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口的戏话而已,苏兮月哪里是要真心问罪,撇撇嘴嘀咕:“个个都只会耍嘴皮子功夫。”
池羽挪了半个身子,见苏兮月赌气笑道:“皇上要真想处理摄政王哪需要过问我,派群兵把王府围着就是了。”池羽瞥了眼门外侍奉的小福子,清了喉咙道:“福安盛怎么你的皮是不想要了?”
福安盛站在门外捂嘴憋笑,乍闻责备顿时猛打了个激灵,惶遽而小心地往屋里瞟了眼。福安盛毕竟是近身服侍的内廷总管,只稍一眼,眼尖如他怎不知哪里出了茬子,他赶忙行了个礼,上前接过轩弈尘好心递上的常服。
“皇上真是没半点架子。”轩弈尘轻吹茶面,目光落在岁寒三友雕纹的屏风上,俄顷看向我,星眸弯似弦月笑道:“配着你这薄情郎,实在是可惜。”
屏风后蓦然响起一阵拊掌声,只听苏兮月道:“六皇子既然知道,又为何执意要跟来?”
原是句玩笑话,由着苏兮月这般接过就有些变味了,众人目光不免都聚到一处。轩弈尘脸皮素来薄似蝉翼,经人这么一呛,脸色顿时一白一红,贝齿轻咬下唇,回不出半个字来。
我轻咳两声,口气沉了半分,半开玩笑开口:“我惹得事,似乎殃及无辜了。”
福安盛驾轻就熟地帮苏兮月换完常服,像是怕被牵累,赶紧告退躲到门外伺候。换上便服的苏兮月要比方才柔和许多,不过脸色不大好,始终板着。
我托腮观察着苏兮月细微表情,轻笑道:“打算气我到几时?多怒易伤身。”
池羽一旁听不下去,平反道:“兮月成日为朝政烦忧,苏却四处游历,不怪他恼了。”
寻思禅停下帮我捏肩的手,似是中立和颜悦色道:“这回我站在小皇帝那边,刚进繁阳城就回府,连宫里都不去现个身,确实是璃不对。”
我笑指影道:“你平时最是心直口快,眼下半句不说是在想什么?”
影未料我会让他评理,忙不迭摆手推脱,“你知道我嘴笨容易得罪人。”
“听出来了吧,影也是拐了弯说你的不是呢。对你大家心里都有怨意,苏合该反省反省了。”在他们几个里最会察言观色的是池羽,胆子也最大,说起我颇为肆无忌惮,却从来不会惹我心烦。池羽说话时总是星眸流转,一副宜喜宜嗔的模样。
我双掌支矮榻缓缓直起身,在一众困惑的目光中理着压轴的衣摆,半晌不带情绪地缓缓道:“眼不见为净,既然都嫌我种种不是,我这就离开反省去。”
气氛瞬息万变,前一刻尚是得色的池羽闻言脸色煞白,心里本不顺的苏兮月更是委屈的眼圈微红。倒是影嘴角微撇毫不在意,寻思禅亦是不做声,反倒轻推我,笑嗔道:“赶紧走,苏今日忒坏心眼了。”
我沉吟瞬息没忍住轻笑出声,“他俩的嘴不治一治,以后我还能有好日子过?”话音尚未落完,一只蝶戏牡丹的金丝软枕已朝我飞来,不多会儿我怀里已钻进个可人儿。苏兮月双臂环着我腰,顾不得形象,连连低怨了我几句。
我轻拍苏兮月的后背,宠溺笑道:“当了这么多人的面,你也不怕羞。”苏兮月不肯依饶,摇了摇头哪里又肯放手,我拗不过他,便随着他去。
许久苏兮月平复情绪,渐松手乖巧依挨我坐着。寻思禅见时机成熟,轻声在苏兮月耳畔提醒道:“皇上的心是顺了,也该顾一顾旁人的心绪。”下颚微微点向垂眸不言的轩弈尘,寻思禅轻笑道:“璃是说不上话,只是那位心思消沉,某个人铁定不好受。”
苏兮月方才一时气愤,说话难免口无遮拦,这会儿回过神深谙自己言行得失,遂尴尬笑道:“六殿下见谅,我适才的话只是气苏的胡话,绝无讥嘲的意思。”转瞬一想,苏兮月顿觉不对,道歉反有越描越黑的情势,叹了口气轻拍案几,冲我撇嘴道:“都是你,到处给人添麻烦。”
我霎时无言,片刻无奈道:“好端端怎么又扯我身上,与我何干?”
