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不知多久,耳边雨水匝地声起伏作响,我微睁双眸忽瞧有油纸伞撑在上方。在被拽起的瞬息间我发现是个少年,不过是太累只大概看到个轮廓。少年体格比我要小,背着我行路略艰难。好在他似就住村口的有火光的屋子,没多久我感觉到自己已然在瓦壁内。
换做过去被人近身扒衣,这少年早是命奔黄泉,眼下亦观察环境都无力。被换上干衣瞬间,我忽觉脸上有水珠滴落,与雨水的冰冷不同,它是温热的。泪水的温度窜得很快,转眼已遍布全身,躺在床上我忽冷忽热,只是再热也没出汗的黏腻感。
昏睡良久,我方回过神定定的瞧着房顶。耳边传来吱呀开门身,我微侧头而望。
“你终于醒了,在你烧退前我都一直怕你撑不过。”说话的老先生头发半白,一身郎中打扮。他手背搭我额头片刻,又替我把脉道:“烧退的是差不多了,脉象亦趋于平稳。年轻人你真是命大,若再晚一个时辰恐怕……”
我虚弱地开口:“这里是哪里?”
“李家村。”回答我的是个年迈的老妇人,瞧来十分俭朴,她一脸慈霭道:“这是我老伴,救你的是镇上唯一的大夫。”
我环视一圈,不见救我的少年,心下以为是累坏了,没做他想。
“你先把药喝下,再休息阵子。明早应该能起身稍许走动了。”老先生扶起我灌下汤药,再仔细地扶我躺下。
李婆婆推窗瞧着雨仍在下,眸中不禁透露出忧伤。
“郭大夫,今晚你就别推脱先住下,等明早雨势下在回去。这半夜行路很危险。”李老伯走到窗边关上窗拉扯着妻子离开。
郭老伯闻言有些犹豫,终是答应下。
刚服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又犯困的迷糊睡去。睡梦中闻得一声叹息,冷风拂过,顿然清醒不少。郭老伯站在窗边,山雨之势减缓不少,只是天仍旧暗得可怕。
利用熟睡的半个时辰灵力走过两个小周天,人精爽不少,我淡然开口:“是不是救我的少年出了什么事?”
没料到我会醒来,老先生略诧异回头,道:“怎么就醒了,伤病还需多休息才行。”
“睡不着想起来走走,反正这伤也不碍事。”我起身随意披了披外袍,没来得及下地就被阻止了。
老先生愁色疾道:“李家孙儿用清白才换来你的命,你不可随意糟蹋啊。”
清白?我一时不懂,遂开口:“既是孙儿何故用清白?”
老先生欲言又止,他思虑片刻重重叹息道:“也罢,李家老夫妻老实必然是不会告诉你的。镇上有一户人家姓凌,仗着在朝中有亲戚当大官、表姐又是皇帝的爱妃,整天在镇上欺男霸女的。平日里大家都很注意,凡事家里长相好的无论男女,都是避着走的。这姓凌的小子母亲病了,都是我出诊在诊治。昨晚刚巧他母亲又犯病,我正在诊疗时,李家孙儿就赶到凌府哭着求我来救你。这不就被凌峰逮个正着,凌峰当时就要求,小儿留下来陪他,才肯放我过来。”
我闻言震怒,本想润口沏茶的盖碗被捏得粉碎。
“使不得。”郭老伯急忙掰开我手,去了瓷片往划伤的口子上撒药粉。
我冷然开口:“狗杂种的家在镇上的哪?”
“就在镇上最大的庄子……”郭老伯话未完,倏地反应道:“你要去做什么?他家家丁众多,凭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救得出那孩子的。而且你现在这状况,能不能走到镇子都是问题。况且孩子你的相貌,若是去了就是自动送上门啊。”
两个周天的治疗我伤势早恢复大半,剩下的伤不复原对付杂碎亦足够。我淡淡瞥了眼他,只道:“郭老伯麻烦置喙下李婆婆,让她烧些热水。我去去就回。”
我不顾阻止冲出屋外,稍用内力轻飞起。步行来回唐镇与李家村是有些距离,轻功只需半刻便已在唐镇外。镇子不大,相对京城或边城都小得多,要找个有钱庄子不难。起初我不懂以凌峰的身份为何要住镇上,到唐镇方明白,周围大城不少又偏离镜月的京都庄京远,天子管不着。
眼观凌府真不赖,不知情者乍一看多半会以为是亲王府邸。门口守卫多,以免打Cao惊蛇,我从侧门跃入避开巡逻守卫,在府内搜索。
我碎碎道:“这院子真他妈大。”我仔细地在院子四处查探无所收获。其实一股脑冲来救人,不仅是对我有恩,我依稀记得那模糊的轮廓与他有些相似,还有那倔强的脾气。
走神间我无意听见一墙之隔后细碎声,细看似乎是院内别院的主房,我翻墙而上伏在房顶上观察屋外情况,侍卫人数不多。指间响指声轻出,侍卫已是倒去一片。跃下院中,我轻推窗稍许。只见白花花的肥臀对着我,至于另一位被压着面对墙我半刻也认不出,只是瞧得被扔的满地的破碎布艺,猜个大概。
看着李家小儿腿上的瘀伤鞭痕,被揉捏的亦有些时辰,我讥嘲道:“杂碎得体力还真好。”
“什么人?”凌峰闻得我声,警惕的停下动作,威胁道:“再不滚出来,我就叫人来收拾你了。”
我脚尖踮起墙角的碎石接住,轻蔑的开口:“收拾我?凭他们?”
