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还未落,掌心就传来了那只蛊虫气急败坏的吼声。穆羡鱼将那个倒霉的知府平放在地上,便冲着小家伙点了点头,示意他先把蛊虫放在石桌上。自己却也在桌边坐了,敲了敲桌面淡声道:“没想到你这样居然也能说话——那就详细说说罢,你们究竟做了些什么,章家现在究竟在哪里。若是说得不够坦白,我也只好把你送去喂毕方去了……”
“你果然是个狡猾至极的人,我当初就不该引白虎星君过来,救下你这一命。”
那蛊虫被他敲得头晕不已,跌坐在石桌上抱着头缓了一阵,虽然明知道有那只小花妖在自己便注定不可能跑得掉,却还是赌气似的转过了身子,用尾部对着这两个蛮不讲理的家伙,冷哼了一声道:“你说得根本就不讲道理。是人族在利用我们的蛊毒去作恶害人,我们不仅要被囚禁着不得逃脱,还要被逼着日日产出蛊毒来,如何便能怪罪到我们的头上?再说商王府被烧干净了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是你那个父皇以身祭祀毕方,害得我们也被牵连其中,我们还没找你父皇去算账呢!”
“你说什么?”
穆羡鱼目光不由微凝,蹙紧了眉沉声道:“什么以身祭祀毕方——父皇不是中了你们两个的蛊毒么?”
“蛊毒是另一码事。金风的毒只能毒死你们这些个玄武殿的人,我的毒谁都毒不死,他就算中了毒又不要命,有什么可值得紧张的?”
蛊虫冷声应了一句,转过身扬起触角望着他,愤慨至极地用后肢用力跺了跺桌面:“可你那个父皇为了除掉商王,居然疯狂到用他自己的血脉去祭祀毕方——那时候金风就在商王府里面,结果被唤醒的毕方不只烧干净了商王府,也把金风给封印了这么些年,害得我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他……”
小花妖目光微动,下意识便要开口,穆羡鱼却已沉吟着缓声道:“照你所说,商王府大火,是因为父皇以血脉祭祀毕方——那章家这一次又是怎么烧起来的?”
“我怎么知道章家是怎么烧起来的,我还被烧得晕头转向了呢!”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蛊虫却是愈发暴跳如雷,愤慨至极地用力拍打着桌面:“我那时潜伏在皇宫里,金风被毕方的神火封印,害得我也不得不跟着沉睡。本以为不会有事来着——谁知道一觉醒来,居然被那个多事的老太医给带到了这扬州城。离京城远隔千山万水,还叫我怎么去找那个随随便便就被人利用了的蠢货!”
“你们这两只蛊虫的名字倒是挺好听,脾气怎么都这么大——你先不要着急,等我把事情问明白再说。”
那蛊虫的声音颇为尖细,语速又极快,一番话下来穆羡鱼能听懂一半便已是极限,居然又不由怀念起玄武殿的风格来。颇感头痛地揉了揉额角,理了理思绪才又道:“我那日来到章家时,便觉章世荫此人极为眼熟——可是你夺了他的舍么?”
“不是我夺舍,是我到了章家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整个章家的所有人都死了。”
蛊虫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坐在桌上摇了摇触角低声道:“我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何一夜之间尽数死于非命,但我想要找到毕方,因为只有得到了毕方的一根羽毛,才能解开金风的封印,将那个蠢虫子唤醒。所以我便借着这个机会以章世荫的面目示人,又将章家改成了商王府的样子,设了个祭坛想把毕方引来——谁知道你们这些人居然也一个个都追了过来,我难道能不让你们住进去?还要现去给你们买吃的,你们居然还挑三拣四……”
“我本以为那饭菜里面的蛊毒是故意下进去的,却原来是因为经了你的手,所以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你的蛊毒……”
穆羡鱼也终于弄明白了这里面天大的乌龙,摇了摇头轻叹一句,却又忽然话锋一转,微挑了眉望着他道:“可你又该如何解释,章家竟委托七杀门制作搀有夹竹桃干花的茶饼,还将这茶饼作为贡品送到宫里去这一回事?”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我冒领的是章世荫的身份,自然还得接着做章家要做的事。京中放出消息来叫章家准备贡品,我就照着做了,见着这法子不错,我自己也留了一块茶饼,本想着害一害人用——谁知今天才一用出来,居然又撞见了你这个灾星……”
蛊虫咬牙切齿地望着他,只觉愈发气不打一处来:“金风玉露向来以更改命格、吸取气运为看家本领,谁知道你个灾星居然灾到了我们吸取的都是霉运的地步,自打遇到了你就没有好事……我还要去找金风,没工夫在这里跟着你继续倒霉。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只求你千万不要再缠着我了!”
