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 作者:梦幻兽【完结】(21)

2019-05-10  作者|标签:梦幻兽


  “三爷,是要喝水吗?”常福回过神来,忙问。
  宋然摇摇头。
  常福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而自己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这次的事,自己担着很大干系,回去怎么跟二爷交代呢?
  回到吕城,已是第三天了。自进了城,宋然便有些坐卧不安,不知如何面对吕宋成,暂且可逃避;但吕宋峤那里,又何尝不是无法面对?想起二哥关切温柔的眼神,想起他对自己的期望,自己却像个打了败仗的人,垂头丧气地回来。
  本来,人生道路不是一帆风顺的,只是一场小考失败,不足为奇,许多人考了又考,到了中年依然是童生,更有人白发满头时还去参加院试。但宋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经历极少,这次的受挫已经是他人生中遭受的最大的打击了。
  临行前的家中的重视,每个人脸上流露出来的荣光,门口送别时的殷殷嘱托,还如在眼前,不过是几日的时间,就好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宋然真恨不得时光倒流,一切能重新开始,可惜是绝不可能了。
  他撩起帘子张望,车子已经走在吕城主道上,因接近饭时,街上人并不多。行至一座小桥钱,他忽然叫了声:“停下!”
  前边的吕贵犹豫了一下,问:“三爷是要在这停吗?”
  “嗯。常福,你回去跟二哥说我在这,就说……唉,算了!”
  说着,车子停了,宋然干脆利落地跳下车,不管后面常福焦急的喊叫,径直往后头的一所宅子走去。
  因宋然来过多次,那些下人都知道他,便直接引他到莳风的屋子里。
  “大白天的,你来这干什么?”莳风一副还未睡醒的样儿,随便披了件长衫,趿拉着鞋子出来,看见宋然,简直莫名其妙。
  “白天就不能来吗?”宋然不管,自去斟茶喝。
  莳风一脸狐疑,看着他自斟了茶,一口气灌下去,忽地一拍桌子,不自觉拔高了声音说:“不对!你不是去青州考试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宋然朝他苦笑一下,晃晃手中的杯子,问:“有酒么?”
  莳风:“……”


