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降天下 作者:冢祭(下)【完结】(26)
轩曲浩半点没有退让的闪躲,口中言辞越发强硬道:“儿臣多谢父皇关心,只是儿臣尚未酒醉,无需下堂休息。况且今日宾客众多,儿臣若此刻退席着实有些不妥。”
苏兮月左手轻握拳抵在唇前,低声呢喃:“真是够放肆的话。他不是今日寿星,就算他是又如何,龙椅上坐着的不是他。光轩曲浩那说话的口气,已是藐视君上的僭越之罪。”
诡波谲云的静谧在殿中逐渐漫散,气氛仿佛是上了箭的紧绷之弦,多双黑眸都紧紧地抓在面无表情的湮濑与轩曲浩身上。沉默的朝臣都在等待其中一人松手那刻,到时便是万箭齐发,攻向心中已定的目标。
莫宗严庄肃地起身,无声地拱揖行礼,随后陷入漫长而片刻的等待。湮濑眯眼看向轩曲浩眸底透出寒意,久等不到莫宗严发生,按耐不住道:“莫爱卿免礼,你有话直说便是了。”
“是。”莫宗严谢了礼,直起腰板张口就谏:“启禀皇上,臣认为方才大皇子的话有藐视君上、违抗君令之嫌。”
一道光闪划亮潮闷的黑夜,紧接而来的轰然声响像是为殿内嘈杂声助兴。大皇子一派的朝臣纷纷起身诡辩,而其他党派的朝臣又岂会错过诋毁的机会,多方的争辩却被乍起的惊雷声吓到,一时哑然没了话语。
轩元吉本是轩曲浩党派,不过自得花柳病后便过上深居简出的生活,甚少与轩曲浩再有往来。只是他始终与轩曲浩是同条船上的兄弟,连忙起身道:“父皇明鉴,大哥素来对父皇孝礼恭敬,怎会有僭越之心。”轩元吉猛地指向莫宗严,言辞戾气说:“莫相爷居心叵测啊,你以为父皇与朝中大臣不知你的心思么。你方才那话,分明是欲加之罪。”
闻得轩元吉话中有意牵扯自己,轩弃弥忙站起身不忘行礼,张口便说:“莫相爷平时为人做事公正,从来都是不屑做无中生有的事,进谏的事都是就事论事。二哥先前的话大有污蔑重臣的影s_h_è ,这实在是有损朝中忠臣的声誉。”
轩元吉冷哼开口便说:“究竟是我无中生有,还是确有其事,大家心里清楚。”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让人不由得屏息紧张起来。这时轩弈尘徐徐直起身,淡然的语气中参了些许毛躁道:“二哥与大哥亲近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是否我也可以说二哥是有意偏袒大哥?”
“岂有你与三弟同榻而眠般亲昵。”轩弈尘慌乱地看向诗姬月,果真诗姬月面色霎时极为难堪。
轩弈尘双拳紧握,口气里已含了八分怒意,“二哥话说的过分了。”
“宫里宫外蜚语纷纷,恐怕父皇都……”话音戛然而止,轩元吉的气焰在对上湮濑冰冷眸子的瞬息被浇灭,微垂眼不敢再多说半字。
轩曲浩见状立即哭诉道:“父皇,儿臣绝无僭越之心,许是几杯下肚适才措辞不当,才让莫相爷误会。我相信相爷没有故意诬赖我的意思,三弟急帮相爷说的话不错,必是二弟想多了。”
好一招借力打力,含沙s_h_è 影地说轩弃弥与莫宗严有勾当,好叫听的人觉着是良人勾结有心陷害自己。我抿嘴冷笑,目光半刻不离坐在龙椅上的人,更是好奇在他捉摸不透的淡笑下究竟是什么心思。
莫宗严为人向来正直,虽然心中更属意轩弃弥继承大统,但绝不是卑鄙到会莫需要打击对手的人。莫宗严站得直行得正岂怕轩元吉有意陷害的指责,他当即朝湮濑叩拜,扬声道:“臣绝无迫害大皇子之心,是就着刚才的事实话实说,望皇上明察。”
湮濑缓缓放下酒杯朝我望来,对双方的话好似置若罔闻,沉吟片晌后似笑非笑道:“苏王爷认为呢?”
