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人是丞相6皓还有大理寺和宗人府的人,都是天章的心腹股肱,对傅冉坦然旁坐并不吃惊。
天章给他们赐了座,道:“城中出了一桩血案,朕请你们来剖析一番。”几人本来还怀着一丝侥幸,听到天章这话,立刻就知道这血案分量不轻,而且既然连宗人府的人都叫来了,显然是与宗亲有关。
等天章把事情大致说了,众人皆是震惊不已。不一会儿又有消息源源不断报到天章面前。
“上清院的玉宫山人也不见了!上清院说他傍晚出去访客,之后就没有再回来。因玉宫山人偶尔会住在客人家,因此没有在意这次深夜不归。”
天章听了反而笑起来了,道:“他不是求朕要统一昆仑吗?朕满足他,只不过这昆仑法尊的位置是轮不到他了。”
丞相6皓垂头思考片刻,问天章:“当务之急自然是追查淮y-in王下落,不知是否要昭告天下公开缉拿?”
天章点点头:“就是如此。”
6皓一怔,没想到天章真的直接把面子给撕破了。这就意味着齐仲宣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天章又说了一遍:“就是要这样。他大错铸成,朕不能姑息。”
6皓连忙低头道:“是。”
等交代完事情,天光微熹,城防司的准确消息也报了上来。
淮y-in王府里外彻底搜过,除了住得靠近马厩的粗使下仆,府中一个活口不留,搜到一共五十二具尸首。拿了名册清点了人数,发现失踪四人,都是近身伺候淮y-in王的人。
失踪的四人中有两人是天章钦赐给齐仲宣的。
天章只是起身冷笑一声,几人当中立刻有一人匍匐跪地不敢再看天章。
“是谁告诉朕,这些人都调教得万无一失的?”天章道,“起来吧!淮y-in王到底从小就在昆仑精修。”
又把事情交代梳理一番,天章才让人都退出去,命6皓统筹这件大案。
天章回到宫里又躺在榻上补个眠。
傅冉就坐在他身边,天章迷迷糊糊只觉得他就像一个暖球一样,不断散着暖融融的热气,他睡得沉而暖,只是渐渐就梦到自己走到了淮y-in王府附近,只见进进出出的都是城防司的人。
天章豁然开眼,见傅冉仍坐在他身边,他低声问:“你说我是天命之君,是什么意思?”
过去傅冉也说过几次这样的话,天章都没有放到心上去,只以为这是和别人一样的奉承话,场面话。现在他忽然觉出一丝异样——傅冉从来都不是说这种话哄他开心的人。
两人四目相对,傅冉握住他的手,真诚道:“天——命——之——君。陛下,你是哪一个字不明白?”
京中正在为淮y-in王府里的血案忙作一团的时候,齐仲宣已经一路向北狂奔。他们连夜出城,一口气不歇,又有玉宫山人法术催动,已经离京颇远。
流珠驾车,齐仲宣和玉宫山人坐在车中。
“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玉宫山人熬了一夜才敢问出口。
齐仲宣只是闭着双眼眉头微蹙,像是养神,又像是在忍耐痛苦。外面不时传来流珠用力挥动马鞭的声音,噼啪鞭声在深秋风声中很快消散,只剩下单调的车轮声和无穷的寂静。
玉宫山人等不到齐仲宣的回答,终于忍不住叨唠起来:“突然离京,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置……唉!法尊留我在京中是另有事务,我昆仑的事情还没办好,你却逼着我随你出京,法尊若是追究起来,我只能实说是你逼我出京的……我看我们还是先去找法尊为好,要不然……”
“呃!”他絮絮叨叨被突然掐灭了。一直闭着眼睛的齐仲宣猛然出手,掐住了玉宫山人的脖子。
那只手又冷又硬,让玉宫山人一瞬间就想到了死人脸,他挣扎起来。
齐仲宣淡淡道:“你只要听我安排就好。师傅那边我自会交代……”他稍稍一松手,玉宫山人立刻呼吸顺畅,捶着胸连连咳嗽,但看着齐仲宣的脸色,却不敢大声。
齐仲宣忽然笑起来:“师傅说不定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
玉宫山人嗫嚅:“会吗……”
齐仲宣看向他,他立刻摸着脖子缩了缩:“自然,自然是如此。”
齐仲宣卷起车窗的锦帘,外面是淡淡青天,远山红叶,造饭的炊烟已经升起。
他沉思着,像是告诉玉宫山人,又仿佛自言自语:“我要找到他。走多少路,杀多少人,我都要找到他。”
他笑起来:“或许他已经知道我在找他了。”
朝阳出来了,明亮的天光里,他的脸白得像将死之人。玉宫山人到底没抗住好奇,问:“去找谁?”
