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看在顺娘才跟自己买了东西的份儿上,告诉顺娘他本身就是徐家庄的人,这还有半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他自己这是要回家去。
顺娘便又问了那货郎一句,他们徐家庄上有几个做货郎这营生的。
此话一出,那人看顺娘一眼,却却不言语了,只说家里人等着自己回家,便重新挑着担子往前赶路了。
顺娘也不好上前去拦住他,缠着人家再说什么,怕人家起疑,反倒是打草惊蛇了。
“那人不肯说,定然是徐家庄里头有做货郎的人做那不法的营生,多半就是拐卖小娃儿的勾当。”顺娘等那人挑着担子走远之后,低声对谢二娘道。
谢二娘点点头,说这些村庄上的人家大多数是同宗同姓聚居在一个村落,彼此很多都是亲戚,所谓打断筋骨连着筋。方才那货郎既然是徐家庄的人,当然会袒护既做货郎又做拐子的宗亲了,就算晓得一些什么他也不肯说的。
“那咱们就远远地跟着他去徐家庄,一会儿到了庄上,我们就装作回了娘家探亲的小夫妻,路过徐家庄,天晚了,找人家借宿。再跟人打听这庄子里的一些事情,比如都有谁家做货郎,卖货,咱们就说要给自己家里的小娃儿买东西。”顺娘很快有了主意,对谢二娘说。
“……好,就依喜二哥。”谢二娘听顺娘说扮成小夫妻,先是一愣,后又一喜。
她对于顺娘安排给她的角色十分满意,心想,自己一定要把这个娘子的角色扮演好,相助喜二郎找到可成。
“呐,我刚给那货郎买了这个,你拿去,我用不着。”顺娘把一面小靶镜和一把牛角梳递给了谢二娘。
谢二娘没料到顺娘还要送自己东西,一眼看到顺娘递过来的小靶镜和牛角梳,心里就快活起来,她抿唇一笑,接了顺娘递过来的东西,调皮地说:“这算是让我帮你忙的酬劳么?”
顺娘微微一笑:“你说是就是,好了,咱们别废话了,此去徐家庄也不远了,你上驴去,我牵着,咱们这就扮成小夫妻去前面徐家庄探查可成的下落。”
“好。”谢二娘答应了,把顺娘刚才送给自己的小靶镜和牛角梳放入袖袋里面,然后翻身上驴坐好,顺娘就牵着驴在前走,两人遥遥地跟在刚才卖东西给他们的货郎身后往徐家庄去。
到了徐家庄时,暮色四合,太阳已经落在山后去了,顺娘牵着驴子慢慢走入了庄子里。
这徐家庄并不大,整个庄子上约莫有一百来户人家,此时正是做晚饭的时间,村子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那先前卖货给顺娘的货郎也走进了村里的一家院子。
谢二娘坐在驴子上,到处张望,凝神听着,她想听一听哪家可有孩子的哭声,然后循着哭声去看那孩子是不是可成。还别说,倒让她真听到了村子西头有一个农家院子里面传出来孩子的哭声,她就叫顺娘牵着驴子过去看一看。
顺娘一下子就明白了谢二娘的意思,就牵着驴子往村西头传出孩子哭声的院子去,到了院子门口,谢二娘跳下驴子,理了理裙子,上前去叩响门扉,往里面探头。
很快,便走过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农妇,问谢二娘有什么事么?
谢二娘笑着向她讨一碗水喝,说是跟自己官人去娘家探亲路过这里,口渴得紧。
农妇闻言,就让谢二娘稍等,她去替谢二娘端水。
谢二娘在那农妇转身往屋子里去时,向顺娘使个眼色,示意她牵着驴子跟自己进院子里去,顺娘就牵着驴子跟着谢二娘进了院子,她们两个就看到了院子里坐在一根小木凳上哭闹的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但可惜却并不是可成。
农妇端了一碗水出来,看到了讨水喝的谢二娘身边站着一个长得相貌堂堂的小官人,牵着一头驴子,越发相信了谢二娘的话。
谢二娘接过来那碗水喝了几口,又递给顺娘,顺娘从汴梁城里回杨柳镇,一到家听见可成不见了,那是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心里又着急,这会儿也渴了,就接过来谢二娘递过来的水,顾不得那是谢二娘喝剩下的,端起碗来咕噜噜灌下喉去。
就在顺娘喝水的功夫,谢二娘摸出了一文钱塞进那农妇手里,谢她给自己和官人端水来喝。
农妇推了推,到底还是把这一文钱收了,收钱之后,对谢二娘越发热情了些,谢二娘就跟她攀谈起来。先就是问她家里还有几口人,那农妇告诉谢二娘她家里有六口人,公婆,丈夫,自己,一个大儿子,一个小儿子。
公公,丈夫,大儿子都下地去了,一会儿才回来吃饭,家里就只剩下婆婆,小儿子,还有自己,她婆婆此时正在厨房里烧火做饭呢。
