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的时候,他用指甲在雪白的墙壁上抠出一些动物的形状,一群一群地蹲伏在一起,没有眼睛,有着僵硬的姿态。那让他想起小时候那间7平米的屋子,分辨不出颜色的墙壁被年月的手指抠得班驳肮脏,他用母亲从学校带回的蜡笔在墙壁上画上各种动物的形体,拥挤,动荡,没有安全感。有时他晚上醒来,屋里有夜宿慢慢走到尽头的腐朽气味,他听到母亲在屋子的另一头发出微小的鼾声。这样的夜是万籁的,除了母亲的鼻息再也分辨不出他种具体的声响。然后他便再不能睡去,望着窗外的天际慢慢铺上昼色,直到通透地浸满早已磨薄了的窗帘。每每这时,他总能觉到神性的分明存在,以一种万分细微的感触刺进他的最深处,于是他沉入底部的生命感又挣扎着浮了上来。这样一个瞬间便也构成了他的救赎,当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就相信了救赎。这让他得以幸免并且茁壮成长。
后来。
Boyd Holbrook不再觉到遗憾了。
在知觉的尽头,他觉到了内心的苏醒,仿佛经历了一场酣畅的梦呓,最终向后倒退着炸裂了最后的慧眼。
他用尽了最后的分秒挣扎着回溯了这短暂而悲凉的一生——迪亚克肮脏而班驳的灰墙,秋千上辩结了满头发辫的黑肤小女孩,垃圾堆里最后半只腐朽了的苹果——他知道,悲剧的死结已经出现在那里,挂在了世界的舞台上,上帝死去,万物枯槁。
他纠结着身体躺匐在那里,他望见鲜红的液体正从身体的中心激越地流涤出去,在陈旧的木地板上蜿蜒成一幅壮丽的图景,处处告别着了。
他即将幸福,却终于不能,他原谅了救赎,并渐渐微笑……
起初。
他死去了。
Chapter One
圣诞除夕。纽约飘雪。
希澈从第五大道的第一家精品店内推门步上大街,对了天空吖啾地打响一个喷嚏,跌跌撞撞地向着街边违章停落的无标识随想曲跑去。
车门立刻向着他的方向推开,希澈蹦跳着身莽撞地跌进前座,将礼品袋啪地扔向后座,随即拢了双手使劲搓着,嚷着,啊啊啊,冷死了。
韩庚笑,将车内暖气旋到了最大,接过他的手拉到唇边呵着气,说,让你戴了手套吧,就是不听,冻到了吧。
他眨巴了大眼分心地望了窗外,飘雪**,入尘消弭,他叹一口气,说,今年的雪特别沉呢,打到地上噗噗噗的。
韩庚笑着为他撸去融在了鼻尖的一点雪水,说,给我妈买了什么?
他凑近过去,撅了唇,说,不告诉你!
他耸一耸肩膀,说,那给我准备了什么?
他转了身,牵挂地望一眼扔于了车后的礼品袋,含糊着说,你总会知道的……
韩庚笑,伸出手指刮了他的鼻,转过脸发车上路,黑色随想曲一路穿过欢腾喜庆的城市中心,向着布鲁克林悠闲驶去。
希澈伸出手握上了他的膝,说,还在想着这车买着真是浪费,局里的车就停在那里给……
韩庚笑,说,只是想你随时都能上路,我们总得有辆自己的车的。若我们吵架了,你就能提了行李立刻走人,开着随想曲一路冲去好莱坞,再穿过边境杀到墨西哥,让胆敢惹你生气的傻瓜急到头顶冒烟,一路拉了警灯追击过去……噢,听上去很浪漫,是不?
希澈哈哈地笑,凑过脸窝进了他的颈,含糊地轻叹一声,说,真暖和。
他笑,腾了一手抚上他的发,说,希澈,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实在可爱极了。
他在他的颈窝噗嗤地笑出了声,他觉到潮潮的口水私密地散在了隐匿的深处,缩了缩脖,大声说着,金希澈,口水!