齐仲宣低声说:“李摩空。”
第58章
天色微明的时候,天章睁开了眼睛。他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要做的事情。
今天要先小朝,和亲信大臣讨论齐仲宣的案子,然后还要见崇玄司的人,听他们说说昆仑的事情该怎么办。最后是宗室,借齐仲宣的案子敲打一番,让他们安分些……
天章一边神游,一边摸了摸腹部。那里现在还很平坦,但他知道那里已经有一个孩子了。
“元元,快点……翻过来翻过来,”
他听到屏风另一边传来隐约的说笑声,是傅冉在逗元元。元元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
他翻身起来,立刻有宫人上前,“陛下。”
傅冉听到他起身的响动,抱着元元转过屏风,高兴道:“元元会爬了。来,爬给父皇看看!”
天气已经冷了,元元头上就穿了个虎头帽,顶着两只金线绣的虎睛在头顶。
傅冉把她放在床上,推推她的小屁股,她就手脚并用,小兽一样冲到天章怀里了。
天章抱起她,拿开她的虎头帽,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擦了擦她的汗。元元总是跟傅冉疯,疯够了,一到天章怀里就特别安静。
她现在抓东西已经很灵活,两只手抓着天章的前襟不放,像小n_ai狗一样仰起头看着天章。天章越看越觉得她长得像傅冉,尤其是一双眼睛和嘴唇,生得和傅冉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都缩小了一圈,比傅冉可爱百倍。
天章忍不住就亲亲她的额头,元元笑了出来。
再过段时间,元元就会站稳了,摇摇摆摆地走路,会吐出她有生以来的第一句含混不清但可爱至极的“父皇”。
她会走,会跑,会长高,会骑马,会做女红,会读书,会跟着傅冉习术,会带着弟弟在冬天的玉林湖上滑冰。
她会是世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公主。
天章看了眼傅冉。他又想起前一天和傅冉说起的“天命之君”。
“你说我是天命之君,是什么意思?”
“天——命——之——君。陛下,你是哪一个字没听清?”
被傅冉如此一问,天章就没再追问下去。从他确信傅冉就是娉婷那一天开始,他就明白了一件事——傅冉比他以为的强得多,也比他以为的更藏得住秘密。
感情最怕遇到“我以为”三个字。他一开始以为的傅冉是鲜衣怒马的轻佻纨绔,到如今他已知自己错得多厉害。
“傅冉……”
“嗯?”傅冉从天章怀里抱过元元。见天章欲言又止的样子,傅冉就道:“你还是不放心齐仲宣的事情?”
天章道:“我想派个信得过的人和崇玄司的人一起去一趟昆仑,左右想不出个合适的人。”
傅冉笑道:“要不是我要看着元元和你,倒是可以为你走这一趟。”他低下头与元元对视:“你说是不是?父亲离了你身边,你被蛤蟆精吃了可怎么办?咕咕咕?”
元元被他学的蛤蟆怪声气逗笑了,鼓着脸像个包子一样,肥肥的脸上陷出两个梨涡小坑。
天章也笑了笑,伸手摸着元元的下巴,道:“你自然是去不成的。要不然,让你哥哥走这一趟吧。”
傅冉有些意外:“我哥哥?”
天章淡淡道:“是啊。你哥哥为人出了名的厚道老实,你又是他亲弟弟,我用他可以放心。”
傅游这些年一直是在太学院挂个虚职,手上并无实权,多数时候是在家帮傅则诚打理家中产业和宗学。对朝政上的事,傅游向来不问,因此有个“榆木先生”的别号。
“你从前不是说过他,大智若愚么,”天章又道,“况且也不是他孤身去昆仑,有崇玄司的术士与他同去,你意下如何?”
傅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大哥大智若愚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