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降天下 作者:冢祭(上)【完结】(53)
影始终不改勤勉的习惯,我回屋时他正巧刚起身洗漱。碍于池羽仍在酣睡,影低声道:“我稍后就吩咐小二备膳。”
我忙答道:“不用多走一趟,我方才已经去过了,想必不久就会送来。”转念想到轩家两兄弟,我缓缓开口:“你晚些去请轩弈尘和轩弃弥,看他们是否有兴致与我们一同用膳。”
影迟疑一瞬,淡笑揶揄道:“不知说你是迟钝呢还是缺心眼,要轩弃弥与你同进膳,必是索然无味的很。”
我耸了耸肩,宽和道:“别人心思我是看不透,也懒得去猜。”说着伸手捋顺他散乱的额发,宠溺着说:“倒是你的心思,何时变得这般细腻,我竟也不晓得。”
影闻出我话中讥诮意,略略挑眉含苦道:“凡是与苏有关的事,我可从来都不敢怠慢。不是我变得如斯仔细,是你始终视而不见罢了。”他边语边梳理我微显凌乱的长衫衣带,恍若往昔又如隔世。
毫不墨迹的料理完眼前的事,影动身出门便去请了轩弈尘与轩弃弥来,约莫一刻轩弈尘只身前来。他前脚是刚落座,小二端着热乎的早膳后脚出现在房门外。影领着小二速速摆开一桌膳点碗筷,不做多停留将人请出了屋外。
我笑着将轩弈尘请到了上座,调侃道:“赶得早不如到的巧,可不是你刚到一会儿功夫,吃食也跟着来了。”说话间我顿了片刻,久不见轩弃弥现身,方开口:“怎不见你三哥的踪影? ”
池羽悠缓道:“影方才不就说了么,与其一同进膳食之寡味,倒不如躲着不见的好。”
轩弈尘脸色微变,忙辩解道:“弃弥哥绝无轻慢的意思,不过是昨夜应酬的有些累了,又当离是自己人,方才不做那些客套功夫。”
我静默地瞥了眼挑起事端的池羽,自顾盛了碗稀粥送到轩弈尘面前,淡淡道:“先用膳吧。”
摸不透我脾x_ing轩弈尘没敢再开口,低着头像是做错事被责备的孩童,连咽食声都压的极轻,分神间难免呛得咳嗽,我忙着替他拍背顺气。淡笑着开口:“池羽不过是和你说玩笑话,怎就当真了。”
池羽听闻心下不依饶,不服气地说:“这事可不能嗔怪我,挑起话题的是影,我不过是重述罢了。”
影摆摆手忙回嘴说:“戏言罢了,怎又来怪我?”话上还是轻松,面色因紧张略有些青白。魔族本就无需进食来维持精力,而今心情不豫更不愿动了。
未免气氛更尴尬,我打趣笑道:“谁都怪不得,非要找个错的也该是我,惯得你们个个坏脾气,动不动就板张脸闹情绪。”
池羽笑道:“你难得说出句真话。”
习惯了池羽嘴上的不客气,我任由他们东一句西一言的调侃,叽喳热闹却不令人生厌,美人如画自是吐气如兰,又有何人会厌。约莫一个时辰才等到轩弃弥现身,倦态隐隐浮在他眉眸间,那种疲倦不仅于熬夜劳累造成的,更属对官场交道的腻烦。身心俱疲的轩弃弥默声独食着早膳,已然是将我们当自己人对待,表露的神态非生人可见的。
我嘴角浮笑心中略有些同情他,只不过既已选择前行的路纵然苦他也怨不得人。轩弃弥沉默进食间无意于我对视,旋即侧脸似想要瞧轩弈尘却突然定格,出神片刻觉出自己失礼忙赔笑说:“让苏兄见笑了,望能见谅。”
我疏离淡笑,缓缓回道:“无妨。”心中了然轩弃弥话外之音,也无心点破惹的美人闹心板脸,一笑泯往事就罢了。
轩弈尘轻声点道:“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你俩还有心思说笑。再晚些怕是得明日才能安排觐见了。”
入镜月以来我每日都会收到婉娘的传讯,人虽不在边城对那儿的事仍是了如指掌。翔云压境数时但无侵略之举,我当然知其醉温之意,心下安然不少。行程必然比不得之前心焦急赶,差一时半刻不觉有妨。
其实莫说湮濑关心我父亲的尸身何在,身为儿子纵然是不孝子又何敢怠慢。只是地域广阔无边,我又该从何下手,找着了我有什么法子能平息眼前干戈。
我静静倚在车窗边望着走马灯般回眸即逝的□□,风拂过顶角香包便涌得车内处处生香四溢,满室安息香漫漫却平不下我纷扰的心绪。车内众人皆在瞌目养神,独余我与影醒着,影随我多年自是比他人都要更了解我,只稍一眼他已然看穿我心绪。
影喟叹了声,伸手轻按我手背劝慰:“欲速则不达,心一急躁反容易误事。”话语略顿,他从旁瞟了眼轩氏两兄弟,轻声言:“主神若有灵,必不会怪你失孝。”
我苦笑呢喃:“惟愿如此。”话是在应和他却更像是要说服自己,感伤的事太多我亦不愿多想。我本想饮茶解忧却无意瞟见轩弈尘手指极不自然的颤动,制止影正伸出的狠手,淡笑轻言:“窗外莺飞Cao长、春山如笑的,贪睡岂不可惜了。”
轩弈尘轻咬下唇神色略微尴尬,莞尔掩饰道:“方才被颠醒,隐约闻见你与影在说体己话。没敢打扰你们。”
嘴角浮着一道弧线,我无言注视着轩弈尘,良久缓和道:“哪来什么舌根要嚼,不过是看众人都浅眠打盹着,怕声音响了会叨扰到你们罢了。”
轩弈尘神情复杂地观望我颇久,垂眸撇过脑袋赏起窗外景色,低言道:“果真如书中所记春深似海确实令人着迷。”
我茫然盯着轩弈尘半日,一时不知能作何语作答,他的话令人有种错觉似说景又非景。轩弈尘始终侧脸赏着窗外,凤眼时不时轻眨睫毛似鸭翅般飘动。我依稀记起初见他时的光景,比起那时他似乎给人的感觉更明媚些。
芙蓉镇离京都约莫半日多路程,耗时不算长却未能赶上晚膳前进宫朝见的时机,终是因出发的有些晚给耽误了。
镜月都城牡丹花海盛名引来四方旅人,既是闲来无事我们自然乐意赏花游灯会,偷得浮生。轩弃弥对自己造成的耽误耿耿于怀,硬是要做东包下京城客栈庆丰楼的牡丹亭表歉意。此处是对饮吃食赏花绝佳处,每年牡丹盛会牡丹亭必是重金争夺处,一来为了赏花弄月,再者是身份显贵的争锋,一夜耗费令人唏嘘。
“王爷整夜寡语像是有心事。”轩弃弥举杯敬酒间缓缓而言,半带玩笑兴味的开口:“难不成仍在介怀今日无法入宫的事?”