他钻出脸继续咯咯地笑,说,韩庚,你是第一个说我可爱的人,这是真的。
他不信任地挑高一条眉。
他待他将车稳稳地停入后院车位,才转过脸说着,韩庚,也许这就是我们走到了一起的那种本质,抱歉,我老记得自己是个警察,处处都想捏住个线索。有时,我也会突然向着从前回溯,试图记起自己是从何日何时起对你有了情感的,后来,我终于知道,情感从来便不是用来追踪的,而是用来守护的。只有你摊开手心将那个值得了的人纳入进来,才能被等同地捧在了那个人的手心。韩庚,你这样好,你从来便没有向我追讨过什么,你从一开始就奉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向我慷慨地托起了一个掬捧的姿态,可你从来不诉讲,只默默地安静在那里。你身后的丧失在整个总局里被诉说成了一段罕见的传奇,你与你曾经的俊英总让我内心窒闷,久久不能释怀。可我知道,你正努力地强迫自己周正地对待那过去,即使你从不相信看上去的那种真相,可你只让人望见个云淡风清的样子,可我知道你的在乎,这在乎将你打压成了个沉默的男子。韩庚,我多么想认识一开始的那个你,是不是也会对着天空肆无忌惮地打响一个邋遢的喷嚏,是不是也会大笑着一边嚷嚷一边喷了口水……这些,俊英是否全部分享……
他凑过脸,用着激越的亲吻蛮横地堵了他情到了深处的诉说,他与他颊面厮绕地纠缠在那里,久久,他才终于放开了几乎回不过气的他,捧了他小小的面疼惜地抵上了额,他说,希澈,我这样珍惜你……
他酸了鼻却扬了唇了,用着双手捧了他的脸,说,你是要还于我那段逝去了的岁月么?
他笑,问,可以么?
他抿了抿唇,说,韩庚,请你不要离开我……
他与他最后选中的是一套位于长岛席克维尔的带底下室的小屋。
狭窄玄关,整齐的小客厅与厨房,他与他经过一番争论,最终将两间卧房中的一间改为了书房与工作室。
希澈喜欢客厅面北的嵌入式壁炉,是个旧物的样子,显然被从前的主人废弃了许久,终于在迎来了新主人的那一天,重新烧起了热焰,无烟木材在暖暖的火光里发出微小的劈啪声。
至此,他与他共同的生活正式开始……
韩庚从身后将希澈从厨房举抱到了客厅,再高高地举向圣诞树的顶端,希澈啊啊地将手内的红星插上了顶端的高处。
他们将无线联络话机置于壁炉架的角落,一切如常着,咝咝的电波里夹杂着街头巡逻警的寻常通报,有人说着,哈,各位,圣诞快乐。
今年,他们再一次毫不意外地当选了圣诞夜值了夜勤的高级探员,理由当然只有一个,单身。可上帝知道,这年,他们是被确切地冤枉了个结实。
Patrick在电话录音里欢快地说着,圣诞快乐,Couple!背里传来孩子兴奋的尖叫,Daddy,可以拆了么可以拆了么。Patrick显然是在手忙脚乱里结束了这通祝贺电话的。
希澈嘿嘿地笑,指挥着韩庚从厨房取出新购的碗碟刀叉,再将晚餐一一端上胡桃木长桌,有鲺鱼子酱、酸奶油、洋葱切片、白花菜、油渍菊苣色拉及新鲜烤肉佐马铃薯。
韩庚搂过希澈亲吻落颊,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圣诞大餐了。
希澈难掩喜悦,却仍嘴硬地说着,你还没吃呢,怎么知道!
他向他眨一眨眼,说,就是知道!