穆羡鱼没想到这居然也能成了自己的错,摇了摇头哑然失笑。正欲开口时,那蛊虫却忽然趁他不备,一个灵巧的转身便从桌子上跳了下去,飞快地钻进地下,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墨止连忙扑了上去,却已然晚了一步,只得沮丧地摇了摇头道:“小哥哥,这些毒虫都是土系的,只要一叫他们碰到土,我就找不到了……”
“不妨事,他也没有什么恶意,就随他去吧。”
穆羡鱼无奈一笑,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安抚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小花妖眨了眨眼睛,却又从袖子里掏出个木匣来:“可是——可是他要找的另一只蛊虫,一直就在我这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哥哥:⊙ω⊙……啊哦
第43章 毒傻了.
“嘘——”
穆羡鱼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连忙冲着小家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在还不能叫他回来,情形会更乱的……那只蛊虫在你这里, 是会让他感应不到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他的反应, 大概是不知道这一回事的。”
小花妖茫然地摇了摇头, 却也连忙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 又忍不住好奇道:“小哥哥是怎么看出那只小黑虫子的?他的修为好像要比另外的那一只高出不少来,我一开始都没能察觉得到……”
“谁叫他隔三差五地便要换个面孔在我眼前绕一圈, 我早就觉得那双眼睛熟悉了。”
穆羡鱼不由浅笑,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拉着他坐在了石桌边上:“当初我在宫里的时候, 他便曾经附在一个太医的身上过。那日我到了章家, 便觉章世荫身上有些地方颇为眼熟, 今日再一见那个知府, 也就差不多已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那章世荫可还有救么?”
“已经太久了, 怕是都已再入轮回, 没办法救得回来了……”
墨止轻轻摇了摇头, 抿了抿唇才又轻声道:“刚才我追进去的时候曾经查看过,章世荫也是被人毒死的,但是那种毒很奇怪,我认不出来,怕是要小青哥哥来才行……”
“方才他说京中有人指使章家进贡有毒的茶饼,这件事怕是还没有那么简单,一夜之间举族人无声无息死于非命, 说不准就是京里面的人来下的手。”
穆羡鱼思索着缓声开口,话音却还不及落下,那昏在地上的知府忽然皱了皱鼻子,不迭地翻身爬起,厉声喝问道:“什么死于非命——又有哪家死于非命了?还有没有王法了,快把那个大j-ian大恶之徒给本府抓了来!”
“知府大人,您是打算找在下吗?”
见着这位真知府怕是也已不大正常,穆羡鱼连忙把小家伙给护到了身后,免得再被这个疯疯癫癫的知府给吓到。那知府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站直了身子狐疑地打量着他,仔细看了两眼面色便骤然大变,猛地退了几步厉喝道:“来人呐——把这个作j-ian犯科纵火行凶的歹人给本府绑了!”
“大人,您稍微缓一会儿,现在先别说话了。”
金鸿应声从堂中赶了出来,一见眼前的情形便觉头痛不已,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地扯着知府按到石桌边上坐下。穆羡鱼却只是含笑摆了摆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胆子着实不小的捕头,好奇地浅笑道:“你和你们知府大人平日里也是这般相处么——他就不怪你以下犯上?”
“所谓以下犯上,根本就都是惯出来的,多犯几次他就习惯了。偶尔客气上一次,他说不准还要感动个半天。”
金鸿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句,却也当真又耐着x_ing子转向知府,抱了一抱拳低声道:“大人,章家家主所言不实,只怕是有意栽赃陷害推脱之举。这位——大人乃是朝廷钦差,此次伴随太子微服南下,今日来府衙是特意来追查此案的。大人还请收敛着些,莫要叫钦差大人受了惊扰。”
几乎立时便应了他的话,那知府的脸上竟当真显出了几分受宠若惊之色,下意识点着头连声应是。随即便忽然反应了过来,轻咳了一声讪笑道:“多亏金捕头提醒,本府一时心急,险些错信了j-ian佞之辈,犯下大错——还望钦差大人莫要怪罪,莫要怪罪才是……”
“自从章家出事后,知府大人连着昏过去了三次,再醒来就是这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说的话有时也颠三倒四。大人有什么话直接问就是了,千万别再同他打机锋,他未必能转得过来的。”
金鸿压低了声音在穆羡鱼耳畔解释了一句,便又状若无事地起了身侍立在一旁。穆羡鱼越发觉得这捕快十分有趣,轻笑着略一颔首,便又望向了面前的扬州知府:“本官初至扬州便逢此变故,直到此时尚且惊魂未定,太子殿下亦受了惊吓,到现在都还出不得门——在你的扬州城出了这般的惊天大案,不知大人打算如何查案,又如何给朝廷一个交代?”
看着这位三皇子气定神闲地说出“惊魂未定”四个字,金鸿在一旁便忍不住地扶了额,不着痕迹地轻叹了口气。正欲上前打个圆场时,知府原本混沌迷蒙的眼神却忽然清明了起来,望着穆羡鱼的目光也带了些警惕狐疑:“查案自然是本府分内之事,只是阁下钦差身份空口无凭,如果又请不出太子殿下来证明身份,请恕下官实在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