瓷缸里的寒气袅袅而升,冰山被滴了不少薄荷脑油,冰凉的气息参合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我此时正盯着半化的冰面出神,乍然听到唤我之声不免疑惑,再细想琢磨湮濑的意图,似乎是我要显出立场,兴许如此方好用串通外敌之罪来对轩弃弥发难。
我吞下含在口中的烈酒,慢悠悠张口:“我素来都不管他人瓦上事,况且是他国之事。”未曾料到我会撇清不管,轩曲浩计谋没得逞面色愈发尴尬。
湮濑忽的轻笑了声,牛头不对马嘴道:“苏王爷可知道我会如何对待无礼的人?”莫说是外人跟前,只怕在枕边人面前轩煌都不会以我自称,果不然话音未落已是百双眸朝我望来。
我不想与他多有交集,遂不耐答:“不知,请皇上指教。”
湮濑倒没介意我烦躁的口气,只平淡反问:“若是你会怎么做?”
我无心理会周遭碎语,亦不在乎话出口的后果,冷笑便道:“太半刮之。”
“如你所愿。”湮濑和颜悦色地接口,仿佛是三伏天突然刮来的萧瑟寒风,殿内宾客无一没打寒颤的。湮濑目光如刀锋般戾气缓缓划过轩曲浩脖颈,嘴角的笑冷血而凉薄,“躇在边上做什么?还不来人把大皇子押回王府,是等朕亲自捆不孝子回府吗?”
如今在轩曲浩身边晃荡的皆是神族的人,哪个不是跟在湮濑身边多年,光凭语气就能判断湮濑喜怒。不多时轩曲浩已是被人控制住,甚至都等不得他扬声说出湮濑身份,在他最后反抗的支吾声伴随中人已被拖出大殿。殿中明明四处可见冰山堆砌,却又不少朝臣宾客用绢抹汗,连方才气焰旺盛的轩元吉都目瞪无言,挺直的脊梁都颓弯半分。轩元吉刚才既然敢信誓旦旦,必然是知道轩煌真实身份的,眼下却是半点都不敢说漏嘴,怕极了湮濑会出手连同他一起处置了。
湮濑兀然面色慈蔼许多,手指挥了挥,道:“今儿是难得的喜庆日子,平时宫里礼数诸多,眼下就不必拘礼,免礼落座吧。”
轩弃弥始终面色不改,即使听到湮濑的话仍不敢怠慢,礼数齐全行完适才安坐。轩弈尘不知刚才哪来的勇气,一鼓作气争罢,气焰就烟消云散了,此时仍被人注目倍觉不适,忙依样画葫芦,乖觉坐下。
伫立在满堂安坐的宾客中必是突兀,恰如呆愣站立的轩元吉。湮濑x_ing子素来缺乏耐心,眼见觉烦,质问道:“你还有话要说?”