凌晨将近,他与他饱餐之后,在窗前铺了一块毯,倚靠着坐于上,安静地守侯着无线联络话机,再一个小时,他们便结束当值了。彼时,他们都明白该做些什么。
希澈微微低了头,捉了韩庚的手指,轻轻把玩着。
突然,嘶嘶的电波里猛地越入年轻警员紧张的声,说着,1-K-20,请求当值二号。
1-K-20,纽约城郊3号公路附近代码,二号则是当值的最高责任人。
韩庚立刻直起身,按下话机的Speak键,说,二号收到,什么事?
韩庚听出,那边显然是换了人握了对讲联络器,这是个沉稳了多的声音,他猜测是方才那年轻人的出师搭档,是说着,长官,警号G380巡察方位1-K-20,Needle’S,哈,这肮脏的老鼠洞又给自己的黑帐上划下了光荣的一笔……
韩庚没有回应,只安静等待着,显然他不打算欣赏了对头警员显然自己相当满意着的幽默方式。
那头似乎也觉到了对头督察的不满,立刻接上了方才的报告,说着,Needle’S,106号房,尸体,死了,没错,死得一点气儿都没了,那样子要给任何看到都不会怀疑个倒霉蛋死没死透的,噢,麻烦事儿是我们在桌上发现个东西……
希澈皱了眉头。
那头说着,噢,那家伙把自己的警徽好好地摊开在旅馆的桌上了,长官,看来我们死了个兄弟,样子还挺难看……
韩庚打断了那头没完没了地琐碎,问,警徽上的名字!
那头琐碎地翻动片刻,说,噢,Boyd……这怎么念来着,Boyd Holbrook?
希澈猛地瞪大了眼。
韩庚说,保护现场。随后就到!
Chapter 2
韩庚望一眼身边的希澈,夜入酣畅,已呈了个跨越了来年的样子,而这身边人却在这起初愁容了满面,他伸出一手握向他的后颈,轻轻带上了肩,红灯跃上,他停下车,凑过脸亲吻他的鬓,问,希澈,我猜,你认识他?
他低了头,说,Boyd Holbrook……当然,他和我曾一起走进那个办公室,然后,我被选中,他被留下……
韩庚闭一闭眼,用着手背用力揩了揩嘴角,仿佛想用着个简易的动作甩脱了这怎也纠缠了不休的命运。从前他怜惜希澈的那段往事,而如今当他已然与他在了一起,便无法控制了这厌恶的滋生,仿佛与那**过往有关着的一切都潜伏在了一个暗处,随时伺机着瓜分了他于希澈心目中的那个位置,而这一切让他觉到了痛苦。他终于开始明白,面对了爱与情意的种种,也许便不存在了真正宽容并谅解的那个人。他有些陌生如今的自己,他能清楚地觉到了心腔中的灼热,这灼热便是个厌恶的情绪,他对自己觉到了惊讶。
希澈望一眼身边人坚硬的侧脸,忙将自己的脸贴上了他的臂,说着,韩庚,我很抱歉,我明白在一起的意义,我与你走到一起,这已是一个结局,而我应该尊重这结局……我是说……
韩庚笑,伸出一手抚摸了他精致的颚,说,我明白,我会渐渐学会不去厌恶的,我很抱歉,我还从不曾爱过,无法用着最好的方式拿捏了自己的情绪,可我知道我不想让你觉到难过,这是真的……
东海从地上站起身,皱了皱眉,向着外间走去,Larry跟随其后。
现场异常安静着,东海望着先期勘探罪证组正分散在狭小房间的各个角落小心地采收着指纹样本。
东海问,没有留言么?
有正将茚三酮雾喷在一只烟盒上的年轻探员抬起了头,说着,目前没有。医生,这是自杀么?
东海皱了眉,问,你是新来的?
年轻探员耸了下肩膀,说,今年春天。
东海说,你该学着长大了,还有勘探罪证组只负责收集不负责定论,你的长官没教过你么?