凌峰似感有威胁,抓起身旁衣物乱套,起身就喊:“来人!有刺客!”
指尖弹出小石块直接打中他x_u_e位,瞧他动弹不得,我推门而入,朝他背上就是一脚。在他背对倒下之际,在他命根子上又是一脚,不足以要人命却够断子绝孙了。他顿时惨痛大叫,便昏了过去。
李家小子跪在地上,上身伏着床没有半点生息,若非那孱弱的呼吸声,我几乎都以为他已经断气了。我盯着他背后的伤,指压的乌青似梅花瓣簇簇落在他背后的雪肤上,心中满是内疚,弯身CaoCao收拾还能穿的布衣。
我淡淡道:“没事吧?还能起来么。”
闻声他猛然一颤,吃力的摇摇头,声音沙哑道:“不要管我。”
“什么话。”我没由来的恼,伸手就去拉他。
迎面对视的顷刻我倏地出现片晌的呆滞,终明我昏迷时那泪水的含义,口气柔和道:“先离开再说。”
他本想张口最后却余两行泪,我替他绑衣带的手一直在颤抖,却不敢停下手,生怕一停就会控制不住去杀凌峰。我从不在乎自己的手被血染得多脏,只是不希望伤害已经偏体凌伤的怀里人。院外不断有士兵朝主屋奔来,我大致替他穿戴完,抱起他往房顶一跃。天色渐渐亮起,我搂着怀中人一路轻功飞出唐镇。
内伤未愈又消耗过度,带人逃跑着实有些类,我挑了个谷中隐蔽的山潭旁停下休息。
“把衣服脱了,我先替你把伤清理下。”
沉默很久的少年像是被吓到,兀然大叫:“不要!你不要过来。”
他蜷曲着往身后,离深潭越离越近,潭水平静无波映着树柳一池碧波,水极深。我一把拉住他往前拽,口气俨然道:“池羽!”
果然池羽停下反抗愣了半晌,少顷抱着我潸然而下,持续很久。
我咬牙道:“送你回去后,我再来收拾凌峰那杂碎。”怒火下拥着他的双臂不觉多了分力。
池羽吃痛轻哼,孱弱道:“别为我冒险,不值得。”
他微红肿的脸颊、满身的伤,他的目光呆滞如临深渊皆惹得我心疼。不想多听他值得不值得的谬论,直接轻捧他脸轻吻片刻,懊悔道:“若知今日如此,当初我定不放你出王府。在那无论你多不快,起码笑容是明媚的。”
“放我离开,自会眼不见为净。”池羽双唇微颤,珠泪潸潸。
我淡淡看着他,良久叹息开口:“少说傻话,我可见不得美人梨花带雨的。”微松开他双臂,我伸手想扯他衣带略感阻碍,顾略威胁:“我不想动粗。”
池羽蹲跪在潭边青石板上,他背上鞭伤少许多是淤青,股间细密的小伤微红肿。
“若是痛就和我说,别忍着。”说罢,掌心微压他后背,我借用内力将化瘀治伤药渗入他肌理内。
第25章 殃及无辜
沁凉的潭水遇指尖即温,我撕了池羽膝盖边内衣一角,沾s-hi棉布替他清洗。每每掌心指尖碰到一处,他便颤抖不已,或疼痛或敏感,却始终贝齿紧咬不愿轻哼半声。
CaoCao上完药,我拉起跪麻的他,愧道:“内伤未愈,手脚不比从前麻利,倒叫你受苦了。”
时过境迁他心绪平缓不少,莞尔道:“苏王爷细心照料,受点苦算不上什么。”
捏了捏他脸颊,温柔着开口:“往后就待在我身边,断然不让你再受一点苦。”
他闻言黯然垂眼,呢喃:“我还有资格待你身旁吗?”
刚要张口转眼一想,我干脆将他揽进怀,这一次他没反抗只伸手环着我。山林古树浓荫伴风簌簌作响,轻微的犬吠若隐若现。
搂紧池羽,我在他耳畔轻声道:“你可抱紧了。”我抬头张望四周参天古树,挑了树荫最茂密的,蹬树而上。
未及有所准备,乍然被抱起池羽脸色顿时煞白,瞪了我一眼,抱着我的手更是一刻不敢松开。“苏……”我不等他开口,手指已抵上他朱唇,示意他看下方。
“妈的没人,死狗带我们来这做什么。”凌府家丁粗口碎嘴道。
旁边人拍他肩指着潭水道:“不会掉下去了吧。”
“有可能,你们两个下去瞧瞧。”
瞧着两人就要下去送死,旁人忙拉道:“郝爷不成,这潭水深得很,下去就怕上不来了。”
“他妈的,找不到人我们回去怎么交差。峰老大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若是醒来看不到尸体,你我都得被他给剁了。”
旁人讪讪开口:“这不还没醒么。义庄里有的是流浪汉的尸体,我们随便拿两具来,荒庙里点把火,可不就成了?”
那叫郝爷的闻言笑道:“好主意,这就去办了。”
瞧着一行人匆匆离去,我方打趣道:“上回话没说吓着你,是我的错。这回可要抓紧些,仔细着别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