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喊完话,从上头陆续下来几个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都是本地的乡兵,他们下来之后举着火把,把地窖里头几个还被捆绑着的小孩松了绑,扯掉了塞住他们嘴的布团儿。
这几个小孩儿得救了反而是哇哇大声哭起来,有一个乡兵去抱可成时,他使劲儿挣扎,大声喊:“二叔!”
顺娘听见了,就站起来对那个抱住可成的乡兵说那是自己的小侄子,让他把可成给自己抱。
那乡兵听了便松了手,可成跳下来,朝着顺娘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顺娘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没事儿了,一会儿就可以回去见到他娘还有祖母和妹子了。
在上去之前,顺娘把那件已经被火烧得破破烂烂的外衣重新穿在了身上,虽然她里面还穿了一件中衣,也裹了胸,可还是害怕穿得太少被人瞧出来些什么。
等到顺娘抱着可成从地窖里出来,站在了上面柴房里时,他看到了郭里正,还有黑娃和几个谢家肉铺的伙计,以及一位被叫做葛都头的人,还有许许多多的乡兵,目测起码好几十上百人。
当然,他也看到了被绑起来的徐大郎和徐二郎,以及被抬出来躺在地上的徐三郎。
郭里正看到顺娘,就上前来说自己解救来迟,不过幸好顺娘跟谢屠的女儿,以及几个被拐的孩子没事儿。
顺娘向他致谢,顺便问那个躺在地上的徐三郎是不是死了,郭里正告诉顺娘,徐三郎没死,只是昏过去了,他已经叫了人去叫这庄上的土医生来给徐三郎看一看,包扎一下,然后把徐三郎也要给押走。
听到徐三郎没死,顺娘放心些了,接着她又看向谢二娘,见她穿着她爹的衣裳正望向自己,两人目光相碰时,她没有象以前那样闪躲开,而是大大方方地迎着顺娘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
看见她笑,顺娘才看到她唇上鲜血淋漓,于是顺娘抱着可成走过去,走到她身边问她嘴怎么了,疼不疼,要不要紧。
谢二娘还没回答顺娘呢,站在她身边的谢乙已经粗声说话了:“何止嘴伤了,你瞧瞧她的手,也烧伤了,这回去后要是留了疤可怎么好,女儿家……”
顺娘听了忙去看谢二娘的手,谁知她却把手缩进了她身上穿的她爹的衣裳长长的衣袖里面,不给顺娘看,还说没什么,回去用烧伤药涂一涂,很快就会好了,而且,她还问顺娘手上的烧伤要不要紧。
“我皮厚,不妨事。”顺娘朝着她笑道。
一边的谢乙看着自己女儿跟喜二郎说话莫名透着一股子难言的亲热,不由得腹诽,自己这闺女比她娘还肯下本钱呢,这一趟跟着喜二郎出来差点儿没命了知不知道。不过,这会儿看喜二郎对自己女儿轻言细语的说话,那态度可是比以前好多了,这也算是在自己预料之中吧。然而,他晓得就算这样,回去后难免要被娘子一顿臭骂的,他下晌回去杨柳镇带人去抓住了赵家父子的时候都天黑了,吴氏找了来,发现女儿没跟他一起,就问女儿去哪了。当他告诉吴氏,自己让女儿跟着喜二郎一起去徐家庄找丢了的可成时,吴氏就差点儿哭起来说万一女儿去遇到什么事情可怎么好,她说那些庄上拐孩子的人可不是良善之辈,什么样的坏事干不出来,要是女儿去了出事了,她跟他没完。
谢乙安慰她女儿跟喜二郎那个机智的后生一起应该没事儿,但其实他心里也慌,忙忙地把赵家父子押去郭里正那里,谁想郭里正今日进城公干去了还没回来,一直等到戊时郭里正才到家。
郭里正听了谢乙说的事情,又见里头牵连着喜二郎,便也挺上心。
审问了赵家父子,得到了这杨柳镇上还有周围庄子常在这杨柳镇来卖货的货郎名字和住址之后,他就派人出去搜查了。
谢乙告诉他自己女儿跟喜二郎去了徐家庄找人,这会儿都没回来,请郭里正派人去搜查。
郭里正说自己的人已经派出去了,若是要去徐家庄就得去找葛都头借兵,葛都头手下有一百多乡兵,于是他又派手下人去见驻扎在杨柳镇上的葛都头,把情况说了,葛都头听了,倒也愿意配合郭里正,就把自己手下的那一百多乡兵召集起来,和谢乙,郭里正等人一起赶赴徐家庄。
他们到了徐家庄之后,就把这个村庄里的老人找到,问了村里都有哪些人做货郎的,住在村里哪个位置,然后带着人去搜查。
这徐家也是他们在去了村南的黄家之后,那黄五郎告诉他们傍晚的时候有一双年轻的男女来买小孩儿的东西,买了以后说还要买就去了庄北的徐家。谢乙等人就又往徐家来,到了徐家门外,他们闻到了烟味儿,也看到了徐家后院似乎有白烟腾起,谁会在夜里烧东西,这当然让众人怀疑,于是葛都头命令手下的乡兵去拍门,拍了好久,里面才有人来开了门。
众人一拥而入,谢乙直接带着手下的伙计往后院走,因为他看见白烟是从后院冒出来的。
等到了后院,他又听到了一间柴房里面有砰砰的声音,于是循着这声音进入柴房里,在几捆柴草之下发现了一个两侧用铁钩子钩锁上的地窖盖子,从盖子的缝隙里不断溢出白烟,地窖盖子底下还有敲打的声音,谢乙就判断下面一定有人。
联想到失踪的女儿,谢乙慌忙把地窖盖子边上的铁钩子拉起来,然后把地窖盖子提起来……
这些话是在回杨柳镇的路上,谢乙说给顺娘和谢二娘听的,当然他并没有把自己娘子骂自己的话说给两个小辈儿听。
顺娘还有些疑问,就问谢乙,比如说为何郭里正要去向葛都头借兵来徐家庄,要是再晚点儿,恐怕自己跟谢二娘还有孩子们就会遭遇毒手了。谢乙便告诉顺娘,说这是因为徐家庄的徐大郎家之前也被搜查过,但什么也没查出来,徐家庄的村民们对此很反感,上一次还聚众闹事,阻拦派来的人搜查。故而,这一次来,郭里正就怕遭遇徐家庄的村民围堵,所以特意向葛都头借了一百多乡兵来,这样就算那些村民想阻拦搜查,也阻拦不了。
谢二娘则是困惑于怎么自己第一次都能够把那个地窖盖子顶开一些,但第二次却不行了呢?