年轻探员被教训地涨红了脸,低低地埋垂下去继续工作着。
东海直立房间正中,这是一间最肮脏最低廉的典型汽车旅馆房间,四方形,布满肮脏的花纹壁布,一只积满灰尘的空调,大床上耷拉着污迹斑斑的粉色床单……
门外突至的嘈杂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观察,东海眯眼望向敞开的大门,有两位制服警员奋力阻缠着愤怒并悲戚的亚洲男子跌撞着冲入进来。
东海显然觉到莫大的侵犯,大声诘问,这是在做什么!
他颤抖着声,问,他在哪里?
东海本能地回身望一眼浴室,说,警官,我不知道您问的‘他’是谁?如果是浴室里的那个,我想该是‘它’了,他死了,成了一具尸体。还有,我猜您不该介入这个案子,或者是不被允许,您违反了很多,现在最好立刻离开这里,或许我还能原谅一次。
他显然并不将面前的高衔法医放在了眼里,只踉跄地一把推开他,一步跨至浴室门口,停堕,狠狠咬了唇,闭一闭眼,埋身进入……
一秒后,东海听到凄厉的嘶吼,这悲戚是来自了丧失的男子,仿佛失去了伴侣的高原荒狼,就要洞入了苍天的。
东海重重地咬了唇,他觉到了内心的某种撼动,仿佛感应了那绝望的悲伤力量,逆流地涤入灵魂,他觉到了本能的疼痛,俊英死后,他再不曾知觉到如此感同身受的凛冽丧失。
恩赫望着他,或许只能是它了。
它坐在失去光泽的白色地砖上,背靠着浴缸。它仍穿着它仍是他的时候最喜爱的那件镶着印第安貂狼毛的黑色外套,因为那是Ohla替他买的。它只穿了一只靴子,左脚的靴子脱掉了,靠在墙边。露出来的脚上还穿着袜子,上面套着一只塑料证据袋子。袜子原先是白色的,Boyd是个爱干净的家伙,恩赫知道,但现在袜子却成了暗淡的灰色,尸体有些膨胀了。
挨着门侧壁的地板上放着一支双管并列的二十口径霰弹枪。枪托的底部裂成了碎片,地板上有一截四英寸上的木片,已经被勘探罪证组的人用蓝色的粉笔划上了圈。
Boyd的尸体萎缩在浴缸边上,双手耷拉在身体两侧,皮肤蜡灰色,手指因腐烂而变粗,小臂肿得像鼓出的眼球,脑袋扭过去,好象要扎进浴缸洗头。而恩赫知道,这只是看上去的样子,脑袋被双管霰弹枪的子弹轰烂了,在那仍残余的部分,恩赫望见了熟悉的金发,黏糊地贴顺在颈,而如今,却是失去了光泽了的。
东海低着头,认真地聚集起一些深入的感受,他闻到空气里尸身陈腐发出的刺鼻气味,他觉到了遗憾,真的遗憾。
他望见那个男子,跌撞着冲出浴室,用着头颅疯狂地撞击墙壁,一下,再一下,他在嘴里念叨着陌生的语言,仿佛了咒语,他猜这是他与他之间的秘密,亲密并无间着的。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深入着的感情,友情也好,爱情也罢,却都空置着。
他走向他,想将手掌按上他的肩膀,却被他敏感的扭身拒绝了。
恩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可他无法控制自己,Boydie就这样死去了,他无法相信这弃绝的离去,他明白并懂得他的所有情感与即将的拥有,他就要幸福,他那样快乐地笑着,他绝不会用着一把二手霰弹枪这样不负了责任地炸烂了自己的脑袋。
东海靠近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臂膀,狠狠地扭到身后,他觉到他掀起外套右手伸向了身后,这是个典型的警察动作,他知道,他对着他掏出了武器。
澈影未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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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Needles是一所六十年代的庭院式汽车旅馆,白天,院子当中的一棵大榕树投下一大片树阴。夜晚,旅馆的二十间房间被红色的霓虹灯托到了天上。韩庚望见,标牌上的L和E两个字母脱落了,成了**裸的**单词,Needs,这巧合让他觉到了不适。
