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剥皮(上)
及至醒转,已是日上三竿,我勉力爬坐起来,揉了揉生疼的脑瓜。只听得门被敲得哐哐响,书生的影子投s_h_è 在门上,门外是他略微焦急的声音:“掌柜的,掌柜的……”
刚醒过来,这书生倒像是被召唤过来似的,在我门外吵闹不停,我的火一下子就冒起来:“哪只恶犬敢跑到你温大爷门口叫唤,仔细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小瘪三!”
门口倏地清静了下来,我掀开凌乱的被褥,床铺上一片狼藉教我老脸一红,昨晚剥下来的人皮皱成一团躺在角落,情色的痕迹冲击着我的大脑,书生……谢必安……这……
偏偏书生的声音又飘过来:“掌柜的昨晚喝得酩酊,我本是搀扶着,然而掌柜手脚也颇快,一个转身就把自己锁在房内,任我敲痛了手也不开门,只管一个人在房内撒酒疯,我很是担心,见你这个时辰还未起床,这才在门外喊了起来,掌柜的莫要生气。”
书生一席话倒教我想起昨晚,昨晚……按着书生的话,我该是将自己锁在门内,也难怪今早醒来也只我一人,昨晚那事,倒是南柯一梦了。我与干娘谈及谢必安在前,我调戏那书生在后,有这一番春梦,倒也不足为奇。 也是,将书生和谢必安这两个天壤之别的人牵作一线,这样荒诞的事,也只能在梦里罢。只感念我温知左久不食r_ou_味,这一臆想,连谢必安都没放过。
遂下床叩开暗阁取出新的人皮穿上,“掌柜的我寿比南山,出得了甚么事?偏生你在这叽叽喳喳,还想不想在我店里留下来了?”
“掌柜的没事就好,我今晨熬了些粥,还煮了点醒酒汤,我去热热。”
不一会儿我将房间拾掇得干净了,又撤了被褥等等,才下楼去。书生坐在桌子旁正认真看着手里的书,桌上是冒着热气的食物。
见我下来,书生放下手里的书,招呼一声掌柜,那模样,倒是十分地谦卑。
我在桌旁坐定,抬眼看见书生眼下泛着黑紫,随口问道:“你昨夜睡得不好?”
他将粥盛好放在我跟前:“昨日担心掌柜,掌柜把自己锁在房里后,房内不时传来响动和……方才一夜未眠。”话说罢,两朵红云爬上脸颊。
我喝着粥,乜眼瞧着书生,不过遇见这档子事,他倒比我这个事主还要羞臊,我也算是个色令智昏的,竟意 y- ín 起这么个心思纯正的读书人。
这一日行动倒颇为不方便,后庭处总感觉有些异样,加之腰酸的很,我也懒得多动,只在房内生了火炉,添了些茶,看着窗外要开不开的腊梅,想着如何剥了干娘要的那张皮。
身体的异样又教我心中颇为疑惑,我只当昨晚撒酒疯撞到桌子脚上,在梦里也是个在下面的,自己把自己弄得狠了,才搞得身体各处都是小伤。转念想着书生细嫩的脖颈,心里又不断盘算着何时将这书生迷惑一番,吃干抹净,这次定是要做那个在上面的。发现自己思绪飘得远了,我忙摇摇头,拿火钳将火炉捣腾得更旺,火星子蹭地冒上来,楼下传来书生背诵诗文的声音。
当务之急,是做好人皮献给干娘。
第六章 剥皮(下)
我干剥皮这行当,有很多年头了,当年遭受大火焚烧之痛,我浑身烧得焦黑,然而鬼王到底是鬼王,他为教我生不如死,竟不惜拿自身的一半修为渡与我,只为叫地界不管,阎王不收,使我无法投胎,成苟延残喘,一只怪物矣。
剥皮也是极讲究的,方式五花八门。
我初入手时不懂其中门道,将人活活吓死然后取皮,那时皮用的时日短,且成色极为粗糙。后来寻阅这方面的记述才知,剥皮之大忌,就是取死人皮。要想皮的成色好,使用的时限长,须得在人活着的时候就将皮完整地剥下来,令那事主不知自己早已皮r_ou_分家。
讲到完整地剥皮,也是费了我好大功夫方想出法子。
剥皮是门精细活,讲究一气呵成,若事主太过于紧张,浑身呈缩紧之态,剥皮时会十分艰难,为了解决这一麻烦,我不惜跑到奈何桥边去盗取醉花,醉花顾名思义,会令人生出幻觉,麻痹人的五感,活人处在这种状态下,对剥皮来说最好不过。剩下的,便只要确保我剥皮的过程中未有人来打扰。
鬼王和我有人皮交易的往来,也是捉住我偷取醉花之后。往后他来时,随从总会留下一盒醉花赠与我,也因此我不用亲自去偷那物什了。
再说到完整地剥皮,一开始我是不会的,从脊椎处下刀,生剥整张皮,耗费很大的气力。后来翻找记述,才学会从活人头顶处切开十字刀口浇灌水银,待到人r_ou_皮分离,就可轻松取皮。就如剥橘子皮一般,干干净净,无一黏连。
皮r_ou_分离,不肖半炷香功夫,醉花失效,那人便死绝了,无甚痛楚。这半炷香内,将人皮从清水中过一道,再浸润在冻蜡中,三天过后,小心取出,便可加工。
干娘捉来的女子在库房早已没了动静,想来是清晨我掺进食物里的醉花已经起了效用。
我从房内取出大量松香烧化——干娘上次来特意嘱咐我这次人皮要换个做法,使用水银制作的人皮即使经过处理,也还是会发出些难闻的气味,使她很不欢喜。故而前几日我一直在想使用什么来替代了那水银。又花费了些功夫才买来这许多松香。
到了库房打开房门,那美人呆坐在房间里,丝毫不知道不久之后她就要魂归地府,面相为他人所用。
我拎着松香刚放好,门外却不适时地传来书生的声音:“掌柜的,掌柜的你在吗?”
