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降天下 作者:冢祭(上)【完结】(33)
睡意朦胧间,马蹄声愈近愈响传来,我体感寒意顿然清醒不少。我环视周遭昏睡的人,人数还真不少,连酒馆老板都被灌得不省人事。摇头间我脱下大氅盖在寻思禅身上,独自走出酒馆试图用寒冷驱困意。
天尚未亮离晨j-i打鸣仍有些时候,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似乎有意不去打扰仍在睡梦中的人。车驶过我面前,恰好寒风撩起车帘。一袭胭脂红发映满我眼眸,衬出肤白更胜浩雪,仅是侧颜就可看出是傅粉何郎。我目送着马车离去,刚想回酒馆却发现马车被守城士兵拦下,久未被放行。
不多久闲步至城门旁,我淡淡问:“发生什么事?怎么不放行?”
士兵瞧我立刻做礼拱揖回说:“婉娘有过吩咐,从昨晚起所有出入者都必须严查,非到开城门时间不得放任何人进出。若有劝而闹事者全部收监,硬闯者一律杀。”
“那如果是邻国的皇亲贵胄呢?你们也要杀么。”我淡淡问道,守卫似乎没想到这层,一时无言以对。
我侧头直盯着窗边帘子,像是要望穿帷幔般。不知是巧合还是感应到,帘幕后的轩弈尘撩开窗帘子与我对视,视线*合那瞬有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复杂情绪。只是他始终掩饰的很好,回过头放下帘子,平和道:“王爷可否给个方便?我确有急事要回镜月国,实在耽搁不得,通关文牒我稍后派人送回补上。”
伸手示意守城士兵放行,我只道:“文牒只是证明身份之物,补不补并非那般重要。本王就不远送六皇子了。”
守卫不敢悖逆我意思,不得已放行。目送马车远去,我俨然开口:“立刻遣人传话给婉清纱,派速神营的人追踪跟着,切莫被发现。若是今晨之事主帅责备下来,本王会担着的。”
送走镜月一麻烦,我回头就是让守城士兵得严查进出,更是派速神营里的探子去暗查醉香楼。镜月看似三国最弱,却与翔云是亲家,五年前镜月皇帝轩煌娶翔云国君之妹为妻,并直接封丽妃。此女子究竟是国色天香而受宠,还是因为其身份都不重要,无非都是拉拢结盟的手段罢了。
吩咐完所有的事,我独自回到酒馆。孔修和魏子嵇早已醒,刚才那幕必是都看在眼里,不过大家心清明得很便也无人提及。天色渐明,路上行人越发多起,兵士在酒馆东倒西歪口风毕竟不好。赶忙喊醒其余仍睡得正酣的士兵,大概帮老板收拾干净,该去哪儿的说散也就散了。
时至午后,婉娘方找人来说有事。我撇下寻思禅让他随意在营内走走,独去见婉娘。
婉娘一见我就盈盈笑道:“我说你那心头爱玉能送去哪,果不然赠了个美人。可惜人美是美,就是冷了点。”
“管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难怪你成天说忙。”
婉娘佯似摇头叹气,“倒非管得多,不过是没个得力的帮手。这年头只怕最多的就是好吃懒做之徒。”
取颗她桌上去核的蜜饯放嘴里,细嚼慢咽完,亦侃:“此等福分非一般人能享,又为何要浪费这大好机会,如斯奢靡之事我岂会去做。”
她对我亦是无奈,笑着开口:“可见红发小子能让你上心,真是本事。”
拇指托着下巴,我有模有样点头,“有本事的倒不止一个,我也颇好奇吴平的事。”
婉娘正色答:“正像吴平说的,他母亲的病确有其事。我已经派人回宫请苏兮月隆恩赠稀有的药,过几日估计就会送来。至于按军规处罚之事军棍就暂且按下,本来我想让他将功补过的。他自己却是个愣头青,硬是说在边境之危解决后补上。当事人都愿意领罚,我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就允了。近日会通告全军营以儆效尤。”
嘴上埋怨着心里不晓得是有多欢喜,我没当面揭穿婉娘,只是点头似老生常谈道:“深明大义果然值得赏识。”
婉娘撇我一眼,冷哼道:“你倒是学会人界那套绕弯讽人了。”
深谙她是佯装生气,我莞尔开口:“可不是讥讽,切切实实是真心话。”玩笑话聊完,我遂而神色肃然道:“现在边城守得那般严严实实,你就不怕到时候流言四起闹得人心惶惶?”
“防范于未然总比被闹个措手不及的好。”婉娘垂头赏玩着手中的珠络,是有意不让我瞧见她眼底隐隐的凶光,“你自己那边也看牢些,别到时候自家出岔子。”
婉娘的话勿需明说我亦了然于胸。时逢最后的末冬是最冷的,冷得能直钻骨子里,令人防不慎防。帐子里银碳噼啪声时而作响,却抵不住从缝里窜入的寒风。我默然不语,婉娘的心结只怕寻思禅身上的咒术一日未消,是时时刻刻都不会松动的,甚至是越系越紧。扪心自问我又何尝不是留手不少。
沉默多时比责备更渗人,没人能摸透沉默后要面对的,风平浪静下究竟是惊涛骇浪还是暴风雨来袭,谁知道呢?
