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转身往屋外走,还不忘了对顺娘低声道:“叔叔,奴家要说的都说完了,奴家回去了。”
顺娘道好,再看向陆全时,见他满面痛苦之色,眼睁睁看着齐氏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口,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发抖,眼中浮现水雾。
“三哥,你没事吧?”顺娘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的陆全这副模样,不由得关切地问。
陆全就像是没有听到顺娘的话一样,整个人呆立在屋中。
顺娘便上前去,离他近一些,拍一拍他的肩膀。
这一拍,陆全似乎清醒过来,他看了顺娘一眼,突然伸手使劲儿推开她,紧接着拔步跑了出去。
顺娘便也紧跟着跑出去,只见陆全已经跑出了喜家的屋子,她跟着跑到门口,看到陆全奔跑着的身影消失在了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莫名地,顺娘有点担心,她觉得这件事恐怕不会就这么容易就结束了。如果陆全是个偏执的人,那这件事一定没完。但愿他不要对嫂子因爱生恨,后面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以及他会因为嫂子拒绝他,从而迁怒自己,跟喜家做对。要是真这样的话,那陆全的破坏力绝对比赵三郎还大。
心里揣着这种担心,顺娘回身进屋,迎面走过来她娘,牵着可成,问顺娘:“你嫂嫂是怎么对陆二郎说的,陆二郎又说了甚?”
顺娘故作轻松对她娘说嫂嫂已经拒绝了陆全,嫂嫂说了她不会改嫁,要一直留在喜家带大两个孩子,那陆全失望不已,就跑走了。
刘氏默了默,轻声道:“其实吧,为娘觉着那陆二郎若是对你嫂嫂真心,你嫂嫂嫁他也未必不可,这陆二郎虽是个浪荡子弟,但前朝不是有个周处,年少时也是个不长进的,后来不是变好了么……”
顺娘闻言笑:“娘您还晓得周处啊?不过,周处这样的数百年来不是就只有这么一个么?”
刘氏听了也点点头说顺娘说得对,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周处的,儿媳拒绝陆全是对的,这女人在终身大事上头马虎不得,那陆全若真是心里有齐氏,就不要光是赌咒发誓的,须得活出人样来让人家看看。若是他真能做到嘴巴里说的那些,到那一日,她这个老婆子会亲自把齐氏送去给他做妻。
顺娘不由得赞她娘开明,没像别的婆婆那样拘着媳妇一辈子呆在夫家。
刘氏道:“为娘也是守寡的妇人,自然晓得女人守寡不易,你嫂嫂的年纪还不到二十,若是有好姻缘,还是要一力促成的。”
顺娘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母女两人相视一笑,接着顺娘上楼去把嫂子喊了下来,说那个陆全走了,没事了。
齐氏这才抱着慧儿下楼来,把慧儿交给婆婆刘氏抱着,自己料理家务。
顺娘看了看天色,离天黑还有段儿时间,便拿着斧子柴棒绳索等物,上山去砍了两担柴回来,晾晒在后面院子的屋檐下。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对老娘和嫂子说,这下子要开始大干了,宋玉姐那里已经说了,她那店里每日要三十斤绿豆发的种生,这样一来,从今天晚上开始需要每日发五斤绿豆,才能出三十斤以上的豆芽。而且顺娘还给她们看了宋玉姐拿给她那一本在宋家正店拿酒去卖的一百多家脚店的名册,说再等些日子,这上头的脚店再要上一些绿豆发的种生,一天怕是要拉二三百斤的种生进城,要是这样的话,可够她们忙了。
刘氏听完吓了一跳,她算了一下,假如一天发二三百斤种生,每天就要用三十来斤绿豆,不过,她跟媳妇忙得过来。接着她又算了一下按照十文钱三斤的价格来算,假如每日卖三百斤绿豆发的种生出去,这一天就会进账一千文,除去这本钱以及雇牛车以及雇那个石头的钱,一日最少能挣四五百文。
“四五百文,这么多!”齐氏听婆婆这一算账不由得惊讶出声。
顺娘笑:“就是这么多,只要咱们把这个种生买卖做起来,赚的钱只会一日比一日多的,到那时,就不用担心四季寒暑变化,每日都有稳定的钱入账了。”
刘氏就又开始板着手指算开了,如果每日进账四五百文,除去吃喝房租等,一日最少也能存下三百文,十日就是三千文,一月便是九千文。这么一来,要是做种生买卖一年,不是得存下上百贯的钱了么,那样的话,一年之后就能回喜家庄去买回卖出去的喜家的房和地了,不但如此,还能再建一个好房子,以及再买下几十上百亩好地……
顺娘听老娘算账,算着算着又算到回喜家庄去买地买房了,不免反问她舍得扔下这里每年上百贯的收入回喜家庄去么。
刘氏被顺娘问住了,老实说自己舍不得。
顺娘道:“那不就结了?不过,咱们的钱真攒多了,就在这杨柳镇上买下个临街的院子,不用再租人家的房子,若是还有剩下的,也把喜家庄咱们卖出去的房和地买回来,雇人种着。这样一来,才是进可攻退可守呢,稳当。”
刘氏和齐氏都一起赞同顺娘说的,夸她想得周到。
生活有了目标,喜家人全都充满了干劲儿,吃完晚饭,刘氏带着两个孩子,顺娘跟嫂子一起去洗碗,泡发豆子,给前两日发的豆芽浇水。
正忙活着呢,陆老夫子跟他娘子李氏,还有陆展三人过来了,找顺娘说话。
顺娘出去向三人行了礼,请他们坐下说话,因见三人脸上都有焦急的神色,她不由得暗想他们该不会是为了陆全来的吧。