希澈坐在车里看着Needles,他知道,在这里过夜是令人遗憾的。在这里死去,便是令人疼痛的了。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与这个有着一头醒目金发的男孩子并肩正立于那间昏暗的办公室,他们被人挑选,前去一段葬送的尘缘。终于,他成了被选中的那个。
他在黑暗里向他伸出一只手,他说,韩庚,若那时,他被选中去到了Michael身边,那么,如今在这里卑微死去的,会不会成了我……
韩庚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觉得这个诡谲的夜晚将仿佛了一幅洞悉的大幕,将命运的很多东西藏匿了多年,而终将当了他们的面粗暴掀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泅渡过去……
庭院的入口处拉着黄色的犯罪现场隔离带,有制服警员把守着。韩庚迅速向一名警察出示了警徽,希澈在另一名警察从隔离带下伸过来的犯罪现场到场记录上签上了自己与韩庚的名字。
9号房间的门开着,光线从室内倾散出来。
希澈走进门,用手掌捂着鼻子和嘴巴。但这没用。他一跨进门槛,就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刺鼻气味。
然后,他便望见了被枪口顶了太阳穴的东海,于是立刻拔枪指向了那个失了控的陌生男子。
东海惊恐地阻止了随后跟上立刻拔了枪正欲攻击的韩庚,说,哥,他是警察,警察。
韩庚警觉,慢慢移动到了侧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勘探罪证组的警员都贴了墙安静地站立着,没有人回答韩庚的问题,也许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合适回答了这个问题。
东海说,里面那个,是他搭档。
韩庚只觉内心轰然坍塌,有不可逆流的悲切从心头倏忽掠过,他觉到了瞬间晕眩。
东海了然,举起双手,冷静地缓慢转向那个正经历着丧失的男子,他说,警官,我们都为您搭档的死觉到遗憾,谁都没有结论了什么,如今,我们只看到了表面,只是表面。
他说,不,这是一个结局,结局。
韩庚闭了眼,垂下握了配枪的双手。
东海说,这看上去像场自杀……我是说……
他再次暴怒,握了枪狠狠地指向面前的有着一张孩子面孔的医生,怒吼,自杀哈?!我操你妈!
东海说,给我时间!
他反问,可谁给了他时间!
东海说,他死了!这是结局!谁人都无法改变!警官!除了接受!你别无选择!
他嘶吼,上了前一把扼了东海的喉。
希澈敏捷地一个箭步反身捉了他的腕,大力将他拖离了汹涌咳呕着的东海,随即一拳挥击出去。韩庚一把捉了希澈欲将的第二次攻击,大力拖起跌了的地男子,一把举顶向壁,横过肘阻了他的爆怒,咬了牙诅咒,你这没有出息的混蛋!
恩赫显然被这指责煞到,呆呆地没有了动静,许久是有了溃散的孱弱的,说着,你懂了个P……
韩庚愤怒,说,哈!你不相信他杀死了自己!那便相信自己的那一种!直到这相信成了内心坚重的信仰!你将经历月月年年的刺痛与悔恨,你觉得自己辜负了他,因你无法告诉众人他是怎样死去的!!!!你会痛彻心扉,你会在每一个你们曾经并肩行经的街角想起他的面容,曾经那样微笑着凝望过你呼唤过你拯救过你陪伴过你!!!!!!!这沉重……这沉重……
希澈退后一步,直到抵了壁。他
安静地望了韩庚的面容,那里的激越是他从不曾见过的,他明白,他们终将经历了考验,只是,他不知道,这考验竟来得如此迅疾如此猛烈,他们甚至还来不及将这情义泌了深处成了个坚不可摧的样子……
Chapter 4
韩庚将东海拉到角落,逼近,压低了声,说,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东海眯了眯眼,说,哥,放过自己一回,你没有理由把这些牵强地拧到一块儿。瞧,这儿死了个警察,看上去像是自杀,他的搭档不相信他会杀死自己,他愤怒他崩溃……我知道这有很多巧合,但我是法医你是警察,我们都知道我们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哥,我说对了么?