第20章 疑窦
  吕宋峤赶到的时候,宋然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吕宋峤气不打一处来,冲莳风问道:“这怎么回事?”
  “该我问你才对,怎么回事?”莳风白了他一眼,摇着扇子,又说:“我才刚睡醒,你家这宝贝就自己进来了,一进来就问我要酒喝,我可没有招他。”
  吕宋峤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宋然的脸,叫道:“宋然,宋然,醒醒——哎,你叫人做碗醒酒汤来。”
  莳风拿扇子一敲吕宋峤的手,说:“让他这样更好,喝什么醒酒汤?”说着,也挪过来,看看宋然,只见他只露了一侧脸,脸色绯红,呼吸均匀,已是醉入梦乡。于是把扇子放下,又对吕宋峤说:“来,把他弄到床上睡去。”
  吕宋峤只好架起宋然一边胳膀,莳风在另一起,两人合力将宋然架起,送至里面床上。吕宋峤又帮他脱去鞋子,解了外衫,安顿好才出来。
  莳风给吕宋峤倒了一杯茶,送至他唇边,吕宋峤喝了,坐下,想了一想,才说:“才刚他那小厮自己回到府中,说宋然在考场上中暑,文章没作完,中途就出来了。”
  “怎么会中暑?我看他的身子也不是弱不禁风啊!”莳风皱皱眉头。
  吕宋峤说:“我也奇怪,问了,说那日晨起大家都睡得很死,竟没一个人叫醒他,所以入场已经迟了,只得坐在太阳底下……”说着,他又看看里间,惋惜道:“可惜了,你也知道的,我这三弟学问不比别人差,这一耽搁又得三年。定是怕我训他,所以才跑你这来了,只是不该给他喝酒,上次不闹了回风寒?”
  莳风难得当一次好人,说:“我看他一脸烦闷,气色也不好,定是没怎么歇息,喝醉了睡一觉,才精神。你放心,我哄他吃了饭的。”
  吕宋峤默然不语,只点了点头。
  外边天色y-iny-in的,乌云滚滚而来,倏地,乱风掠过,吹得窗木吱呀作响,眼看雷阵雨要下来了。
  吕宋峤起身,进去看宋然有没有醒,又帮他盖了张薄薄的被子。出来,见莳风还在沉思,便推了推他肩膀,说:“不用想了,过一阵子就好,急不了的。”
  莳风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回手抓着吕宋峤的手,把他拉过来,坐下,说:“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蹊跷?”
  莳风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正经起来,说:“你不记得了?这不是跟你那会儿挺像吗?”
  吕宋峤双眼猛地直视莳风,问:“什么意思?!”
  莳风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好好想想,那时你两次去考,都是因为意外,最终铩羽而归,跟宋然这次是一样的……”
  “第一次是闹肚子,第二次是马车在半路坏掉了。”吕宋峤回忆了一下,直直看着莳风,问他:“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们都有学问,可还没能用出来,就得离开。我觉得……有人不想你们考上,还是说,真的就都这么巧?”
  莳风话音刚落,外头一个惊雷轰炸下来,使吕宋峤的心也跟着猛地一震,他站起来,在暗沉的屋子里走了个圈,复又坐下,喃喃自语道:“不会罢?……”
  想当初少年英才,跟宋然这个年纪,不,比宋然还小一岁,优秀的大哥,优秀的自己,芝兰玉树,族门生辉。怎料造化弄人,自己硬是与仕途无缘,那三年两考的失意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因家里祖父去世,二房无人,不得不接下家族生意来,从此便在铜臭堆中打滚,从此朝堂伟梦便是酒后偶尔生出的一声叹息。慢慢地,在与同行的交锋中,在每一次获利的喜悦中,在家人视如顶梁柱的目光中,自己就真的成了别人口中的财神爷吕宋峤。
  如果,如果不是那两次意外,自己这时候是不是也会如大哥一样?甚至,会比他站得更高?
  “啪啪啪”,雨点急急打在屋顶上,越下越大,不一会就交织成雨帘,茫茫一片,遮住了外边的世界。
  屋内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嘶啦”,又一张,已经是第三张纸了,宋然把笔一扔,烦躁地把那纸揉成一团,然后垫住下巴,就那样趴着桌子,合上眼,又睁开,又合上,仿佛下一次睁开时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吕宋峤迈进屋来,看见他这个样,嘴角不觉微翘,这个弟弟,自己还真舍不得训他,单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心就要软了,何况这次,错不在他,只当是时运不济吧!想起莳风所言,他心里也无头绪,只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宋然去考,无论如何要亲自陪在他身边,替他挡去各路牛鬼蛇神。
  “怎的?还是写不出来?或者,不想写?”说着,他走到宋然身后,摸摸他的头,一头墨发触感柔软。
  宋然也没抬头,嘴里嘟囔着:“不知怎么跟大哥交代。”
  吕宋峤停下手上的动作,俯下身,手臂越过宋然的肩膀,又抽出一张纸来,说:“就直接写事实行了,后头的二哥帮你写。”
  宋然感觉到二哥的气息近在咫尺,有一股暗淡的香味,惹得他鼻头忽然有点发酸,一会儿后才问:“真的?二哥帮我写,这,可以吗?”
  吕宋峤笑着点点头。
  宋然写完,吕宋峤拿过纸来,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就那样站在案边,也拈了宋然的笔,略一沉吟,便写起来,手腕翻转,如游龙戏凤,不多时,便将纸写了个满。
  “好了,这次对大哥也是有交代了。”吕宋峤注视着尚未干透的笔墨,沉静而专注,仿佛要看出个故事来。
  宋然站起来,看了吕宋峤加上的一段,言辞恳切,既承认事实,也承认不足,还表达了督促宋然再战科场的决心,字里行间充溢着对宋然的一片关爱,和家族兴旺系于兄弟手足相互扶持的大局之念,再使人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二哥真厉害!”宋然好生佩服,看着吕宋峤,心里暖暖的。
  这里边夹杂的滋味,难以言说。宋然自觉是无脸归家,少年人爱面子,他从昨天被接回家中,硬着头皮见过老太太和朱氏后,就躲在自己房里,不想去对付别人的怜悯或叹息。
  然而吕宋峤却没有责问过他,只说已经听常福说过了,不是宋然的错。还反过来安慰他,让他不要多想。今儿一大早,吕宋峤去了大老爷那边,想必是将宋然的情况告知,免得大房的人暗地里胡乱猜测。
  这份懂得,不是人人都能大方给予的。
  又隔了两天,宋然正在院子里理他自个儿种的一株小桃树,忽然常福领了个人进来,在廊子下回说:“三爷,覃公子来了。”
  宋然正一手扶了小桃树,一手拿着剪子,剪去多余的枝桠,一听,忙停了手上的动作,因与覃升算是熟的,觉得年轻人之间不必拘礼,于是回过头来大声说:“覃兄,有失远迎,先请屋里坐,等我一会。”
  覃升今日穿了件鲜蓝色的外衫,也有几分光彩,他长宋然几岁,个头也高一点,站在那里,微微地有些局促。听了宋然的话,也不朝屋里去,径直走到跟前,笑着说:“宋然兄不用客气。”
  “不客气,你就把那‘兄’字去掉,喊我宋然得了。”宋然笑道,剪去最后一根小枝,转过身来。
  他的脸本就白皙,现在忙了一会,又是在阳光下,两颊便染上柔和的淡红,双眼亮晶晶的,额上有细细的一层汗,挽着袖子,现在笑着与覃升说话,与在学里端正谨然的样子大不一样。
  覃升呆了一呆,下意识想掏帕子替他擦汗,但刚捏了帕子出来才觉得唐突,一时间又紧张起来,脸不觉热了。
  宋然看他这模样,好笑道:“覃兄是要帮我擦汗么?劳驾!”说着,仰起脸来,唇边带着调皮的笑意。
  覃升一听这话,更紧张了,那手不知是该抬起来呢,还是原样不动,迟疑片刻,便轻轻地往宋然额头一按,极快地又缩回去。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1/61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