谢乙告诉她,地窖盖子两侧边缘各有一个铁钩,地窖边缘两边的地上各自打下去一个铁环,只要用地窖盖子上的铁钩,勾住地窖边缘的铁环,就相当于给地窖盖子上了锁。想必第一次那徐二郎离开,因为看到徐三郎被袭击了慌张,忘了用铁钩子勾住铁环,所以女儿能够顶开一些。其后,徐二郎跟徐大郎点了浇了少许水的柴草扔下来,只扔下来两捆,听到院子外面的拍门声就慌了,把地窖盖子放下后用铁钩勾住铁环锁起来,再抱几捆柴草放到上面伪装。等到谢二娘再次骑到顺娘的肩膀上,打算顶开地窖盖子时,就顶不开了。
“这一次啊,算你跟喜二郎的运气好,要是我们再晚来半个时辰,恐怕你们就都出事了。”谢乙摇着头说,他至今想起来都还后怕,没想到这找丢失的可成,差点儿连自己女儿的命都搭进去了。
“可我们救回来了可成,还有其他几个小娃儿,受点儿罪也值得,我就说嘛,老天爷一定会感念我们做善事,我们会遇难成祥的,对不对喜二哥?”坐在驴背上,抱着已经睡着的可成的谢二娘看向牵着驴子的顺娘轻轻笑道。
顺娘点头:“是啊,我们还把那徐大郎的老巢给端了,免得他再祸害别家的下娃儿。”
谢乙接话:“那徐家三兄弟这些年来不晓得拐卖了多少小娃儿,这罪大了,就算是绞死也是轻的,就该斩首,到时候咱们去看……”
葛都头抓了徐家三兄弟出徐家庄的时候,果然有不少村民出来围观,这一次去的乡兵多,他们也不敢闹事,眼睁睁看着徐家三兄弟被抓走了,徐家三兄弟的老婆孩子可劲儿哭,要死要活的,说抓走了家里的男人他们也不活了等等。
“要死快点儿死,别哭哭啼啼的,你们家男人祸害了多少孩子,让你们吃香喝辣住好房,你们还好意思哭!”葛都头骑在马上一边呵斥他们,一边拿马鞭子抽打徐大郎和徐二郎,“如今晓得怕了,作孽的时候怎的不想到今日!”
顺娘和谢二娘听了心中暗爽无比,然而也有村民在诅咒来找孩子的顺娘和谢二娘,说她们让徐家三兄弟家破人亡,不得好死等等。
这种话听了,顺娘心里发堵,也深刻理解了所谓的帮理不帮亲这种话在同宗同姓的乡村根本行不通。
骑在驴背上的谢二娘就悄悄问顺娘怕不怕以后被徐家庄的人报复,特别是徐家兄弟的亲戚或者儿女们报复。
顺娘告诉她自己不怕,自己行得正,不怕那些女干佞小人报复,再说了,人间有浩然正气,最终一定是邪不胜正的。
谢乙在旁边听到向顺娘竖起了大拇指,说她有这种想法实属难得,这辈子谁不会遭遇到些坎坷呢,唯有心里有正气,有一颗遇到挫折磨难无畏之心,最后才会遇难成祥,就象今日她跟自己女儿一样。
坐在驴背上的谢二娘眸子发亮,看向顺娘抿唇笑,她心里想说,她也不怕,只要跟顺娘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谢乙等人到了杨柳镇时,已经是丑时了,平时这个时候谢家肉铺开始杀猪,顺娘呢,也跟嫂子起来采收豆芽了。
杨柳镇其他人家都还在熟睡,镇子上黑灯瞎火的,唯有谢家肉铺,喜家,还有梁家这三家点着灯,想来应该是梁家姐弟,刘氏和齐氏,吴氏等人在等着谢乙等人的消息。
顺娘推开虚掩的屋门,抱着可成进屋,见堂屋里坐着哭得两个眼睛都像桃儿一样的嫂子,老娘抱着睡着的慧儿也是眼圈儿红红的,隔壁梁二娘则是坐在嫂子旁边在低声安慰她。
一见到抱着顺娘脖颈,趴在顺娘肩膀上睡着的小小的可成,齐氏,刘氏都激动地站了起来,往顺娘跟前跑。
“可成!可成!”齐氏扑过去抱住了可成小小的身子,眼泪又忍不住汹涌而下。
刘氏也叫着可成的名字凑到了他的小脸儿边,仔细地打量他,仿佛是怕他少了一块肉一样,然后笑着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