韩庚闭一闭眼,说,东海,我觉得就这次了,那个魔鬼来过这里,我能闻到他的灵魂里还关押着俊英的那部分,我能听到他在叫我,一声再一声!东海,你得帮我这一回!
东海说,哥,你累了,你需要休息!
他一把按了他的肩,说,不!我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我知道这是他干的!他曾经来过这里然后又走了!我就离他这么近了!东海!你明白了么!
他闭一闭眼,叹息,说,哥,你要我做什么……
希澈按了三次门铃,终于有人应了门,胆怯地问着谁。
他站在门阶上微微低了头,他讨厌正要做着的这件事,他必须面对这俨然幸福着的准新娘,然后告诉她,你好,你真漂亮,可惜你的丈夫死了,几分钟前我们发现了他的尸体,抱歉他的脸被炸没了,您能劳驾去认个尸么?
Shit!他一拳砸向门边的硬石,惊起了灌木里躲藏的小鸟,啾啾地冲向云端。
内里显然被他的声响惊到,再次小声问着,谁?谁在那儿?
希澈终于向着木门上的探视口举起了警徽,说,夫人,您好,我是纽约总局的。
他听到了内里瓷器打碎的声音,忙上前一步贴了门,问着,太太,您还好么?
许久,木门缓缓地打开了,他惊讶地望见一张黝黑的年轻面孔,Ohla,Boyd Holbrook的未婚妻,纤瘦高挑的黑人女孩,有着一份原始而狂野的美。这美是与Boyd有着天囊的,仿佛了一片赤白的天空与一方黝黑的大地,这比喻是不吉利的,所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便也成了个永世分离的意思。希澈知道,他们已经永世分离了。
Ohla冷静地向他点一点头,说,警官,好了,我知道了。
希澈觉到了内心的疼痛,他明白,作为一个警察的妻子总是最为懂得的那个。她们知道,当丈夫失踪数日,而终有另一个警察礼貌地上门造访时,便是那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了——他死了,再不会自己回来了。
希澈并不想真的进去坐坐,但他知道,如今,这女孩需要有人陪陪,而他成了眼下唯一的那个,于是问着,夫人,我能进去坐坐么?
她艰难地点一点头,为他拉开门,说着,请进。
希澈礼貌地进了屋,返身带上房门。这是一间狭小简陋的屋子,却因着主人的用心而成了个整洁温暖的地方。淡粉花纹图案壁布,高高的窗台上放了几盆蓬勃生长着的绿色植物,长形饭桌上铺了格子桌步,同色系的布纹沙发,桃木矮几,希澈注意到贴墙而置放着这屋里唯一的奢侈品,一架陈旧却经典的钢琴,琴盖掀开着,琴凳还没来得及塞放进去,他猜,她方才正是从这里站起身为他开门的。
她在他的身后站了许久,终于决定打扰了他,说,警官,喝杯茶吧。
他无措地转了身,从他手中接过杯,就着茶碟小酩一口,有浓郁的栀子花香向着舌尖缠绕过来,他惊讶地扬了眉,坦诚,说着,这是我喝到的最好喝的花茶了。
她向着他轻轻一笑,率先转了身,在沙发上优雅地坐下,他靠近过去,选了面了她的座椅。他知道,她方才在厨房哭过了,试图用着满脸的倔强掩饰了红红的眼眶与颤抖的脆弱,他为她觉到遗憾。
许久,她说,你们在哪找到了他。
他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说,可我必须知道。
他将杯放于矮几,向前倾了身,双手交握,说,Needles。
她再次被他伤害了,他望见她别过脸强忍了这巨大的悲痛,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完好,她不想他的同事望见她的脆弱。
片刻,也许她想缓和这气氛,转了脸望了他的脸,说,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和Boydie一样好看的警察。
他笑,说,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的搭档。
她转过脸望了窗外,说,Boydie的搭档也是亚洲人,和你一样,有麦穗般的金黄皮肤,漂亮极了。
他说,Boyd Holbrook,我是说Boydie,与他关系怎样?