果然,接下来陆老夫子就说话了,他说他的幼子陆全今日留字一张,说他即日离家再也不回来了,有人看见他下晌的时候从喜家跑出去,所以他们过来问一问顺娘,到底下晌在喜家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陆全留下这样的一张字条,说他再不回家了。
陆老夫子说这个话的时候,刘氏也在一边,她听完了不等顺娘说话,就说陆全是不是在开玩笑,毕竟她听隔壁吴氏说陆全经常跑出去,三五日不归家也是常事。
李氏就带着哭声儿接话了,她说自己的儿子不但留下这样的字条,还打了个包袱,带走了他的一些衣服和钱,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所以她相信儿子说得是真话,故而过来喜家问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自己的幼子竟然会决定离家不归。
顺娘倒是没想到这个陆全受到了打击竟然要离家出走,只是这个离家出走不知道是短时间的还是长期的,这么看来,陆全还是个中二少年呢,顺娘觉得他心性未定,更是觉得嫂子做出的选择正确,陆全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于是顺娘就把陆全瞧上了自己嫂子,想要娶她为妻,而自己嫂嫂拒绝了他的话对陆谦夫妇和陆展说了。
“甚么?竟有这事!”陆谦一听就发火了,“这畜生,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情,他走了好,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李氏和陆展听了顺娘的话,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向顺娘和刘氏致歉,说陆全荒唐,还请她们和齐氏不要记在心上。
顺娘和刘氏当然说不要紧,说陆全也是少年心性才会如此,而且她们还宽慰陆家人说,不定陆全跑出去一段儿时间,以后想通了就会回家的。
陆谦夫妇和陆展自觉脸上无光,紧接着便站了起来,辞了顺娘和刘氏回去了。
等他们一走,刘氏就对顺娘说这个陆全还有几分脾气,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跑了,不过,他跑了也是好事,总好过留在杨柳镇,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面上尴尬。
顺娘呢,却是想到了陆全要是真这么跑了,那赵家人会不会又弄什么幺蛾子出来呢?还有,万一赵家人继续问难自己和喜家,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虽然心里存着这样的担忧,但顺娘决定还是要继续按部就班地过自己的日子。
四五日后,当喜家第一次发出了三四十斤绿豆发的种生,开始在自家屋前支起个摊子卖种生时,守在摊子跟前的刘氏看到了赵家娘子进了隔壁谢家肉铺。
刘氏不由得想,这个赵家娘子要买肉也该是在肉摊跟前买就成了,为何要进到谢家肉铺里面去呢,她是不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出来。对于这个之前的邻居,刘氏现在也是不感冒得很,总觉得她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总是在谋算着害人。
她想,要不要抽空子过去提醒吴氏,小心赵家娘子……
此刻在谢家肉铺店内后面的一间当做会客室的小屋子里,赵家娘子正在跟接待她的吴氏说话。
原来赵家母子自从到谢家肉铺说了顺娘的坏话之后,就回去等着谢乙夫妻带着谢礼登门感谢他们的,但左等右等,这日子一晃都过去了六七日,他们还是没有等到谢乙夫妻登门。
赵三郎就在其母跟前抱怨说他娘都在说胡话呢,之前不是说算定了谢乙夫妻会带着钱财和猪肉上门致谢的吗,这都过去了那么多天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还讥诮地说他娘这块老姜看起来是一块坏姜,早就不辣了。
赵家娘子听了儿子的话不免发怒,说她这就上谢家去看他们是个什么意思,若是那谢乙夫妻说话不算数,那么别怪她把谢二娘被喜二郎欺负的事情说出去,到时候看这杨柳镇上的人家谁敢娶她。
所以,等到吴氏接待一脸不快之色走进谢家的赵家娘子时,赵家娘子说话就有点儿硬。
吴氏早就跟丈夫谢乙商量过这件事情,他们觉得赵家母子上自己家里来挑唆喜家和谢家之间的关系,让两家产生矛盾,所以先前谢乙说的那什么上门感谢的话当然是不作数的,要让他们拿着谢礼上门去感谢赵家母子那是更不可能。
不过,他们也一致决定,若是赵家娘子上门儿来说起这件事情,他们也会跟她好好说话,安抚她一番,甚至给她拿上一块肉回家去,一切只为了不让她嫉恨谢家,从而在杨柳镇上散布对自己女儿不利的话。对于赵家娘子这种贪便宜的小人,既不能得罪,当然也不能捧着,否则这种人一定得寸进尺的。
吴氏就是按照这个原则接待赵家娘子的,说自己跟丈夫最近忙碌,没有空上谢家去致谢,今日赵家娘子来了正好,她代表丈夫感谢赵家娘子来告诉了自己喜二郎欺负自己女儿的事情,她还请赵家娘子吃茶果,说摆出来的茶果可是最近才从汴梁城里买回来的好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