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剑舞熟稔,一气呵成,观之令人赏心悦目。
在她旁边不远处,站着两位手捧着剑鞘和长褙子的婢女。
那舞剑的身影,宋玉姐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在她还没有想到这位“仙子”是谁之前,那舞剑的女子已经听到了周良的话,停止了舞剑,往宋玉姐母子这边看过来,同时出声喝问:“谁在那里?”
周良听了小声嘀咕:“娘,仙子好凶……”
宋玉姐莞尔,低声对他说:“娘带你去见她,你不可乱说话。”
周良点点头,嗯了一声。
宋玉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儿子从花丛里面走出去,走向那舞剑的女子。
十几步的距离,一会儿工夫,宋玉姐和儿子就走到了离那舞剑的女子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那人看到宋玉姐是个女人,牵着一个孩子,也就没那么防备了,一边叫过婢女来拿过剑鞘,把宝剑插入剑鞘之中,这才抬头看向宋玉姐,宋玉姐也细看她,然后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玉姐?”
“绮红?”
“是我……”
“我是……”
“哎呀!太好了!真没想到六年后我回到京里,头一日就见着你了!”
“我也没想到,六年后我牵着良儿来曹府后花园闲逛,竟能见着你!”
小小的周良拉着母亲的手,仰面看向他母亲和那个仙子激动地说话,脑袋里一串问号,想怎么这个月宫里飞下来的仙子竟然和母亲相识?还有她们说六年前,难不成母亲六年前就见过这个月宫里飞下来的仙子么?
哎,母亲可真是天底下运气最好的人,常人见一次月宫仙子想必都不容易了,她竟然能见两次……
“良儿?这是你的孩儿?多大了?”被宋玉姐喊做绮红的女子听了她的话,就伸出手去摸一摸周良的头含笑问。
宋玉姐告诉她儿子五岁。
“长得像你,走,咱们去前面亭子里坐着说会儿话。”曹绮红对宋玉姐道。
说完,她让身边的婢女接过宋玉姐手里的灯笼,她跟宋玉姐并肩往前面不远处临着一个小池塘的亭子里面去。
这位曹绮红是曹侍郎的次女,也是曹侍郎唯一的女儿。
曹侍郎之妻范氏给他生了一儿一女,除此之外,曹侍郎再也没有子嗣了,主要是这个范氏是个河东狮,曹侍郎惧内,除了妻子范氏再也没有一个妾,也句没有别的孩子了。
长子曹栋在京里为官,次女曹绮红六年前嫁给费仲,费仲外放做利州知州,曹绮红就随着丈夫一起去了利州。待字闺中时,她跟宋月姐相识,也有往来,所以今日见到宋玉姐一下子就认出她来了。而宋玉姐待字闺中时,也和这个跟自己年纪一般大的曹家小娘子在一起玩耍过。曹绮红虽然是曹家大小姐,可却没有什么架子,对人态度温和,然而宋玉姐晓得,曹绮红的性子却是外柔内刚的,是个有主见的人。
曹绮红成亲之后离开汴梁,宋玉姐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可通过在宋家做管家的哥哥,宋玉姐还是对曹绮红的情况有一些了解。据说在利州的曹绮红跟她利州知州的官人费仲关系不睦,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子嗣,那费仲之母多有怨言,婆媳之间似乎也多有口角。宋玉姐可以想象,曹绮红的婚后生活一定是过得极不如意的。
在中秋夜之前,宋玉姐都没有从哥哥嘴巴里听到曹绮红回府的消息,此时突然见到曹绮红出现在曹府后花园让宋玉姐不免猜想她的官人费仲从利州调回京城了,她随夫一起回来,中秋夜回曹府团聚……
所以等到跟曹琦红一起在亭子里坐下后,宋玉姐就把自己刚才想到的说出来了。
可曹琦红却告诉宋玉姐并不是那样,而是,她已经跟费仲和离了,其实在三年之前她就想跟他和离了,也是因为她爹娘拦着,让她再跟费仲处一处,但拖了三年,她觉得还是没法跟费仲过下去,所以坚持和离了。和离之后,她就回了娘家,今日下晌才到曹府。晚上跟着爹娘哥嫂一起吃饭,吃完饭一起赏月时,她爹娘和哥嫂又说起她的婚事,她听了心烦,就出来走一走,舞剑消除心中烦闷。
宋玉姐知道曹绮红因为幼时身子弱,其母就给她找了个女师傅教她舞剑强身健体,后来养成习惯几乎每日都要舞剑,方才在儿子周良喊出仙子的话之后,她看见那个舞剑的女子身影莫名觉得熟悉,就是因为许多年前待字闺中时,常常看到曹绮红舞剑的原因。
听曹绮红说她已经和离了,宋玉姐并不怎么吃惊,她想如果自己处在曹琦红那个位置,可能也跟她一样要和离吧。所以,她接下来也就说了些安慰她的话,说和离了也没什么,以后不定还能找到更好的呢。
曹琦红对宋玉姐的话不置可否,反而是问起了宋玉姐的情况,她说她当年成亲随着费仲去了利州之后,就不知道宋玉姐的情况了,现在看到宋玉姐的儿子,便羡慕她有夫有子,日子过得顺遂。
宋玉姐苦笑一下,告诉曹绮红,她的官人三年前就已经病逝了,她如今自己做买卖,管着一家大酒楼,今日中秋,她是上她大哥这里来过节的,顺便看一看被她爹娘养着的儿子。
曹琦红听完低徊道:“没想到你我倒是同病相怜,只是你比我好些,到底还有一个孩儿,可我这六年,蹉跎大好年华,竟跟做了一个噩梦一样……”
宋玉姐安慰她说这噩梦醒了就不妨事了,她还说自己最近一段儿有空,可以常来看望曹绮红,跟她作伴,又或者曹绮红可以去她那里。
曹绮红问:“你不是做着买卖么,哪有许多空来陪我?”