她转过视线直视了他,说,你是说Hyukie么?噢,好得不能再好,就好象一对双生子。你知道,他们都把一半的性命交到了对方的手里存放着,互相信任互相拯救互相陪伴……我不太懂得男人间的那种感情。但我知道,若Boydie死了,能和我一样痛苦的便只有Hyukie了。我是说,Boydie死了,上帝啊,他死了……我想,我,我能知道Hyukie现在有多痛苦,我知道。
希澈将车开进长岛席克维尔的停车位,停稳。
上了后门阶梯,掏了钥匙扭转门锁。
他想起方才她送他至了玄关,置于杂务柜上的那幅相片,黑白,欢笑的Boydie一把将她扛上了肩头,她羞涩地微微捂了脸,这情感的流动是要烫灼了灵魂的。
他开始坚信,那是一个幸福的男子,他绝不会用着如此拙劣的手段葬送了这一切的一切……
Chapter 5
希澈旋开大门,走入进去,将钥匙放入玄关处杂务柜上的水果篮里。他想,或许,这里也该放上一幅他与韩庚的相片,而后他又很快放弃了这一想法,因这显得太不吉利。
他向内走入几步,便在客厅的门口听到了内里的咆哮,是韩庚不会错,而这语气与激愤是让他觉到了陌生的。
韩庚摔了电话,捏了双拳发泄地抱了头,希澈听到压抑的咆哮,嘶嘶地撞向四壁。
他靠近过去,用着双手安慰地握上他的肩,轻轻揉掐着,他能觉到他的渐渐放松,于是贴过颊靠入他的怀,轻声说着,韩庚,别这样,这不适合你。
他伸了手将他的头颅揽压在颚下,闭了眼,缓慢呼吸着,许久,他说,希澈,我很抱歉。
他摇一摇头,说,我去看了Ohla,就刚才。
他问,Ohla?
他说,Boyd的未婚妻,她很坚强,她全都明白。
他点一点头,说,总要泅渡过去的。
他仰了头望他,说,你呢,泅渡过去了么?
他被这询问激怒,皱一皱眉,松了手,转过身去。
他再次追去与他正了面,说,韩庚,局里不会重开俊英的案子,你别做梦了!
他一把将他推出视线,说,你懂个什么!
他被这对待刹到,震成了哑口无言的样子。
许久,他说,希澈,让我安静一下,我不想伤害你,但你无法参与如今我感受到的一切,我知道就是它了,我必须给他一个交代,我无法与你分享这一切,因你不会懂得,我们认识得太晚,晚到根本无法拯救了彼此的起初……我不想失去你,因此,请你给我时间……
Boyd说,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她说,除了死人。
恩赫站立她的身后,望见她安静地弯下腰去,身体的微小拉伸举起了短小上衣的下摆,他望见她腰腹处露出的黑色文身,小小一朵,雏菊的每一丝朵瓣随着她身体的移动轻轻摇摆,仿佛了风中花语,是要让人伤了心怀的。
他转身,低了头捂上了唇。
她终于起了身,抱出一捧用着塑料薄膜小心封笺着的藏黑色制服,说着,终于寻到了,我记得他仍存放着,总也不舍得丢弃的。
他转了身,抹一把脸,努力笑着。
她笑,靠近过去,伸出一手抚了他的脸,说,Hyukie,你再这样哭泣,他可又要骂你没有出息了,就让他安心地去吧,不要让他怎也放心不下我们了……
他咬了唇用力点头,却怎也阻止不了眼泪的夺眶。
希澈坐于Patrick宽大的客厅,有好奇的雀斑小女孩小心翼翼地靠近过来,试探地摸了摸他的膝,尖叫着跑没了影,一会又偷偷地探出一颗小小的头颅,咬着手指一步一步地靠近过来,终于如愿地爬上了他的腿,瞪着圆圆的一双眼紧紧盯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