谢二娘听了就把自己刚才跟顺娘商量好的话说了出来,说自己跟官人去娘家探亲,晚了不好走夜路的,想在这家借宿一碗,不拘住哪里,只要头顶有片瓦遮头就可以,他们可以出二十文钱的住宿费。
一开始那农妇听说谢二娘跟顺娘要想借宿一晚,还有些犹豫的,不过随后听到谢二娘说愿意出二十文钱的住宿费,那就立刻答应了,说那一会儿就在这家里吃晚饭,然后她把柴房收拾出来,再铺上厚厚的柴草,虽然简陋些,但也可以应付一晚了。
谢二娘忙向她道谢,接着让顺娘把驴子牵去院子角落拴起来,她则是去帮着那农妇打扫柴房,在跟那农妇说话的过程中,不动声色地向她打听清楚了这徐家庄都有几个忙时干农活,闲时抽空子做货郎的人,以及他们住在庄子上哪个位置。
她还特意问了农妇,她想给自己的小侄子小侄女买点儿小孩儿喜欢的布偶和糖人,该上谁家买去。
农妇告诉她,这徐家庄上有两个专门卖小孩儿东西的货郎,一个住在村子南边,叫徐大郎,走去一问便知的。还有一家在村子北边,叫黄五郎,只是这个黄五郎脾气不好,古怪得很,最好不要去跟他买东西,村子里面的人因为他脾气暴躁,不好相与,平时都不爱跟他打交道,不上他家去买东西的。
谢二娘心里有了底,等到农妇的公公丈夫儿子回来之后一起吃了晚饭,便以要给家中孩子买点儿东西带回去的借口跟顺娘出了门儿。
一出去,谢二娘就问顺娘,先上哪家去看一看。
顺娘道:“既然那黄五郎最不好相与,咱们就先去他家看去。”
谢二娘问顺娘为何要先去他家,顺娘告诉谢二娘自己觉得那黄五郎嫌疑最大,因为他脾气暴躁,村人都不爱去他家,那么是否说明他在掩饰什么呢,比如说他拐了孩子,为了不让人发现,就故意装出脾气暴躁的样子来,弄得村里的人都不爱去他家里买东西……
顺娘这么一说,谢二娘就懂了。
此时天色已黑,谢二娘提着从农妇家里借来的一盏破灯笼,顺娘跟她并肩往村北的黄五郎家那边去。从农妇家到黄五郎家并不远,几十步后一拐弯,再走上一百多米就到了。庄上的村民们大多数这会儿正在吃晚饭,院子门儿大多数都没有上锁。
顺娘向一家院子门口玩耍的几个幼童打听了黄五郎家在哪里,就领着谢二娘过去了。
黄五郎家与别家都不一样,他家的院子是关上了门的,从院子门的缝隙里透出微弱的晕黄的灯烛之光。
顺娘先把耳朵贴在门上凝神静听,看能听到里面有没有孩子的哭声传出来,但细听了一会儿,除了偶然有人的说话声之外,并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于是顺娘就拍门了,拍得砰砰响。
屋子里的人听到门响,便出来开了门,门一打开,顺娘就见到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一脸不快地喝问顺娘找谁,干嘛的。
顺娘只得堆起笑说自己是路过徐家庄的,听了庄上人的介绍来买几样东西带回去给家里的娃儿。
“你要什么东西,我拿给你,每样十文,不贰价!”黄五郎语气很冲地说道。
顺娘继续笑道:“这位大哥,能不能让我进去看一看,挑上一挑再说。”
黄五郎犹豫了一下,道:“你若要挑挑捡捡,就每样二十文。”
“好!”顺娘答得爽快。
黄五郎闻言深看了顺娘一眼,闪身,让顺娘和谢二娘两人进去。
两人进去之后,黄五郎阖上院门,领着顺娘和谢二娘径直进入堂屋,堂屋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老妇人,一个中年妇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黄五郎便对他们说顺娘和谢二娘是来买东西的,顺娘在挑着黄五郎放在屋子角落处的货箱里面的东西时,提着灯笼站在稍远一些的门边的谢二娘就在四处张望,她发现这屋子是最一般的村庄里的土坯房,一间堂屋,东西两间屋,此时屋子里面除了堂屋中间的那几个人坐在桌边静静吃饭,偶尔弄出来一两声筷子碰到瓷碗的声音外,就再也听不见任何一点儿声音了。
刚才在院子里,她也早看过了,这院子里只有一个简易厨房,以及一个堆放柴草的简易柴房,说是简易的,就是只有一面靠着围墙,其余三面都不靠墙那种只有一个茅草屋顶的房子。因此,一眼看过去,就能看清楚里面,谢二娘刚才看过了,里面不可能藏人。此时进了屋子,她四处打量,发现这屋子里的家具还有屋子中央那几个人的吃食都是十分简单的,还有这一家人穿的衣裳也是带有补丁的,只有黄五郎身上的短衣没有补丁,想来他是要出去做买卖的货郎,必须要穿得体面些,故而身上没有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