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篇四 晨铎(二)
“弟子拜见师父。”
两名少年在拜师堂中已经对吕执纶行过拜师礼,不过在吕执纶将他们带回处所后,二人又坚持拜了第二次,没有了无关之人的观望,这一次似乎比在拜师堂中还要显得更为诚恳一些。仍有些稚嫩的嗓音说着郑重的词句,让吕执纶心底产生了一种别样的触动。
容澜站直身体整了整衣衫,他已然换了装束,一身蓝底红纹的合身劲装,头发一丝不苟高高束于脑后,俨然便是天行门火等弟子的模样,比之前穿着旧衣时越发显得傲气逼人。仅仅是整顿了仪容,在旁人看来已然成了完全不同的一段风姿。
今日拜师的仅有两人而已,掌门夫人徐氏在见过容湘之后颇为喜爱,便决定亲自照顾并传授她功学,吕执纶并没有什么异议,倒是乐得清闲。毕竟他现今还觉得两个弟子就足够他劳心费神的了,何况容湘是女孩,由徐夫人来照应,还能更加方便一些。
吕执纶负手立于一旁,看着身前并排站着的两个少年,本就身量相近,又穿着同样的服饰,精神焕发,宛若一对兄弟。此二人,一个是现任掌门的儿子,一个是仅仅十一岁就得以入门并允许修炼的天才,将来必定能有所作为,吕执纶表面上各种嫌麻烦,实际上内心对这两个孩子还是颇为满意的。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开口道:“你们两个很幸运了,要知道你们可是我教的第一批徒弟。”
实际上对于任桓的安排,吕执纶自己也颇为感到不解。他来到天行门说不上很久,因为年纪尚轻,任桓从来没有将弟子分到过他门下,可这头一遭收的学生就是上品,而且一来就是两个,真真是令他有些猝不及防。能不能将这两个孩子带好,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真是不清楚任桓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任羲翎有点发愣地望着他,旁边的容澜则是抱起双臂,似乎还轻轻冷笑了一声。吕执纶有些尴尬,又是一阵掩饰般地狂咳,这才磨磨蹭蹭地取过从方才就一直放在榻上的那个乌木匣打开匣盖,里面是用金褐色丝绸包裹起来的什么东西。吕执纶将那布包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似是极为虔诚地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终于扯掉了那块丝绸,柔软的绸缎之下,赫然闪出了两道玄色金属的逼人冷光。
吕执纶将那两把通体乌黑漂亮的匕首在两手中各托一把分别递给两个孩子,两名少年迟疑着接在手中,脸上都现出了些许迷茫的神色。
“这个,是我送给你们的拜师礼,”吕执纶道,似乎竟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是我以前亲手锻造的,两把一套,称为玄螭。”
任羲翎接过那匕首在手中轻轻掂量了几下,沉甸甸的很有手感,乃是用纯正的玄铁锻造而成。刀刃锋利,刀柄上精细地雕刻着神兽螭吻的立体图样,造就了一种集浑厚与别致于一体的美感,令人赏心悦目。
“师父,一般都是徒弟要给师父送拜师礼,为什么反而是师父给我们两个送东西呢?”任羲翎疑惑道。
吕执纶亦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干笑了两声:“大约因为我不是一般的师父吧……不然门主也不会让还这么年轻的我就来教你们不是?”
