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三十来岁的精英男人,也是别墅主人,顾蔺生的报仇对乡。
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样的结果,顾蔺生的脸上竟不见任何惊慌,只是垂下眼帘低声叹息。
甚至又露出开心的笑容。
为什么笑呢?
我不解,但很快想到那张床头柜上的照片,很快心又沉了下来。
在这一刻,我意识到一件事。
顾蔺生根本没打算能够顺利地走出这栋别墅。
“果然抓住了一只偷偷摸摸的小老鼠。“别墅主人悠悠然地说道,怜悯一般地举起□□。“说吧,是谁派你过来的。”
顾蔺生不说话,眼帘垂了下来。
别墅主人低声一笑:“算了算了,反正我多多少少也能猜得到是谁了。”
再没有丝毫话语,只一声枪响。
逃不掉的。
我闭上眼睛,心情沉重起来。
顾蔺生是为了死去的“舒宜”才这么做的,难道说,对于这样的结果,我难逃其咎?
下一刻,我的脑袋又开始绞痛,像是有无数的小人在里头打架一般,难以忍受,我忍不住痛苦地□□出声,抱着头蹲到了地上。
好痛苦!我好痛苦!
谁来救救我?
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张脸颊,那是带着温和笑容的熟悉脸孔,慢慢地,脸孔的主人完完全全地显露了出来,那是一个英气的男人,修长的身形,白色的衣服。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周围逐渐化为苍白,什么别墅,什么顾蔺生,就在一瞬间消散开来,像是水花打落在海平面一般什么波澜都不起。
这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男人并没有随之消散,而是走近到我的面前,他半蹲下身,却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怔然地看着他。
他笑:“你醒过来了。”
我继续用疑惑的目光一声不吭地注视着他,记忆如潮水一般随之涌上心头,根本掩盖不住眼中浮上的惊愕。见我没有什么反应,他扶起我,脸上却划过些许悲伤。
他继续说:“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了,蔺生。”
他说,他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迷迷糊糊的脑子一下子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我的目光带着些许怀念,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情不自禁地扬起笑容,但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良久,我才低声回应:
“又见面了,舒宜。”
是了。
我是一只刚刚形成的梦鬼,我叫顾蔺生。
之前的认知原来只是我心中的奢想啊。
我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个雨天。
连绵不断的细雨虽然驱散了六月的热气,带来了些许清凉,但是却无端地给我带来了一丝沉闷,还是莫名的瑟瑟不安。我窝在家里的沙发上,随意地观看电视里的新闻。这本来是一个普通的周末,但我却迎来了一个噩耗。
“舒宜死了。”
好友在电话里沉默了半晌后,忽然这么说,语气很平静,平静地仿佛是在开玩笑。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时的我很想恼羞成怒质问好友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但是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竟发不出声。
很久很久,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在开玩笑。”
好友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断电话:“区医院,你尽快过来吧。”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去到死去的舒宜面前的,只记得那张白布下面,是他苍白又带着些许青色的脸颊,他紧闭着双眼,却宁静得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
舒宜死去的脸孔,就在我此后活着的岁月中挥之不去。
直到这一刻,终于再次见到他。
舒宜伸手拥抱了一下我,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冰冷无比。
每一只初生的梦鬼,都会有这样的过程,记忆空白抑或模糊,认知混乱,直到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自己临死前的种种经历,然后记起一切,成为真正的鬼。
关于我的一切,原来就是我的双眼所看到的那些。
我将新的认知抛之脑后,贪婪地凝视着面前的舒宜。
舒宜还是和活着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有变,英气的脸颊,五官非常端正,脸色非常苍白,但是脸上挂着的笑容稍稍柔和了轮廓。他静静地看着我,我注意到他的眼眸里盛着的是我同样苍白的脸颊。
我的双唇微微动了动,但却犹如失声一般无法言语。
舒宜垂下眼帘:“让你就这么死去了,对不起。”
我一个恍神,下一秒,苍白的颜色瞬间消散,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黑暗的墓地。
温柔的月色倾泻而下,洒落在这片不大的墓园,给高耸的树木、竖起的墓碑披上一层皎洁的银白色。远处不知名的地方传来了几声猫叫,在这个寂静的地方更添几分诡谲。此时的我站在一块崭新的墓碑前,我歪歪头看着墓碑上自己的遗照,一时之间竟然百感交集。
几天前,我潜入仇敌的别墅,意图偷走足以让人身败名裂的资料文件,可惜失败了,于是我被枪杀了。
现在,我只能身为梦鬼继续在这个世间漂流了。
不过……
我又侧头看着身旁的舒宜,与我有几分相似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盛着繁星的流光。我心跳如鼓,再也看不到其它。
没关系,没关系……
只要能再见到舒宜。
我唯一的挚友,最重要的人。
我们沉默地一同站在墓园里,时间逐渐流淌而过,直到天幕抹上些许微白,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通往墓园的小径上,缓缓走来一个人,那人抱着一束白百合,往我所在的方向而来。
我一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是舒宜与我的共同伙伴,一直在电话那端帮助我们的人。
那人将开得正好的白百合放在我的墓前,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你说你这家伙,老是不听劝,舒宜一走就变成一个冲动的小鬼,明明知道那家伙已经有了防备之心还是去送了命……还好你没有白费功夫,你传来的那些照片非常重要,真的,多亏了你,我们才能……”
活像一只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小鸟。
我沉默地站在那人的身后,忽然所有的情绪像是被风儿吹走一样烟消云散。
我对着舒宜扬起绚烂的笑容,一同离开这个冰凉的墓园。
我是一只梦鬼。
我有一个最重要的同伴,他叫舒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