我举杯与他碰酒,摇头笑道:“也不差这一时,何况我未想到能完全劝服你父皇的借口。”环视着阁内的陈设,我缓缓说:“如此破费你不怕异党瞧见了参你一本么,素闻三皇子你向来是深居简出的人,眼下这般奢靡浪费与作风着实不符。”
轩弃弥不以为然的耸肩,扫了眼倚着木栏观景的轩弈尘与池羽,y-in狠的气息随着他嘴角浮起的冷笑愈渐浓烈。
影默然替我俩添酒,闻言低压着声音开口:“三皇子的打算可不容易办到。”
轩弈弥赞赏地瞧了眼影呢喃着:“有时候小王很是羡慕王爷。”
我没接他的话,侧颜目光自然落到轩弈尘的身上,轩弃弥注意到我的心思低嘲道:“此事上你我心知肚明。”
“鱼与熊掌从来不能兼得。”
本想开口调节气氛却被逐渐逼近的气息哽住了喉,紧握的右手指节分明呈着月牙白,怕是脸色比其更煞白。
轩弃弥注意到我的神色,不由得朝门处瞧去,未曾看出丝毫异样眉心却已蹙拧到了一处。忽闻房门吱呀被推开,房里众人皆被惊扰,不识趣之人却是毫无离去的意思,大步流星而入径直落座。乍一眼瞧是神容慈睦的老人,一身素色褂子最显眼的不过是镶翡玉的腰带。我冷冷盯着大喇喇坐在对桌的不速之客,淡然的外表下只有我知掌心早已因恐惧沁出了薄汗。
“国师何时也有此等雅兴,跑来赏花吟月了?”轩弈尘斟了杯酒,浅笑道:“与宫中美酒佳酿相比眼下的薄酒略有怠慢,望国师见谅海涵。”
老人深邃的望了眼轩弈尘,目光停落在我身上诡谲地笑道:“久闻神武国苏王爷美名,如今目睹神采真是老生之幸。”
我浅笑启口:“客气了。”
轩弃弥面色虽是平缓,依旧藏不住眼底厌恶皮笑r_ou_不笑道:“国师好眼力,仅一眼就能看出苏王爷的身份,不知的人还以为你本就认识。”
“三皇子说笑了,我常年在清华峰灵修,若非与你父皇有缘怕是此生都不会踏入红尘中,又怎会识得苏王爷。”老人把玩着玉戒指轻笑,“凡是见过三皇子的,再瞧见苏王爷自然都能猜到一二,普天之下能与三皇子美貌齐名的,独苏王爷一人了。若说还有,怕是只能从古籍中寻得,就是不知与王爷相比如何。”
拇指与食指反复晃荡着酒杯,我仰头一饮而尽,淡淡作答:“必是比不得的。”
比起轩弃弥迷惑不解的神态,轩弈尘显得更淡然,他果是听到了影与我的对话。一室无声,众人仿佛像约定了般静默,只闻得耳边充斥着绵绵春风戏牡丹的簌簌声。
“老生在年轻人似乎都放不开,我便也不扫诸位的雅兴了。”
轩弃弥心下厌恶这位国师,嘴上却不敢怠慢,笑道:“那小王也不强留国师了,轩达替我送国师一程。”
含笑目送走慈眉黑心的湮濑,我终是怒不可揭,稍稍用力手中的酒杯已是粉碎。池羽心下顿是一惊忙端起我手帮我处理被划开的口子,嘴上难免碎念:“怎就这般不爱护自己,幸而伤的不重。”
“还是唤太医来看下的好。”轩弈尘说做就要打发轩才去请。
眼见事态发展的越发复杂,我顾不得轩弃弥在场的心思一把抓住轩弈尘手腕,急躁开口:“小伤不碍事,用不着请御医特意来瞧。再来天色已晚,此刻你去请来怕是得惊动不少人。我可不愿刚来镜月,就落人话柄。”
“可……”
轩弃弥伸手压着轩弈尘右肩,制止他再多言。神色中带着些许的怀疑,轩弃弥微微笑道:“苏兄不把此伤放在眼中,我们可不敢怠慢,请太医确实劳师动众了,请个城中名医来瞧一瞧便是。”说罢转身嘱咐轩才去请都城最有名的大夫,又嘱咐轩弈尘找庆丰楼老板打水替我清洗伤口,池羽识趣一同跟了去。待人离去,轩弃弥神色肃然盯着我的目光满是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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