他正想着自己得脸皮多厚才能说出这种话,却听见容澜淡声接过了话头:“果然不是一般的师父,否则也不会这么不要脸。”
这话在任羲翎听来显得尤为刺耳,强压着内心的不满扭头望过去,只见容澜毫不在意地端详了一阵自己那把玄螭,玩弄几下顺手佩在了腰带上。原本任羲翎还在想他这么没大没小绝对是要得罪吕执纶了,谁知吕执纶面上根本没有丝毫不悦,甚至似乎对容澜这种特立独行的x_ing格挺感兴趣,还挺欣赏的。
“容澜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很不要脸,不过脸乃身外之物,要它也没用,”吕执纶的眼神流连在任羲翎手中那把匕首上,话锋一转,变得有些伤感起来,“说起来它们还是我最珍惜的两把,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锻造其他的了。”
“这个玄……玄螭,对师父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任羲翎抚摸着刀柄上面的花纹,显然这是相当陈旧的东西了,令他不得不去推敲这玄螭的来历。
吕执纶的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终究还是吞了回去。容澜倒是终于肯赏脸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人,此刻他的脸上挂着一种复杂的神情:三分凝重,三分怀念,还有些凄清落寞的意味。
“师父你本来不是天行门的人吧。”
容澜毫无前兆地冒出来这么一句,就见吕执纶的脸色变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猝然扭头死死盯住了那个少年,任羲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到了,却仍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虽然你一直在刻意地用衣袖挡住手臂,但是在晋选那*你在为我检验体质时我见到了,你的左腕上并没有天行门的y-in阳图烫印,而且天行门中似乎只有你没有穿蓝色的衣服,所以师父你根本就不是出身天行门对么。”
吕执纶压了压眼睑,还是没有说话,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可容澜并没有要住嘴的意思,唇角扬着的冷笑嘲弄意味更甚。任羲翎见状,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既然不是天行门的弟子,你凭什么要来教我们天行门的功学,你有什么资格?”
“容澜!”任羲翎见他越发过分,终于忍无可忍,一把上前扯住他怒道,“够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师父!”
容澜猛地转过头去,微微眯起的双眼严峻而冷酷,还夹杂着几丝不耐烦,那表情不像是要发火,却比发火更令人心寒。任羲翎被他这么一瞪,一时间失了言,手指不由自主跟着松了几分。
“放手。你怎么不自己去问问他我究竟说得对不对?”
“不必问了,你说得没错,”吕执纶叹息一身,轻轻将两个扯在一处的孩子分开,“我确实不是天行门的弟子,只不过恰好认识门主才能够进来,然而因为某些特殊情况,我不能正式加入天行门罢了,因此没有门派烫印,也无法穿天行门的门派服装。”
这个消息太过具有冲击x_ing,令人一时难以接受,任羲翎不禁睁大了双眼,容澜则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仿佛这一切他早已猜到,不过是再听吕执纶亲口承认一遍而已。
“至于天行门的玄功,放心,我自有办法,绝不会耽搁了你们,而且我要教给你们的,是比单纯的玄功还要更加重要的东西。”
吕执纶和蔼地笑了笑,伸出手去分别在两个孩子的肩上拍了拍。
“今晚便早些歇息吧,明日卯时来我这里,准备第一日的修炼。”
令任羲翎出乎意料的是,他刚刚从吕执纶那里回来,就得知了任桓让他搬去另外房间的消息。他原本住在任桓以及徐珩的房间内室,此刻却在师兄的带领下去了专门为弟子们安排的处所区,那里有很多他认识的师兄师姐,见他搬过来住了,都热情地过来跟他打成一片。任羲羽更是早就来到这边住了,见到他弟弟,自然很是开心。
师兄将他带去了一个稍微偏僻些的房间,他原本还对这里竹林围绕的清静环境颇为满意,不料一进去就立刻傻眼,容澜正站在靠窗的榻边整理衣物,他的榻上被褥等用品一应俱全且十分整齐,似乎已经在这里住了些时日了。正对面稍微靠里的位置还有一张空榻,必然便是为任羲翎留着的了。
容澜见二人进来,欠身对师兄行了一礼,对任羲翎则只是冷冷瞟了一眼,简单的点头都懒得招呼,令任羲翎在极其窘迫的同时心中略有不爽,同样也对容澜礼尚往来地毫不搭理。师兄将他送到后又帮他放下被褥便离开了,他一言不发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憋了一肚子火又没处撒,郁闷至极。
两人一直到就寝都没有说过一个字,任羲翎因为白日里太过疲倦,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不知不觉夜已三更,任羲翎被秋夜里的微凉冻醒了,正欲再多拿一床毯子来盖,抬起上身却见对面榻上并没有睡着容澜。任羲翎心下疑惑,不知他大半夜不睡觉去干什么,竟莫名有些不安起来,犹豫再三,尽管他实在是没那个心情管这档闲事,终究还是披上外衣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