轩元吉打了个激灵,极力解释:“儿臣知道惹了父皇不高兴,不得父皇原谅,儿臣不敢坐。”
湮濑顾忌在场旁人众多,强忍怒意道:“你大哥忤逆与你何干,你坐下便是。”
我看着轩元吉哆嗦落座的模样几番暗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妄想请湮濑回来帮他们多位,而今才知是痴人说梦。轩弃弥与莫宗严都是困惑地盯看着湮濑,同我一样摸不清那人这般做的意图。
歌舞复起,升平依旧,仿佛方才发生的林林总总,只是南柯一梦不值得多挂记。纵是虚幻亦有人因此怕出一声冷汗,朝臣中亲大皇子那派的,面色拘谨的不少,谁不是揣测君心行事,自然嗅出其中关键。
苏兮月平日在宫里吃食大抵相似,早是吃腻了遂动筷极少,闲来无聊观察起在场诸人。他目光不觉定在某点,噗嗤笑出声,低声说:“有人现在如坐针毡啊。”
我冷笑讥嘲:“不就是他们自找的,凭他们是谁都有胆量话里挟威胁。”
苏兮月偷瞄湮濑数眼,歪着脑袋呢喃:“这回儿不知他俩的小命可还保不保得住。”
旦夕祸福全凭天意,轩曲浩在镜月受宠多年,谁又能料结局的潦倒。轩弃弥整晚都只是与相邻在旁的轩弈尘谈天喝酒,他没丝毫乘机落井下石的意思,相比初见他毛躁x_ing子愈发稳重许多。
我平静道:“保得住一时未必能活一世,他们还能蹦跶几日且看某些人心情。”
临近戌时,湮濑遽然起身随口只道了句乏了,转身由着身旁近侍小太监扶着离殿。主角前脚离了大殿,宾客亦是再坐不住,等莫宗严礼节x_ing的说完数句,不一会儿人去楼渐空。平日宫门酉时就会下钥,今夜稍有特殊,我乘流香马车出宫门已过戌时二刻。
轩弈尘平素甚少饮酒,今晚多喝几杯就不胜酒力,他撑着脑袋靠着金丝软枕浅眠。我看他歪头忍着辛苦,摇头疼惜道:“你自知酒力有限,何苦为难自己?”
“今日在场宾客众多,我总不能以茶代酒丢镜月脸面吧。”说话间轩弈尘用掌捂嘴,强忍胃中翻江倒海的难受。
苏兮月稍稍推了我一把,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苏是从来不会错失良机的。”
酒醉的轩弈尘胆量比清醒时大许多,未等我搭话就已靠向我,头枕在我膝上轻笑道:“离是怕你怪罪,说他无事献殷。”
苏兮月可不好糊弄,闻言调皮地对我挤眉弄眼,“人人都道你好话,殊不知你这人有多坏心眼。”
我收回贴附在轩弈尘背上的手,关心道:“感觉好些没?”任由轩弈尘腻着不动,抬手轻弹苏兮月额头,“既说我心眼黑,你倒说说我做什么坏事,让你切齿得要这般挤兑我。”
“你若真不懂,我便偏不说。”苏兮月耍耍小x_ing子,哪能有理据条框说出。
轩弈尘听罢呆愣片刻,忽而“噗嗤”笑出了声,俄顷车内笑声叠出,回潇湘馆的一路满是笑谈。
次日清早百姓尚在国君寿诞的喜庆中,宫中却已传来纷纷流言,局势瞬息就变得紧张动荡。率先传来的风声多是与朝堂大臣有关,接连两日有不少大臣被罢免入狱,纵然呆在潇湘馆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消息却接二连三的送来。朝堂大臣起初是有些惴惴不安,不过湮濑大刀阔斧动的人多了,便都渐渐摸出了门路,可不都是大皇子轩曲浩安c-h-a的眼线。湮濑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不仅没折轩弃弥身边一卒,更是把他地位扶摇直上,只差一纸圣意封为太子。
朝堂上下最闲散的莫过于轩弈尘,无论外边怎般腥风血雨,他都只呆在潇湘馆中品茶论诗。每日在馆门外拜帖求见的朝臣众多,都是希望能靠轩弈尘举荐,多的几乎门槛都要被踩破了,尽管如此轩弈尘始终都没召见过一人。
“成箱的珠玉丝毫不留,未免可惜。”大清早轩弃弥已回退数箱金器珠宝,连早膳都不能清闲。
轩弈尘烦躁的很,蹙眉道:“锦上添花的东西,我不稀罕。若离喜欢,晚些送来的我都留了让人给你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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