我气不打一处来,但怕他瞧见这一幕要坏我好事,遂急急将门锁了,小走至寝室旁才应道:“你是地府来索我命的冤魂不是?成日只知道‘掌柜的掌柜的’,扰人清净。”
书生的身影出现在拐角,手里拎着一个东西,看不很清楚:“我见掌柜的自打醉酒醒来,这几日都不是很精神,就想弄点好东西给掌柜的补补身子。这地方大雪封山的光景,本不存甚么幻想,偏生我走运,这不出门才不一会儿,就捡了只冻死的野兔。”
一只野兔而已,就来搅了我剥人皮的活,我驱赶着他向厨房走去:“既如此,你可要好生炖个野兔汤给我尝尝,若炖得不好,今儿个就把你撵出去,任冰天雪地冻死你则个。”
他倒老实进了厨房,蹲下身去拿打火石点柴火。我心里念着我那些要凝固了的松香,加快了去库房的脚步。
耽搁这一会儿,松香果然开始凝固了,美人儿仿似也开始恢复些意识,在房间里不安分地摸索起来。我心中暗叫不好,赶紧拿松香往库房的火炉上放去,待到松香开始沸腾起来,正准备下手,门廊上又传来书生的脚步声:“掌柜的,掌柜的……”
看来真是个索命鬼,我心中暗自叫苦,只好又退出门外,顺手撤了炉子上的松香,今日,怕是剥不了皮了,只能改日找个理由打发书生出门,再行此事。
第七章 婚讯
又约莫过了几日。
清晨醒来,我推开窗牖,窗前的腊梅仍旧是要开不开的模样,倒是对面山头的腊梅,一夜之间争相开放,密密麻麻堆成云了。
我忙下楼,书生正坐在正厅看书,炉子里升起炭烟袅袅。见我来,他忙放下手中的书:“掌柜的昨夜睡得可好?昨夜大雪下了一整夜,很是寒冷,掌柜的可冻着了?”
我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他沏的热茶:“倒是一夜少梦,睡得很沉。”
“对面山头腊梅开得鲜妍,我见甚是讨喜,不如我去取一二枝,给掌柜的c-h-a瓶?”
他既然开口,我便有了个遣他出门的理由:“c-h-a瓶我这些年也看得厌烦了,倒不如酿酒来得实在,这样,你且上厨房取了瓦罐,到对面山头替我取些梅枝上的雪水来,厨房大大小小的十几个瓦罐,你都拿了去,拖不动的话,院子里有架板车供你驱使。”
他忙应了,将书送回房中,就直奔厨房而去。
眼送着这小祖宗出门,我才转身往库房走去,手里仍旧是拎着滚烫的松香。待推开库房门,我却傻眼了——库房中空空荡荡,那女子竟不知去向了何方。我心道不好,干娘捉这女子也是耗了大气力的,否则也不会亲自上门将人送与我,更不会特意叮嘱让我换个剥皮的法子。
我想着几日前那书生来打断我,这女子关在库房,他隐约是知道的,店内只有我两人常驻,并无其他旅客,两个人的伙食却要他做三个人的饭菜,他却从未过问我缘由,如今想来,莫不是他早就密谋好什么,怎会如此淡然什么都不管不问。
然而书生已经出门,我当下没法盘问他,即便摊开了事情去追问,我手中一点证据也无,倒没甚么底气,书生只要咬死不承认,我也无可奈何。更何况逃跑这事,那女子是主谋还是书生是主谋,抑或是书生根本没有参与这事,我也没有把握断定。
我急急将门锁了,试图去找那女子。昨夜一整夜大雪,那女子走得干净,一点痕迹也没剩下,甚至什么时候走的,我根本没有察觉。我将方圆十里都寻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一点活物的痕迹,外面甚是寒冷,我走了许久,已然明白人是找不回来了,只得放弃了回到客栈。
及至回到客栈,已经是深夜,房内却是灯火通明,我推开门,书生听见响动,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从桌子旁站起身来:“掌柜的,你可算回来了。”
见我冻得狠了一言不发,忙小跑去我屋内拿来我的袍子给我裹上。我坐在炉火旁烤着冻僵的身体:“让你取的雪水,你可取来了?”
他忙点头称是。
我还想说些甚么,眼前景象却变得模糊,晃悠悠站起身来,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但听见书生的声音在耳边嗡嗡的,身影在我眼前慢慢放大,两眼一黑,甚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