婉娘叹息道:“这事你我明白就好,他也不想的,就别再去提醒了。”
“你愿这般去处理我当然拍手赞同,”当下心烦对帐外的吵闹格外恼,不由嗔道:“军营里成日吵闹得不成体统。传到外人耳里,不知者会以为是军纪散漫的。”
婉娘对我的怒意从来不怕,闻言只笑:“少疯魔着乱撒气,这事儿我都放宽着办了,你恼什么。”
瞥一眼她,我急促开口:“恼自己不成么。”
帐外噪声接连未断,本是放假时期婉娘不打算多管,就是她难得的歇息被叨扰得不安宁,一时烦躁骂骂咧咧地拖我出帐就要开骂。不料孔修赶来拽着我们就走,话语多是被赶路得急促的喘息压盖,却也把事说得大致清楚。
是谁派人刺杀寻思禅,用不着查我和婉娘也心知肚明。对刺探不到任何事的棋子,弃之是最好的做法,换个立场我亦会这么做。一路走来总见有血水滴落的痕迹,片片铺在雪地上似是傲雪红梅,娇艳得恣肆盛开。
顾常发被移居到魏子嵇军帐里,地上四处都是止血用的棉布,煞是触目惊心。我闻着满帐子的血腥味,心脏不由得剧烈跳动,那是颗急需血液去温润的恶魔之心,祈望着苏醒。我极力调节自己的呼吸,将跪在床边的寻思禅拉起。
寻思禅脸上有着迷惘的哀戚,心下疼惜淡淡道:“怎么会这样的?”
他盯我一眼,眼圈儿就红了,“和你分开后我闲着无聊在军中乱溜达,半途遇到个士兵与我搭话。他告诉我军营后山景色层峦叠嶂如临仙境般,哪怕是冬季依旧风光旖旎。我当时未多想,就独自前去了。在出军营前正巧碰上顾常发,却说景色是美就地势危险容易迷路,当之前的事赔罪便陪我一同去。”他担忧的瞧了瞧顾常发,声音轻弱无力地呢喃:“刚到半山腰就遇袭,我俩奋力反抗跑到半山腰,没料到有人在那暗伏。”
孔修继而接口:“我们恰巧在半山腰才畅谈,听闻打斗声就赶了过去。那几人不像是恋战的,瞧见有人来就跑了。没料在快下山时,身后冷不防来的那箭,顾常发推开寻思禅之时,不巧被s_h_è 中。”
“既然是有心要躲开,又怎会被s_h_è 中要害?”婉娘眼神紧盯着那支断箭,不时有被憾到的抽气声。
孔修骇然道:“若非此箭,只怕我这一世都想不到,有人能s_h_è 出如此厉疾的一箭。单那一箭能视树干如无物的境界,能没被s_h_è 穿就算大幸了。”
谈话间魏子嵇倏地拔出顾常发胸口那支箭头,鲜血骤然溅出些许,不巧正溅落到我手背上,殷红血色生来是魅惑魔的。我抿嘴紧握了握拳,生怕一放松就会酿出大祸。温度低伤口不容易感染,所以帐里很冷,冷得人从头到脚都是寒意。
寻思禅心思素来精细,只需一瞬的对视他就能觉察出异样。他轻握住我捏拳的手,那掌心柔暖有些沁s-hi。
我略松手反握他,声细如纹:“我没事。”
“屋内人多口杂不利于治疗养伤,”婉娘眼眸直勾勾在我身上,猝然笑道:“我们出去等罢。”
孔修颔首言:“说的也是,我留这儿搭把手即可。”
屋里的气味惹得我难受,自是不会反对。婉娘当即让人收拾出旁的帐子,走时我仔细打量了翻面色苍白的顾常发。气息尚算稳定,细听仍是微弱却已无丧命之忧。携着寻思禅离开,新收拾的帐子被炭火烘得温热,良久我的神经才得以缓和不少,人多少浑噩起来。
婉娘瞧我面色仍糟,关心道:“不舒服就别强撑着,也不怕憋出个病来。要不我陪你去练练拳脚,发泄发泄刚才淤积的戾气。”她嘴上说的冠冕堂皇是为我,又岂瞒得住我真实想法,只怕是连她自己都被钩出了魂。沉默就是我当下的回答,她见我没兴致不得作罢,“那就让寻思禅陪你去休息,一脸煞白的。不晓得的人,恐怕会以为遇袭的人是你。”
“左不过是休息,到哪儿不都是一样。你就别唧唧歪歪的,好不清净。”
“好心没好报,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一脸忧色的寻思禅噗嗤而笑,我与婉娘摸不着头脑的对视片刻,进而一并笑出声。这一笑是彻底舒缓了方才始终绷紧的那根弦,人多少有些乏,便暗提灵解了乏意。婉娘眼尖这一幕没能逃出她双眸,遂而嘴角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又惊又喜,按耐不住开口:“果真是在缓缓恢复?”
寻思禅闻之甚是茫然,“恢复?璃是哪里不舒服伤着了?”他想了想,眼突显一丝精光,“是灵力在恢复吗?”
我如实而说:“兴许是,究竟如何还未可知。”帐内愈发热得令人直冒汗,我利索的脱下大氅,干脆命人将茶在外凉个片刻再取回。一杯冰茶入口,没了茶的香气,却适合这热到闷得慌的帐内饮用。数杯冰茶水下肚,我开口道:“婉娘有件事你最好放点心差人去查下,数日前我来军营的路上,曾在处名唤醉香楼的庄子小住一宿。想必你对那处也该有耳闻了。”
“是有听说,只是众说纷纭的。你知道人左不过是一张嘴,就说出来的话总是霄壤之别。虚虚实实不太容易判断。”
我颔首赞同,继续说:“倒是不差,真真假假无非就赖几句话,可真相却得眼观耳听才来的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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