池羽素来爱数落我,见机接话:“怎会无关,苏若是回王府前先去宫里走一遭哪会出这乱子,分明是你思虑不周。”
我眼明手快抓住要逃的池羽,锢着不让他动弹,作势要挠他的模样咬牙切齿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整治你是不是?这次你求饶都不作用了。”说罢就挠的池羽鬼狐狼嚎般的直求饶,屋里哪个没被池羽玩笑过,现在见他被教训可不就没人相帮了。
轩弈尘沉闷了良久,看不过池羽的惨样,几步到我身边拽进我手臂,池羽趁机迅速逃离我控制,一个人躲得老远。
“你们这群狠心的人,冷眼旁观我被苏欺负。”池羽愤愤整着散乱的外衫,嘟囔说:“往后我可不帮你再出头了,每次都是我被修理。”
寻思禅用银签拣了块蜜瓜递到我嘴边,笑盈盈道:“六殿下可别以为我们心狠,日子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他那张嘴利的很,而且谁都不放过,叫人又爱又恨。”
轩弈尘手有些紧张的抓着我手臂,贪恋地不愿松开,浅笑片晌慢悠悠开口:“就来一会儿工夫,我已经领略过他能说会道的能耐了。”稍作顿息,笑意忽多了半分狡黠,轩弈尘抿嘴笑说:“我方才不过是嫌他吵闹,想给自己图个清静罢了。”
屋里的时间仿佛是被定格了般,有瞬息屏息的安谧到雀鸟无声,后一瞬拊掌拍案几声连连。影x_ing子是最木的,而今连他都忍不住朗笑,况且是苏兮月与寻思禅。
捧腹笑了许久,寻思禅指着池羽半天才开口:“这下池羽当真是棋逢对手了,看来苏的身边以后可是要越来越闹腾了。”
苏兮月闻言赞同地颔首,目光柔和而友善地望着轩逸尘,莞尔悠然道:“从前听闻传言,都说六殿下是个闷x_ing子,喜怒素来不行于色。果然耳听皆是虚,眼见才为实。”
看着此情此景我略微有些恍惚,不禁回首数月前在魔族时的我,孤身一人守着战神殿。那儿常年都是静谧沉宁的岁月,而我亦早已习惯,习以为常到一度以为是自己喜好如斯,如今看来大抵只是年久适应罢了。念想起这番,心中颇为酸凉,有种从未有过的感受涌起,仿佛是种畏惧,惧怕只是场美梦,醒来皆是虚。
影跟我日子最长,只稍一眼就能看出我心绪变化,机敏开口:“舟车劳顿许久,又被我们闹上半天,苏和六殿下是不是累了?”
寻思禅聪颖怎听不出话中别意,收敛不少笑意,伸手覆上我搭在案几上的手背,掌心的暖意渐透入我渐凉的心,“说了这会儿话都快晌午了,不如我们早些用午膳,然后你和六殿下好休息会儿养养精神。皇上忙了一早上朝务,想必也会有些乏累。”
不说倒罢,这一被提醒,苏兮月霍然掩嘴打了个哈欠,轻柔眼帘道:“那就传膳吧。”他轻顿扬言,“小福子,让小厨房送点清淡的小菜来。”说罢他笑看轩弈尘,“颠簸多日,想来现在上些山珍海味来,你看着只会腻味恶心,倒不如清口小菜合胃口。”
池羽瞧出轩弈尘的心思,瞥了我眼道:“你不必顾他,苏现在是秀色可餐,怕早就看饱了肚子。”
由着他们拿我寻开心了一番,府上的小厮渐端来数碟子膳菜,一屋子人围着我寝殿内小圆桌CaoCao吃过。许是大家哄闹半日都有些累了,吃过饭便散了各回房去打个小盹。
影如今管着府里守备安危之事,我贴身服侍的杂事都交与寻思禅打点。我侧身躺在矮榻上闭眼养神,只闻弦音绕梁悠然,忽有另一重琴音合来,琴瑟和谐淡然悠扬,心神逐渐变得安宁。
第88章 神族亲信
春困秋亦乏,初秋时节的风凉徐拂面,似凝肤纤手轻柔的抚摸,令人安然欲睡。我记不起自己是几时酣然入眠,醒来只见寻思禅侧躺在我身旁,紧闭的眼帘不时颤动,纤长的睫毛似鸦翅挥动。
我刚伸手揽上寻思禅侧腰,他已睁眼直愣愣盯着我,“我弄醒你了?”
他稍稍往我这挪了几分,头埋进我怀里轻声道:“璃的动作一直很小心,哪里容易被你吵醒。我不过是想在你身边躺一会儿,压根就没睡着。”说话间他指尖在我眉心来回摩挲,长年累月沉浸在香薰中,似乎气味已渗透到他肌肤里,连说话含香吐气,“你近来颇多繁重心思,是湮濑的缘故吗?”
我心下黯然几分,面色显得不太松快,揽在他腰际的手略微有些收紧,沉吟许久喟叹道:“如果我孑然一身,或许愁事会少点吧。”
寻思禅抱着我后背的手亦稍有施力,语气柔和像寒冬正午时分的暖阳,让人在刺骨冷冽中很是贪恋,“我倒庆幸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否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你啊,做事从来不管不顾,就会让人担心,没人约束你些怎好。”
我松开手臂,略微直起身看向半开的房门处,笑道:“在门外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影很快闪进屋里,讪讪傻笑挠着后脑勺,“我怕打扰你们,没敢进来。”
寻思禅眼疾手快赶在我起身前取过外衫帮我穿上,忙不迭地戏话道:“你以为在屋外就不惊扰了么,还不是一下就被璃发现了。”
我取过影托着盆中的水稍作洗漱,眺了眼屋外天色,微蹙眉道:“我竟然睡了这么久,还以为只是眯了一会儿。”说话间我环顾四周,又仔细留意府里细微声响,须臾便问:“婉娘和烟都还没回来过吗?魔族那儿是有事情被耽搁了?”
影站在我边上稍有迟疑,眉眼里多是嫌隙,“她哥哥在下面闹腾,她在上面也没消停。近日总是多番挑衅,指不准哪日又得兵戎相见。”
寻思禅弯身替我绑着腰带子,嘴角的弧度满是嘲讽,冷哼道:“神族有如今的局面,长老院乌烟瘴气纷争不断,不都亏她的功劳,尽心尽力的很呢。”
我微微扬眉,似笑非笑道:“你似乎恨极了她。”
寻思禅围坐在我身旁,或是怒火烧起,口干舌燥地忙喝口凉茶,“她就是个搅事的主,神族上下的所有事就没她不c-h-a手的。自诩是主神,不拿旁人x_ing命当回事,我朋友就是因为她一时起兴管事被冤死,我怎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