宋玉姐就大致说了一下,最近自己被一个京里高官的子弟纠缠,那子弟是个油头粉面的纨绔,自己不喜,故而想要避一避,等那纨绔新鲜劲儿过去,她再回酒楼去继续做买卖。
“原来如此。”曹绮红上下扫宋玉姐一眼,了悟似地笑着说,“也难怪,你生得如此标致,比待字闺中时还多了许多风韵,那纨绔一眼就瞧上了你。我要是个男子,怕也是想要讨你回去做娘子呢。”
“哎呀,绮红,这几年不见,我觉着你变了,变得油嘴滑舌,竟也开始打趣我了。”宋玉姐推一把曹绮红娇笑道。
“啧啧啧……”曹绮红压低声下去睨一眼宋玉姐说,“你儿在跟前,你这做娘的就这么打情骂俏,他瞧见了,会说你老不正经哩。”
宋玉姐一听赶忙去看在亭子外头由两个婢女陪着玩耍的儿子周良,见到他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抬手抚一抚胸说曹绮红骗人。
曹绮红呵呵笑了起来,一扫之前脸上的郁色,宋玉姐见她高兴,她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晚到曹府过中秋,重逢旧日闺阁旧友,对于宋玉姐来说比跟家人在一起赏月更让她欣慰,而对于曹绮红来说,大概也是如此。
中秋之后,顺娘照旧做她的豆芽买卖,她按照宋玉姐派人来传信告诉她的那样,用牛车拖了木柴和鱼,以及豆芽进城去,就让石头跑一趟,先去一家宋家正店,交了货,从谭账房手里拿了钱,再回来跟她汇合。接着就把送到其它小脚店的货分一半出来,搬到石头的那一辆牛车上,两人分开去送货。到晌午的时候,送完货,到约好的食摊或小脚店一起吃了晌午饭,再各自回家。
因最近不跟宋玉姐在宋家正店的账房里面碰面聊天了,吃完晌午饭顺娘就赶着牛车回杨柳镇,就比平日回来得早。
刘氏和齐氏都喜欢她回来得早,就连可成和慧儿也喜欢她早些回来都他们两个玩。
顺娘这一日照旧早早回来,把牛车赶到谢家后院去,卸了车,喂了牛,去水井边打起水来洗了手回家去。她看到围墙上那门是开着的,就从那里过去,先去发豆芽的屋子里看了下那些豆芽的长势如何,接着路过厨房,发现厨房里没人。
她还以为嫂子刚才过来挑了水所以围墙上的门才开着的呢,料想嫂子应该在厨房里往屋角的水缸里倒水才是,谁想却没看见人。
“咦?嫂子去哪里了?”顺娘一边嘟哝,一边重新走到围墙边,把那道门闩上。
接着她往前面屋子里走,发现屋里也没人,不但嫂子,她娘都不在。
“娘!嫂嫂!”顺娘站在楼梯口大声喊,她猜想她们会不会在楼上,可是楼上却并没有人回答她。
隔壁传来闹哄哄的说话声,好像很多人进出,顺娘就揣着好奇心走出去,一眼看到她娘和嫂子,一个人牵着可成,一个人抱着慧儿,都在隔壁门口站着,跟这条街上很多看热闹的人在一起说话。
顺娘摇摇头,心想,自己娘和嫂子就是喜欢看热闹,隔壁进进出出的不是在搬家吗?搬家有啥看头?
本来她想这就回去睡觉的,可是想着自己回来了,总要跟她们打个招呼吧,如此想着,便走过去,走到她老娘和嫂子身后一拍她们肩膀,分别喊了声娘和嫂嫂,接着问她们看啥呢?
“二郎(叔叔)回来了?”
“嗯。”
刘氏很快对顺娘说喜家隔壁搬来了一户姓梁的人家,据说这一家人是做豆腐买卖的,这做豆腐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做的豆腐好吃得很,以后买豆腐就上隔壁买,可不是方便么。她还压低声对顺娘说隔壁梁家人不论男女都长得俊俏,其中有一个跟顺娘年纪相仿的后生长得尤其精神,据说那后生还没定亲呢?
顺娘听老娘这么一说,莫名吓了一跳,因为从她老娘的话里,她似乎发现老娘看上了人家那个年轻英俊的后生,想招他做女婿,就像是吴娘子想要招自己做女婿一样。
她很想对老娘说趁早打消那份儿心思吧,如今自己可是喜二郎,众人知道的性别为男,你要招人家后生做女婿,那是想要自己搞基么?想一想,顺娘都觉得全身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