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极脑子里一片乱,话出口才发觉自己出了声。
他声音虽不大,但室内安静,众人听得是清清楚楚,全都看向了他,各式各样的目光都有,孟清极入宫以来何曾被人这样看过,只觉得那形形色色的目光里多是讥诮和不屑。
傅冉却没有发火,甚至没有生气的神色,他的眼神清澈而光彩,只是看向孟清极:“宸君,你为何说我胡说?”
与平时他对孟清极不耐烦的态度相比,这句话问得几乎是宽容和蔼的。
孟清极却在众人的目光中嗫嚅起来,脸色由白转红,却始终没有说出来什么。
傅冉微微一笑。
若孟清极真爱天章,何至于连与他对话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傅冉再没看他一眼,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了下去。他端坐上首一句一句交代宫中的新规,孟清极浑浑噩噩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回到圆照宫中,孟清极还还有些茫然,一直躺在床上不说话。柳嬷嬷已经听苏辛把事情说了,也是震惊到无话可说。一直到天擦黑时候,孟清极还没起来。柳嬷嬷就泪汪汪劝道:“宸君千万别拿自己身子置气,好歹起来喝点汤,若是把身子弄坏了……”
孟清极终于流泪,喃喃道:“坏了又如何……他又用不着我了……”
他不吃饭,圆照宫上下谁敢进食,全都陪他耗着。柳嬷嬷听他这般消沉,虽然不忍,也还是道:“宸君这样子,若是让你亲爹知道了,不知该如何伤心!宸君就是为了孟家两位父亲也得撑下去啊。
苏辛也在一旁劝道:“陛下这都是无奈之举,并非是对宸君没了情意。”
孟清极听到这话,眼睛忽然一亮,从床上挣扎起来:“我要去见陛下!”
苏辛忙扶住他,为难道:“宸君,皇后那里刚说了新规……”
将宫中宵禁时间提早了半个时辰,一到时候各宫就宫门落锁,除非急重病可以派人叫御医,否则不准出宫门半步。即便是白天解禁,各宫可以行动的范围比以前规定得更细,若是有宫人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立即拿下罚到静虚殿去。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宸君若是在皇后交代的第一天就破坏宵禁,不知道到时候皇后又会怎么对付宸君。苏辛与柳嬷嬷好歹将他劝住了,又劝他进了些饮食。
孟清极心中是又气又恶心,喝了两口汤就吃不下去了,对柳嬷嬷哭道:“我的命好苦!”他只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羞辱,不仅傅冉在羞辱他,连天章都在羞辱他。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不曾看清楚天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真的好苦……”他又卧在床上哭道,“之前几年一直没有孩子,我的骂名都白担了……他一声不吭竟然要自己生……那我都是为了什么啊!为了什么啊……”
天章不能生,他不算意外;他之前就在盘算着天章应当会过继一个。天章要自己生,才是他最受不了的事情。
孟清极又哭了一阵,终是哭不动了,叫过苏辛道:“我是被皇后拦下不能去见陛下了,但总要在陛下那里有个响动才行。你与苏檀几个都是要好的,托个话转出去吧,在陛下耳朵边提一声也是好的。”
说着就叫柳嬷嬷开箱子,去给苏辛拿了一包鼓鼓囊囊的小金元宝和几块上好的羊脂玉,做打点用。
宫中就是如此,得宠的内侍,比失了宠的贵人更容易在皇帝面前说上话。孟清极从前得宠的时候,也没少让这些内侍帮着他互通消息。这时候他想着如过去那样走走关系,让天章最信任的苏檀帮他提两句,让天章知道这时候自己心里有多难受也是好的。
天章在两仪宫睡了午觉起来,见傅冉果真已经处理完了后宫,便问道:“没有人为难你吧?”
傅冉只道:“陛下安心,我自会处置妥当公允。”他本来就不想多和后宫里的那群人多说什么,这些人在傅冉看来还没天章身边的内侍,两仪宫里的一些嬷嬷来得紧要。毕竟这些人才是贴身照顾天章的人。
两仪宫中的陶嬷嬷,沈嬷嬷并另外两个嬷嬷,都是之前太后的人。傅冉想着这些人对太后与天章虽然忠心不二,但想必看不惯后宫无所出,天章要自己生子这事情。于是特意耐心与这几位嬷嬷谈了许久,比对后宫里孟清极那一批耐心许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得几位嬷嬷眼泪汤汤,算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事。说到底她们也是巴望着天章能好。
圆照宫这边,苏辛拿了东西打点一番,隔天话就递到了苏檀那里。
不过苏檀能成为天章身边最得意的内侍,自然是有道理的。苏檀虽然是个内侍,可审时度势的功夫,未必比一般大臣差。如今天章身体正是要紧的时候,恨不得能全心全意安心养身养胎才好,朝堂上的事情已经够烦的了,难道还要天章去安慰后宫?
苏檀心中暗叹宸君过去是被天章宠坏了,不懂事。
宸君要递的话,苏檀当然没与天章说,还悄悄告诉了傅冉,给他提了个醒。
“……说宸君太心疼陛下了,又觉得自己无用,哭了大半夜,把被子都哭s-hi了。又说身上不好,又不肯叫御医,极是凄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