪一击。炎焱的火龙,炎焱的灵魂,早已经同谢凌鸢一起湮灭。一个内心再无半分渴求的人,活着,只为了满足众人的期冀,却再也取悦不了自己。
“焱儿,你还想做面具师么?如若不想,我不强求。”
“嗯。”出乎意料的,炎焱点了点头,“千山万水,说不定哪天,我就又能寻到他了。”他眼神中的光芒一闪而逝,又低下头去,沉默了许久,突然轻笑一声,“师尊,还能么?”
炎墟心中一阵抽痛,这个一向懂事持重的徒弟此时就像一个弱不禁风的无助孤儿,寻求庇护,寻求安抚,寻求解脱。可当他将炎焱揽入怀中,拍着他颤抖的后背时,那个“能”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轻易的决定要走了谢凌鸢的命,让炎焱生不如死,现在他患得患失,害怕倘若再给一个轻易的保证,当希望被时间磨平,当谎言被岁月戳穿,炎焱便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