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二〇七
刚迈进朝房,经历过好几次北朔朝廷大洗牌屹立不倒可谓最大赢家的宁王就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他一眼就看见了坐着喝茶的庄灵,他的位置与宁王的位置相对,算是平起平坐。
庄灵旁边围着几位大臣,似乎是突然停下了说话,纷纷散开回到各自的位子上。
宁王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在自己那把花梨木太师椅上入座,这下就恰好与对面坐着的庄灵相对了,庄灵也没起身,略一拱手便算是招呼过了。
“岐书今日来得甚早,可是有事要在朝上禀奏?”还是宁王先开口,他生得就是一副儒雅面容,说话时带着淡笑,虽然上了些年纪,也绝对是温文尔雅具有亲和力的长辈。
“晨起练完剑,左右无事,前几日陛下托付了一件事,受人之托,不得不忠人之事。”
这话说得宁王脑筋一下就活了起来。这个老三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啊,居然非得要立陈贵妃为后,太后那边是绝不会同意的。
宁王沉默不语,看庄灵仿佛心情很是明快,方才那几位大臣,想必已经说通了会在朝堂上为他助言,皇帝是铁了心要一意孤行。一旦陈氏女真的成了皇后……宁王的目光快速滑过堂内众大臣,这一看,就将情形都看了个分明。
陈氏女是工部尚书之女,而两位正在与他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和御史中丞。庄灵握着北朔最大的兵权,兵部恍若虚设,摆在前面的尚书虽然被派去边关十数年,顶头的将军也几易其人,宁王却记得很清楚,起初这人在京城任校尉时就是殷家军的人,为人傲气,宁王当皇子的时候,也没少荒唐过,一度还被他押在城门口等着宫里派人去领。
年岁已久,记仇谈不上,但这件小事让宁王对此人有了印象,一看便知他是庄灵的人。这事连他皇兄也未必知道,否则以他对殷家的忌惮,早不可能担任要职。皇兄在位时,宁王与庄灵表面互相牵制,私下却是一党,双方目标一致,自然是要合作。
如今,庄灵却站到了他的对面。
宁王不无感慨地看着庄灵。
庄灵却在低头看自己的手,他拇指多了一枚墨玉扳指,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银光闪亮的指环,以拇指摩挲那枚指环似乎是他的习惯动作。
庄灵抬眼时,宁王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眼神淹没在热茶腾起的袅娜白雾中。
上齐朝堂上,议完了几件开库赈灾的事,刚定下去派粮的官员名单,突然,一名宫侍从旁一路小跑到了庄严的大柱之后。
王福禄从旁边窄梯走下去,宫侍与他附耳低语了几句。
朝上官员俱是目不斜视,心里却各有各的想法,纷纷猜测后宫是否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没准又是那孙贵妃头疼脑热,反正皇帝从朝堂上中途离开也不只一两回了。边上站着摄政王,那才是真·无冕之王,天子就算不上朝,朝廷一样能顺利运转。
王福禄又是一溜烟跑上去,对陆晟德一阵低语。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大臣们都低着头,假装看自己的靴子,今日靴子可真好看,多盯几眼没准能长出花儿来。
那为首的大太监又跑到前面来,两手交扣在身前,头微扬,睥睨着所有官员高声宣布:“有事禀奏,无事散朝。”
一看就是后宫有事,这个关口谁还敢去摸龙须,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那些平民百姓多等一天又怎么样?
散朝后,陆晟德立刻跟着太监往后宫走,吩咐王福禄道:“请国师去弄月院。”
这几日韩衡如果上午进宫,那都在宫里用早膳,一来节约时间多睡会,二来上齐皇宫里的厨子还是不错。
刚吃完早饭,宫女端上来浓茶,漱完口,外面就进来了个太监。
韩衡一看,还是个老熟人。
“王公公。”
“国师大人。”王福禄跑得一身热汗,脑门冒出的汗亮晶晶的一层,“陛下请您去一趟弄月院。”
“那是什么地方?”
王福禄深呼吸了两下,才把气喘匀,严肃地皱着眉:“是陛下新近宠的一位妃子的住所,今日一早,宫女打水的时候,从井里捞出来一个死人。”
皇宫里出现死人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王福禄这种混迹后宫多年的人,一反常态的紧张和担忧。也许因为他是大总管,怕担责任吧。
韩衡右手转了转左手中指上的指环,心绪平静了一些。
王福禄好像也缓过了神,继续说道:“弄月院的主子,才查出有身孕不久,要是别的娘娘宫里发生这事,陛下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大人想必知道,陛下子嗣单薄,如今只有一个皇儿,陛下又是有大志向的人,在子嗣一事上格外看重。”
看重到一个月去不了两次后宫吗?韩衡眉梢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死的是弄月院的一个宫女,现在还不清楚死因,陛下的意思,请大人过去瞧瞧。看能不能看出来什么。”
得,在大梁是得祭天或是出兵这种大事才轮得上他,来了上齐,他都快成名侦探柯南了。不过看看也好,弄月院,他去摸摸看,没准随手就把这个事儿破了。只是怎么摆到明面上得见机行事。
“爱妃呢?”后院里宫人簇拥着,见到皇帝过来,纷纷跪了一地。
陆晟德向领头的宫女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薛氏,脸色也很不好看。虽然说是他醉酒后宠幸的妃子,能怀上龙胎就是天意。现在陆晟德对这一胎还是相当看重,整个弄月院已经是按照贵妃的份例在给。
“薛妃还没起,昨夜似乎睡得不大好。”皇后早就来了,脸色也很严肃,“臣妾已经让太医验过,是失足跌到井中,这个宫女是新调到弄月院来的,手脚有些慢,昨日夜里还在洗衣服,打水时不小心就……”
“尸体呢?”
皇后愣了愣,“在……在井边。”
“带朕去看。”陆晟德冷然道。
皇后眉心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硬着头皮劝道:“在水里泡了一夜,已经不太能看,陛下还是……”
“朕的后宫有妖孽,朕倒要看看,是人作怪还是天作怪。”陆晟德锐利的眼光看了皇后一眼。
这一眼里皇后嘴唇略抖了抖,勉强道:“是,好像在那边,素心,还不带路。”
地上跪着的宫女素心愕然地抬起头,飞快转过身去,快步领着帝后二人来到那口淹死人的水井旁边。
就在这时,王福禄带着身着道袍的韩衡过来了,在宫里只有大梁国师会一身道袍出现。
弄月院的宫女都受到严格管束,难得出去一次,何况进宫以后天天看的都是太监,突然有这么气质出众丰神俊朗的年轻道长出现,顿时都有些愣了,都不敢多看半眼,个个把头垂得很低。
道袍匆匆从馨岚眼前一闪,那抹淡青色犹如春风带雨的温柔一下从眼睛里渗入心怀。宫女馨岚两手按在地上,把头埋得更低了,耳朵悄悄泛出一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